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匪反应过来,忙朝着二人扑杀而去。冯慎肩头负伤,自然难于招架,香瓜赶紧使出浑身解数,接连射伤数人。
混战之中,冯慎瞅个空隙,一把揽住香瓜,滚出了重围。
一见二人脱困,那蓝翎长再也按捺不住,不等冯慎开口,便下了开火号令。“给我打!”
火枪兵闻令,便想要拉栓搂火,可没等扣下扳机,身旁插着的火把,居然齐齐灭掉。
火把一熄,火枪兵顿时成了瞎子,未及重续上火种,便被人接二连三地踢下墙头。与此同时,曾宅屋顶瓦片碎响,几条黑影如鬼魅一般,疾疾穿梭在重檐之上。
“不好!恶贼还有帮手!”冯慎猛地将香瓜推入花丛。“先在这躲着,我去开门!”
说完,冯慎便飞身冲了出去。谁知刚抽下门闩,院外就闪起一团白光。那白光异常耀眼,隔着门缝透来,冯慎都觉刺目无比。
冯慎心中一沉,赶紧将院门打开。可映入眼帘的,竟是不可思议的一幕:门外巡捕营的兄弟,皆紧捂双眼,嗷嗷惨叫着,在地上痛苦的翻滚。冯慎仅一怔,当即便明白过来。定是方才那团白光,令他们双眼暴盲。
突然间,门檐上倒挂下一个人影。冯慎只觉眼前一花,胸口已多了数道血痕。
冯慎急急后纵几步,这才看清了突袭之人。那人遍体紧扎的黑衣,头戴一张赤红色的鬼脸面具。双手指掌间,环套着一对锋利的铁爪,冯慎胸前伤口,显然是受它所创。
“冯大哥!”香瓜惊呼一声,哪里还藏得住?唰唰射出几枚钉箭,赶向冯慎身旁。
见钉箭射来,那人上蹿下跳,灵巧的如一只狸猫。身法之敏捷,路数之诡异,令人匪夷所思。
待避过钉箭,那鬼面人又朝香瓜连连进招。香瓜不等他靠前,便拨转弩机,将所剩的钉箭,一股脑儿地打向他面门。
岂料那鬼面是精钢打制,钉箭击中后,面具上仅被扎了些浅坑,便尽数撞落在地。趁钉箭射罄,那鬼面人扑势不改,双爪一扬,朝着香瓜抓去。
“小心!”冯慎奋不顾身,飞奔来护。
鬼面人身形忽变,足尖在香瓜身上一蹬,反借力向冯慎抓去。冯慎没防他会使个骗招,登时眼花缭乱、措手不迭。
仗着指爪尖利,鬼面人频频逼击。冯慎赤手空拳,只好险险躲避。香瓜见状,心急似火,胡乱从地上摸了块碎石,便朝鬼面人狠狠掷去。
鬼面人正欲逼欺,忽察脑后破风声大作,赶紧撤招回身,挥爪将那飞石格开。
时机转瞬即逝,冯慎哪肯放过?身子猛地一突,将鬼面人左臂死死钳制。得手后,冯慎便双肘急绞,想要错骨分筋、废其一臂。可这么一用力,竟然牵带了肩头镖伤, 冯慎疼的倒抽口凉气,劲道霎时骤减。
鬼面人大惊,忙使右臂来抓。冯慎步法稍滞,竟让他搭住了臂膀。鬼面人爪尖一收,一块血呼啦的皮肉便扯下。
冯慎暴喝一声,抬腿疾踢,鬼面人生受了几踹,踉跄倒退至一旁。
正对峙着,院外突然冲入一人,操着把火枪,便朝那鬼面人打去。“肏你奶奶的!老子毙了你!”
冯慎一瞧,原来是那名蓝翎长。几个灰头土脸的火枪兵,也紧随其后。
火枪兵被踢落墙头,跌了个七荤八素,待清醒过来,胸中自然窝火。一个个端着枪,噼里啪啦地向那鬼面人乱射。曾三等众匪慌了手脚,生怕被流弹击伤,皆抱头捂顶,俯在地上。
趁这工夫,香瓜冲向冯慎。从衣衫上扯了块布条,一面哭着,一面替冯慎包扎。
那鬼面人无心恋战,虚晃几下,后翻着跃到院中。随着一声呼哨,屋顶那几条黑影也直直跳下,与那鬼面人一起,把粘杆众匪围在当中。
那些人与鬼面人一样,皆为同样打扮。左手持着各种奇异兵器,右手却清一色的握着把怪伞。
“当心有诈。”冯慎急忙提醒道。
“不妨,”蓝翎长恨道,“管他们什么企图,聚成一堆更好下手!兄弟们,把他们射成筛子!”
“要留活口……”冯慎话未说完,便被乱枪声淹没。
枪声刚响,那些鬼面人就已将手里怪伞撑开。那伞面皆由藤条编织,护在身前宛如一面面藤盾。一排枪过后,院中匪人竟毫发无损。
蓝翎长气不过,正要下令再打,藤伞后却同时抛出几只小球。
那些小球落地即裂,喷涌出阵阵米黄色的浓烟。浓烟见风而漫,茫茫滚滚,在院中笼罩成一片。
冯慎怕那烟雾有毒,拼命叫道:“快!掩住口鼻,相互拢靠,各守自身门户!”
火枪兵如坠烟海,目不能视,哪里还敢乱动?都夹挤在一处,将枪口冲外,防备着有人偷袭。
众人提心吊胆地候了半晌,那浓烟才渐渐消散。冯慎抬眼一瞧,心里当场凉了半截。
院中除去满地狼藉,已无众匪踪影。
“唉!”蓝翎长将火枪一摔,垂头丧气道:“一个也没逮住,真他娘的窝囊啊!”
冯慎怔了一会,突然道:“香瓜,扶我去厢房看看。那些眼线为我所创,应该逃脱不便!”
香瓜二话没说,架起冯慎便朝厢房赶去。可刚推开房门,扑面就是一股血腥。那些重伤的眼线,居然都直挺挺地横在炕上,喉头皆被割裂,惨状触目惊心。
“功亏一篑……竟是功亏一篑啊……”冯慎受伤失血,本已是勉力撑持。心郁气结之下,再也硬支不住,颅内轰鸣一声,顿时晕厥。
得知冯慎伤重的消息,肃王慌得心急火燎,连夜从太医院请来太医,赶赴冯家救治。
冯慎伤处皮肉外翻,深可见骨。几名医官清理了半天,这才慢慢将血止住。包扎敷缠后,冯慎依旧牙关紧闭、昏迷不醒。医官们无法,只得下针去灸。待灸的喉舌稍弛,众人又撬开冯慎唇齿,灌了些清肝疗疡、养血生肌的汤药。
灌下汤药后,冯慎沉沉睡去。听他呼吸趋渐平稳,太医们皆松了口气,这才收拾了药匣,轻轻退出房去。
肃王正急煎煎的候在门外,一见太医出来,当即迎了上去。“怎么样?他没事吧?”
领头一名太医道:“王爷放心,冯巡检伤不致命。至于昨夜昏厥,皆因他伤劳过度、五志过极,引得经气逆乱、清窍受扰所致。我等已开好了外敷内服的对症方剂,之后只需按方抓配、自行煎服即可。”
“如此便好,”肃王长舒一声,道,“有劳各位了。”
“王爷言重,”领头太医又道,“哦对了,还有一事得向王爷禀明。”
肃王一愣,“何事?”
领头太医道:“是这样,方才替冯巡检包缠伤处时,我们发现他后背上,文着些奇怪的刺青。”
“刺青?”肃王皱了皱眉头,“本王倒是没听他说起过……行了,别管什么劳什子刺青了,只要冯慎无碍,其他的都无所谓!”
“王爷所言极是,”众医官辞道,“既如此,我等便告退了。”
肃王点了点头,又唤过冯全、香瓜。“你们悉心照料好冯慎,赶明儿等他醒了,本王再来看他。”
太医开的方剂着实管用。经过一夜的调养,冯慎终于睁开了双眼。
“冯大哥,你可算醒了,”香瓜喜极而泣,“这一宿你老说胡话,真把俺吓死了!”
“是啊少爷,”冯全也拭了拭眼角,“下回可不能这样拼命了,你要是有个好歹,咱这一大家子可怎么过啊?”
“放心吧,”冯慎笑笑,朝周围望了望。“就你俩在吗?双杏与夏竹呢?”
“哦,”冯全忙道,“前半夜还在这候着,傍明天时见她俩熬不住了,我便让她们先歇着去了。怎么少爷,你找她们有事?”
“没事,”冯慎摇了摇头,“我就是随口问问。”
香瓜从桌上端起一个粥碗,“冯大哥你饿了吧?俺喂你喝粥。”
“不必不必,”冯慎道,“我自己来就好。”
“少爷你就别逞强了,”冯全道,“你浑身上下裹成了那样,哪还端得了粥碗?”
“嗯?”冯慎急急低头一看,见自己胸前、臂上皆缠着绷带,不由得大惊失色。“是何人替我裹的伤!?”
“是肃王请来的太医,”冯全道,“少爷,昨个你重伤昏迷,可把肃王他老人家给急坏了……”
冯全话未说完,门外便传来爽朗大笑。“可不是吗?昨夜本王回府后,还是惴惴不安,这不刚下了早朝,就又跑你这里来了,哈哈哈。”
“王爷,”冯慎挣扎着要起身,“卑职没能擒得匪徒,有负王爷重托……”
“好好躺着吧,”肃王伸手一按,临床坐下。“只要你没事,让那些匪徒逍遥几日又何妨?刚才本王听你问裹伤之事,莫非是嫌那帮太医手艺不行?”
“岂敢,”冯慎忙道,“蒙王爷眷顾,卑职惶恐还来不及。”
“那就好,”肃王冲香瓜与冯全道,“本王与冯慎有事商议,你们先下去吧。”
香瓜、冯全答应一声,退出了屋中。
待二人走后,肃王问道:“冯慎啊,现在这里清净了,跟本王说说你那后背是怎么回事吧!”
“后背?”冯慎心里咯噔一下,“卑职后背……怎么了?”
“装!”肃王道,“为你包扎的太医都告诉本王了,说你背上有刺青。你既非聚啸山林的草莽,又不是受罚黥墨的兵仆,怎么也如此轻浮,于身上胡文乱刺?”
冯慎斟酌了一会儿,这才说道:“王爷容禀,卑职身后刺青,实为先父所文。”
“是令尊所文?”肃王道,“那想来必有深意……哎呀,越说本王越好奇了,你那背上究竟文着些什么?该不是‘精忠报国’吧?”
“王爷取笑了,”冯慎稍加犹豫,便缓缓转过后背,“您老自己看看便知。”
冯慎虽身缠裹带,后心却露了出来。只见他背上有连有断,盘文着八组爻象,阵眼之中,还刺着四列细小的古篆。
肃王啧了一声,道:“这是个八卦阵吧?”
“不错”,冯慎回道,“正是个伏羲八卦的阵位图。”
“四……这上面写的是什么?”肃王有些难为情,“本王对那篆书,却不怎么识得……”
冯慎道:“回王爷,那所文字迹为:四象两仪,阴阳通极。天泽风水,火雷山地。”
肃王自念了一遍,惑道:“这四句话并非诗诀,也不像爻辞,究竟是何意啊?”
“不瞒王爷说,卑职也不知道。”冯慎苦笑道,“当初刺背时,卑职年纪尚小。待长成后,自己对镜反照,才得知背上所文之物。至于那字图之意,卑职也曾问过先父,可每每,先父都是含糊其辞,只道这刺青不可为外人窥见,而对其含意却只字不提。眼下先父故去多年,这刺青中的玄机,也已然随他长眠于地下了。”
肃王叹道:“令尊此举,着实叫人揣测不透啊。”
冯慎点点头,又道:“这刺青之事,恳请王爷为卑职保密。”
“这个自然,”肃王道,“太医那边,本王也已叮嘱他们不得乱讲。怎么说你也是朝廷官员,若被人知道身文刺青,传将出去,好说不好听啊。”
冯慎喜道:“谢王爷体谅!”
肃王摆了摆手,“好了,刺青这茬儿就算是压下了,咱们聊聊那粘杆处的事吧。”
“卑职也刚想问,”冯慎忙道,“王爷,那伙粘杆恶党有消息吗?”
肃王摇摇头,又道:“那曾宅也已经查抄了,后院里确无什么造假作坊。”
“这便是了!”冯慎道,“卑职就猜到那里面有鬼!”
“有鬼?”肃王不解道,“冯慎啊,那‘造假作坊’本就是曾三扯的谎,你为何这么在意他那些谎言?”
“因为那些谎言中,暗含着蛛丝马迹,”冯慎道,“王爷,卑职请令调兵前,曾托您老打听过一个人……”
“有这事,”肃王道,“你是说那个‘日本参赞’吧?本王去领事馆查过了,他们日本国的驻京参赞共有三人。可那三人皆年过半百,并没有你所描述的那个人啊。”
“这便是问题所在,”冯慎道,“既然曾三并没有造假作坊,那他哪来的‘假带钩’去卖给那‘假参赞’呢?”
“本王都听糊涂了,什么假带钩、假参赞的?”肃王一头雾水,“冯慎你慢些说。”
“是”,冯慎笑道,“那卑职就慢慢为王爷剖析。之前曾三私会那日本人,恰巧被卑职撞见,为了掩饰,曾三便信口雌黄,说那日本人买下了他的假带钩。当时曾三察言观色,已经看出卑职颇有怀疑,故拿出一对随身把玩的核桃东聊西扯,好让卑职相信他所言不虚。”
“你分析的不错,”肃王道,“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冯慎反问道:“王爷您想,既然不是倒卖假古董,那他俩是因何目的而会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