其实他知道,根本不用费心解释,当妈的一看到那些蛆虫,还能不明白孩子的真实心意?但自己是俗务道人,必须要跟当事人把话说明白才成。
“这事之前玄清道长知道吧?”
朱侠道:“那次调解完纠纷,他了解了我的家境,便叮嘱我可以卖丝帘,但不要太过耗神,还特意去宝源堂自家掏银子,给我买了点灵蛆卵……”
一听说这事还要自掏腰包,玄穹效仿前贤的心思立刻淡了。
朱妈抱了半天儿子,抬起头来,语气带着一分讨好、两分忧虑与三分胆怯:“呃,道长,我儿子现原形这事……”玄穹迟疑了一下:“他没被大众看到,亦未造成恐慌,贫道不会追究,只会口头训诫一下。”朱妈这才松了一口气,忽然又问:“那心猿书院那边?”
玄穹正色道:“这个事情,我却徇私不得。按照规矩,是一定要通报给心猿书院的。不过令郎先前在学堂里曾受霸凌,故而反应过激。我在文书里会把这些前因后果写明白,至于猿祭酒会不会酌情考虑,那不是贫道所能决定的了。”
朱妈和朱侠俱是松了一口气,连连道谢。玄穹拍拍小蜘蛛的脑袋:“以后别动不动就现了原形跑掉。你妈不容易,你们要互相谅解才是啊。”朱侠气鼓鼓道:“我不是对我妈不满,是那个毛啸欺我太甚……”玄穹从袖子里掏出锦盒:“说到这个,这是毛啸他爹给你的。”朱侠打开盒子,看到几粒黄澄澄的丹丸,他还没反应过来,倒是朱妈先发出一声欣喜的啸声。朱侠未成年就吐雪莲丝,颇伤元气,三花养心丹正可弥补元气。
朱侠微微发怔,口器磨动几下。玄穹“啧“了一声,凌虚子真是老江湖,恐怕他早就算准朱家急需此药,借着自己的手送过来。朱家太穷,朱侠又伤了身子,这药他们是没法拒绝的。
如此一来,他儿子毛啸霸凌同窗的事,就算是遮掩过去了。
若自己只按斗殴现形判了这桩案子,送去学堂通报,功德倒是有了,但朱侠一定会被退学,以这对母子的脾气,还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子,孩子的一生就算彻底毁了。如今虽说多费了一番手脚,但结局总算皆大欢喜。
拜别了千恩万谢的蜘蛛母子之后,玄穹匆匆赶回衙门。这桃源镇的俗务,果然复杂,小小的一桩斗殴,就牵扯出一堆事情。若只是简简单单按规矩来办,不定埋下多少隐患-这份功德,可真是不好赚哪。
玄穹缓缓在一个破蒲团上坐定,开始搬运周天,一口气修炼到朝日初升,方才迎着阳光缓缓睁开眼睛。阳光虽假,但一样能晒得人暖洋洋的,玄穹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体内元神鼓鼓欲动,他从蒲团上站起身来,信步走到衙门前院的签押房,开始处理公务。
谁知道只是略做盘点,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第五章
玄穹细细盘点了一下,昨天处理了一次妖精斗殴事件,毛啸和朱氏母子先后三次现形,这都是需要分别写情况说明的,再加上还要把凌虚子的丹药交代明白、给心猿学堂发通报等等,至少七八份文书要处理,少说也得花上一天工夫。
一想到这里,玄穹忍不住学毛啸仰天长啸,这就是管闲事的代价啊,也不知前任玄清是怎么处理这些事的。
说到玄清,从昨天朱侠那件事就能看出来,此道做工作很细致,深孚人……不,深孚妖望,无论小妖还是老怪,一提他的名字态度都很配合。这样出色的一个人,怎么就殉职了呢?这桃花源里有什么凶险,能波及一位俗务道人?
衙门里的卷宗,并没有提及他殉道的记录。玄穹翻箱倒柜找了一圈,猛然想起来,昨天那只穿山甲潜越的事情,还没写报告。他正好也得去拜会一下护法真人,连公事一起办了,顺带问问玄清的事。至于文书嘛,慢慢来吧,反正云洞那个老家伙绝不会主
动来催……
一想到有了逃避的理由,玄穹登时犯了懒,只把眼前的文书写完揣怀里,换了一身俗务道人的行头,兴冲冲离开衙门。刚一出去,他就听到头顶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小道士,你过来啦?”
只见告示牌上蹲着一只小狐女,脖颈上挂着金锁,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玄穹没好气道:“快下来,告示牌是张贴衙门告示的,你骑上去成何体统?”
婴宁笑嘻嘻地从告示牌上跳下来,尖嘴一撇:“哎哟哟,一到桃花源,官架子就摆起来了。”
玄穹一指告示牌:“桃花源的安居告示,你仔细读了没有?”婴宁道:“这里贴得好杂乱,谁有耐心找啊。”
玄穹一看,确实不怪她。衙门的安居告示被各种字条给覆盖住了,玄清那么洁癖,居然都不清理一下这里。他撕下一堆启事,才找到那张告示,手指一点:“看清楚,你在桃花源常住,光有路引可不行,得办个客居户牒。”
婴宁道:“哼,真啰唆,我这不是特意过来办吗?快给本姑娘写一份。”玄穹一伸手,婴宁杏眼一瞪:“你还敢收好处?”玄穹气得笑了:“我这命格,能收到什么好处?我是要你的原地妖籍、你姑姑辛十四娘的具保函和道门路引!”
婴宁尾巴一摆,从怀里一一掏出来,忽然眼睛一眯:“咦?小道士,你脖子上怎么学我挂起东西来了?哎哟,还是一枚铜钱呢,不怕被雷劈吗?”“这是云天真人送的,蕴藏百年愿力,不拘大小,可以避一次雷劫。”玄穹珍惜地拿指头蹭了蹭上面的铜锈,炫耀道。婴宁惊叹道:“那你不是从此可以尽情贪赃枉法了?”
玄穹不耐烦道:“听清楚,只能避一次而已。”婴宁眼珠一转,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你把客居户牒早点办好,这一两是给你的。”玄穹不屑地瞥了一眼:“贫道一心求道,无心外物。为区区一两银子,我是不会破例的,怎么也得来笔大钱吧?”婴宁到底没耐心,一拍桌子:“你到底办不办?!本姑娘很忙的!”
玄穹收了她的东西,转身回到衙门里,一一核验起来。婴宁趴在桌子对面,支着下巴看了一阵,觉得实在无聊,不耐烦道:“小道士,手脚怎么这么慢?”玄穹抬起头慢悠悠道:“户籍无小事,错一个日期都是麻烦。你当初还没吃够云光真人的教训?”婴宁一哆嗦,似乎回想起了那个使雷的凶神恶煞,立刻不作声了。
玄穹核验完毕,拿出份空白的客居户牒往上填:“你来桃花源的事由?”
“明知故问,我来找我姑姑。”
“总得有个具体的事情吧,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婴宁鼓了鼓腮帮子,语气忽然迷茫起来:“我……我也不知道……”玄穹眉头一皱:“荒唐,做什么事,你出门前都不想好的吗?”婴宁用力一点头:“就是因为不知道要做什么,我才出门的。”
“哈?”玄穹毛笔一顿,“这你让我怎么填?”婴宁索性盘坐在几案上,双手托腮,一蓬大尾巴不住扫动,玄穹只得双手按住纸笔。”我在青丘修炼得挺顺利,可长辈说我还缺乏历练,让我自己云游一番,找找自己的机缘。”
玄穹搁下毛笔,神色复杂地看向她:“你家境应该不错吧?”婴宁歪歪脑袋:“还行,我爹是族长儿子,我娘是大巫家的公主,怎么了?”
“那你从小到大缺过什么吗?”
“啊,缺是什么意思?”
“……就是特别想要但死活得不着的东西。”
婴宁竖起一根手指敲起嘴唇,昂头看着天花板,一边苦苦思索一边晃动。玄穹被她那金锁晃得眼花,没好气地打断道:“好了,好了,没苦不必硬想,只会让别人心情更不好。怪不得要出来找机缘,机缘是执念所引,执念为意念所凝,你从小到大什么都不缺,没有执念,自然也就没有机缘啰。”
说完他在客居户牒上扣了个大印:“事由不能填写寻机缘,我先给你写个探亲吧,一年有效,明年可以再来续。不过也许那会儿我就被调走了。”
“不能吧?我姑姑说你肯定是犯了什么事,才被发配过来,哪个前途远大的,会来这种穷乡僻壤吃土?”
“你猜猜看,贫道为什么自称贫道?”玄穹头都不抬,把文牒甩过去。
婴宁把文牒收好,眼珠一转:“小道士,你也是第一次来桃花源吧?据说这里有一个好玩的去处,要不要一起转转?”玄穹白毛一甩:“不去,我忙着吃土呢。这里穷乡僻
壤,土质细腻,得吃上好久才能心境平和。”
婴宁围着他转了一圈,眉毛挑起:“你自己天天阴阳怪气,别人说一句就受不了啦?”玄穹沉着脸收拾笔墨:“你是富贵闲狐,我可是俗务道人。你有多少钱,我就有多少活。”
“可我钱都花不完呢。”
“别说了!别说了!”
婴宁眼珠一转,换了种口气:“那……既然你是俗务道人,也需要熟悉一下桃花源的地形才行吧?”玄穹反应过来了:“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你想去又不敢去,所以叫我一道去壮胆?”婴宁脸色一变:“本姑娘在外头闯荡那么久,还怕这小小的桃花源?简直是笑话!你若不肯去,我……我就自己走啦。”
“你到底想要去哪里?”
“你不是笑话我不照镜子吗?桃花源里有个镜湖,我去看看总可以吧?说不定那里有机缘呢。”
玄穹面色一凛:“护法真人说过,那里可不能随便靠近。”婴宁道:“十四姑也这么说,不过只要有俗务道人陪着,不就没事儿了吗?”
玄穹暗笑,原来她巴巴地跑来衙门找他,目的就是这个。他忽然想到,自己反正得去平心观拜访云天真人,平心观就在镜湖边,带这小狐狸去转转也行,省得她继续纠缠。于是他咳了一声,肃然道:“虽说你这妖怪娇生惯养,毕竟求道心坚。贫道便送你一场机缘吧-可有一样,乖乖跟
着,不许说怪话。”
“这话应该我对你讲!”
这一人一狐离了俗务衙门,穿过整个镇子。大街上熙熙攘攘,到处都是妖、怪、精、灵,偶尔也夹杂着几个人类。婴宁东张西望,见什么都新鲜。镇上的居民见她是青丘一族的,又带着个人类道士当跟班,态度都非常恭敬,一路不停有居民过来鞠躬请安。
玄穹对此十分不爽,这简直是狐假人威,催促着婴宁快走。
他们离开镇子之后,沿着渌水的流向前行。只见地势一路走低,水流也越加汹涌。约莫走出了十里路,前方陡然下陷,让渌水形成一条气势恢宏的瀑布,注入下方的一片大湖。婴宁惊呼一声,快走两步,先跑到瀑布边上去赏景。
玄穹紧跟上来,正要埋怨她乱跑,却发现小狐狸竟然一动不动,身体微微颤抖。他上前一看,大概明白婴宁为何有如此反应了。
眼前这片大湖范围极广,形状浑圆,奇怪的是,湛蓝湛蓝的水面上,竟无一丝波澜或涟漪,平整似镜面一般,难怪名曰镜湖。镜湖初看极美极静,然而看的时间长了,观者心中就会悄然滋生出一种不安。因为这里的湖水颜色,越靠中间越偏暗,从浅蓝至深蓝,仿佛在平静的水面深处,暗藏着无尽深渊,正张开大口,等候着吞噬一切。
不怪婴宁惊慌,但凡生灵,看到这一番景象,都会油然生出一种惶恐,这是与生俱来的对幽邃未知的恐惧。就连玄穹这样的修道之人,见到此湖的一霎,道心都为之动摇几分。
他连忙收回目光,可耳畔忽然传来一阵缥缈的声音。这声音忽大忽小,时断时续,能勉强分辨出似是人言,却无论如何也听不清楚。玄穹心中大疑,环顾四周,除了婴宁,没有什么人,再仔细去听,那声音不像是从某个方向传来的,更似是从自家灵台平白浮现。
玄穹顿时大骇,修道之人,最重灵台。这里若被外力侵人,等于把要害暴露在人前。他连连施展了数道安神定志的咒语,声音逐渐低沉下去,最终如湖上的烟气一样,倏忽消散不见。
“小道士,小道士?”婴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玄穹这才恢复神志,发现自己额头沁满汗水。婴宁见了,咯咯笑起来:“什么嘛,原来你胆子比我还小,一看到湖面就吓傻了。”
玄穹顾不上反驳,抓住她尾巴问道:“你刚才听到什么声音没有?”婴宁莫名其妙:“什么?这里只有你和我啊。”玄穹抬起右手,猛地拍了自己脸颊一记,声音脆响,吓得婴宁下意识跳进旁边的树丛里,然后探出脑袋,她见玄穹脸色怪怪的,小心翼翼道:“小道士,你要真觉得不舒服,咱们就赶快离开吧。”
玄穹又歪着脑袋听了一阵,确认那个怪声没了,才对婴宁道:“没事儿没事儿,我刚才可能有点幻听了,都怪你一直絮叨。不过你十四姑说得对,镜湖大概有点古怪,还是不
要靠近比较好。”
“你不要以为把怪话夹杂在正经话里,我就听不出来!”
“先走,先走。”
他们赶紧离开瀑布,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平心观走去。平心观坐落在离瀑布不远的一处山崖之上,这里是镜湖附近最高的地方,可以俯瞰整个湖面。玄穹和婴宁这次不敢托大,全程不看湖面,径直走到平心观门口。
平心观说是“观“,其实只是一座简陋的灰黄色草庐。草庐四周水汽缭绕,一位清癯道人趺坐庐前,面向镜湖,似在静心参悟。只见他的两条长眉随风而动,衣袂飘飘,端的是仙家气象。
两人看到此景,忍不住咂舌敬佩。他们只是看一眼湖面,就差点把持不住心旌。云天真人却能面湖而居,日日夜夜都端坐在此,神志该是何等强悍。
他们还没靠近,云天真人便睁开双眼:“你来啦……哦?还跟着一只小狐狸?莫非是青丘后人?”
玄穹和婴宁不敢怠慢,慌忙上前施礼。云天真人拂尘一摆,从参悟状态退出:“玄穹,昨日那两只小妖怪斗殴,你是如何处理的?”玄穹从袖子里拿出一卷文书,递过去把缘由简略一说,云天真人微微颔首,赞许道:“处理甚妥,甚妥。贫道也是做过俗务道人的,若不能心怀善念,与妖同戚,就算把道门规矩执行个十成,人家也不会认可你。你有这份心思,不错。”婴宁在旁边听得双眼忽闪:“你一到任,就与妖为善了?”玄穹略为得意:“贫道也是适逢其会,算是小有……”婴宁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快带我去找朱妈,我也想要一套雪莲蛛丝帘!我的机缘来了,就是这个!”玄穹气恼地把袖子一甩:“贫道只负责排忧解难,不管带货!你这机缘也找得忒草率了!”
云天真人忽然道:“我看你们两个的面色,莫非刚才是去观镜湖了?”还在拉扯的两人一听,立刻不闹了,一起垂下头“嗯“了一声。婴宁大着胆子抬脸问:“真人,十四姑也不让我靠近,那儿到底有啥呀?”
云天真人没有回答,一拂大袖:“有些事,你们早点知道也好。随我来。”他从蒲团上直起身子,带着两人走到草庐后头。那里矗立着一块大石碑,造型古朴,上头青苔斑斑,一看就是已经立了好多年。云天真人负手走到碑前,忽然道:“你之前说,背过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原文?背来听听。”
玄穹老老实实,一口气从第一句背到最后一句:“……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云天真人闪过身子,让他们看到了碑面上镌刻的五个篆书大字。玄穹一见,顿时愣住。旁边的婴宁好奇道:“我读书少,这五个字是什么意思?”玄穹的声音有些发颤:“刘子骥之墓。”
婴宁吓了一跳:“就是你刚才背的那个刘子骥?他不是没找到桃花源吗?”云天真人拍了拍石碑:“你还能看出点别的吗?”玄穹眯起眼睛,再次端详石碑片刻,不太自信地开口:“这是……他自己立的碑?”婴宁闻言笑起来:“什么啊,哪有给自己立碑的?”
玄穹解释说:“若是他家人或晚辈立碑,应该写的是刘师祖讳子骥之墓。这么大剌刺直呼名字的,除了自己只能是仇人了吧?”云天真人满意地点点头:“小家伙有点见识,不是只有嘴碎。”
“您可以只说前半句……”
云天拂尘一摆,一股清澈水汽笼罩石碑,洗去碑面尘土。”刘师祖子骥,乃是我道门的一位前辈高修。当年武陵渔夫发现桃花源之后,天下轰动。刘师祖第一个赶到武陵,他循着渔翁描述的旧路,进入桃花源内-可你们知道,他在此间见到的是什么?”
婴宁记性好,跳起来举手:“我知道,我知道,我刚听小道士背过,什么土地平旷,屋舍俨然,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云天真人道:“不错,但最后一句却是错的-刘师祖在桃花源里,看到的是一片荒芜村落,空无一人,唯有遍地骸骨,蒙尘多年。”
玄穹与婴宁同时打了个哆嗦,这景象委实有些骇人。
云天真人道:“刘师祖进入桃花源的日子,相去武陵渔夫不过数月,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差别?他心中疑惑,遂深入探查,发现在秘境最中央的位置,乃是一处极深的大湖。湖心深处不知藏着什么玄异,向外散发着三尸之欲,笼罩全境。”
婴宁小声道:“什么叫三尸之欲?”玄穹急着往下听,迅速给她讲解了一下。所谓“三尸“,乃是人身之中的三个神主,上尸好华饰,中尸好滋味,下尸好淫欲,乃滋生贪、嗔、痴三毒。道家修炼之人,都要斩三尸,才能达到恬淡无欲、安神定志的境界。
“那小道士你的三尸斩干净没?”
“早被天雷劈成焦尸了。快认真听!”
云天真人道:“这大湖可以激发人的三尸之欲,形成幻境,具象出自己内心的渴望。那些尸骸,恐怕都是之前几百年里误入此处的路人,被幻境迷困,至死未脱。那个武陵渔夫苦于战乱,希望能安稳过日子,于是大湖便给他展现出一幅避世田园景象。”
“那渔夫怎么没死在里面?”
“在大湖外围,是密密麻麻的桃林。桃木有辟邪功效,把大湖弥散出的幻境之气围成一圈秘境,不至外泄。那渔夫只在桃林边缘浅浅望了一眼,这才侥幸出去。”
“那刘师祖深入秘境,又怎么会不受影响?”玄穹问。
云天真人看了他一眼:“他和你一样,也是明真破妄的命格。”
“啊?”
“不过倒没听说他会遇财呈劫。”
“哼,凭什么……”
云天一摆拂尘,及时堵住玄穹的抱怨:“刘师祖凭着明真破妄,深入大湖,可惜终究无法窥破其中玄奥,只好先行离开。他归来之后,看到五柳先生写了《桃花源记》,唯恐凡人被此文诱惑,源源不断去寻桃花源,以致贻害苍生,特意在文末补了一段,谎称寻而未获,绝了后来人的侥幸念头。
“刘师祖后来花了几十年时间,殚精竭虑,揣摩出一门镇水阵法,遂再入桃花源,用这门阵法把大湖的湖面整个压平封印,把三尸之欲封在湖下。刘师祖耗尽心神之后,便在湖边结庐而居,建起一座道观曰平心,又自立一块石碑为墓,警示后人,然后从容羽化-他就是桃花源的第一代护法真人。”
玄穹和婴宁没想到,这大湖背后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再看向石碑,眼神中满满都是敬畏。怪不得那湖面如此平整,原来是被这位高修强行压平的。如此广阔的湖面,竟然被压了这么多年都没个褶皱,刘师祖的境界得高到何等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