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蟒村嫁过来的女子,就是小家子气。”
老族长见儿媳妇拉了脸,便笑呵呵地训着:“寅吃卯粮,那是不好的。”
“但也得看这卯年有什么奔头。”
“你知道个啥,现在吃的,瞧着吧,不到一年就回来了……”
“……”
“……”
“石匣子里留了东西,是什么意思?”
而胡麻,其实对这种席面,也有些腻了。
如今应付着这场热闹,但心里却在想着村头遇着的那截树桩,还有他说的话。
那截树桩,是被婆婆称为“熟人”,而且第一次见了时,要规规矩矩行礼的存在,他特意找着自己,说的那几句顺话,是何深意?
自己是婆婆的孙子,却还不算是胡家后人……
难不成,这胡家后人看的是本事,而不是血脉?
倒隐隐觉得,婆婆的面对的事情,远比自己想的复杂,留的布置,也比自己想象中多。
便如这绝户村的事,在周围村寨看来,婆婆是忽然去世了,所以留下了这么个事,来不及解决,心里也就害怕了起来。
但胡麻刚刚听说,便意识到没这么简单。
因为婆婆根本就不是突然去世的啊,她只是回了祖祠,时间还是她自己拿捏的,以她心善的性格,如果这绝户村子真的隐患那么大,她一定会提前解决了的,起码也会留下方法。
本不该留下,又偏偏留下,只能说是,留给自己的。
再想到婆婆回祖祠时说了,要去帮自己阻止孟家的那些玩意儿,她自己都不知道能挡得几时,只盼着能多争取点时间给自己,等自己学成一身本事……
现在的自己,还是慢了,太慢了。
心里默默想着,压力倒大了起来。但总归,此间事了,自己也该早点回庄子里去。
先拿到那批血食再说,毕竟那是一切的根本啊……
一场宴席完了,蟒村里来的人倒不少在大羊寨子有亲戚,自去找亲戚住,便没亲戚的,也找了几间空屋子让他们睡下,胡麻也把醉醺醺的二爷,扶回了自己家里,烧茶给他喝。
婆婆留下来的东西,有些是很深的,自己察觉不到。
但亏了有二爷在身边,他也不知道婆婆留的事情,但会指点着自己朝正确的方向走。
胡麻对他,一直满怀感激,而且,知道他的心病是什么。
“哎哟……”
可是二爷,一听到胡麻口中的“守岁人”这几个字,却是直接吓的酒都醒了。
慌忙地盯着胡麻,严厉道:“胡小子,你可别乱说,二爷我啥也没听见……不是,你小子警醒着些吧,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学了本事,为啥我一直不问?”
“学了师傅传的艺,那是恩情,不得师傅允许往外传,可是要命的罪过。”
“你张口就说,不想好了?”
“……”
“没事。”
见着二爷紧张的样子,胡麻笑道:“咱身上的艺,就是咱们的。”
“师傅那里,我已经还过了,不欠谁的。”
“……”
二爷见他说的确定,倒是有些迟疑,知道胡麻经的事,想来比他们回来说的多。
况且,这守岁人的本事,确实是他一辈子的心病。
“二爷,说白了就是一个字的关窍。”
胡麻笑着,附身在二爷耳边,低声地说了一句话,二爷眼睛便忽地圆了。
只是这么一句话的事,于二爷,竟仿佛遭了雷击。
他脸上一时恍然,一时疑惑,一时仿佛明白了,一时又更糊涂,到了最后,竟是慢慢地,一双老眼都有些湿润了。
背过身去,不让胡麻看见自己哭,但声音里却带了无尽的感慨:“琢磨了一辈子,整整的一辈子啊……”
“但谁也没想到,竟是这个路子啊……”
“……”
胡麻见着二爷这模样,心里也感慨,便要将法门一概传授,但二爷却摆了摆手。
“晚啦……”
“胡小子,你想多了,早二十年,我还能炼,现在,这身子已经扛不住啦……”
第114章 分赃之时
冷不丁一听二爷说晚了,胡麻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才走了几个月,二爷已经那啥了,可听到了二爷说的缘由,却是心里不自觉的沉了几分。
二爷守了一辈子纯阳火炉,也琢磨了一辈子,总是在想,自己火炉已是烧到头了,其他那些本事大的人,又怎么走的呢?
如今胡麻一句话解了他的惑,却也让二爷感慨了起来。
他正因为琢磨了一辈子,所以对自己的身子最为了解,这种由活炼死的法门,那不光得是炉子旺,身子也得好,自己已经年迈,寿数过了大半,已经走不得这种折腾的路子了。
更为心下恍然的是,难怪当年自己遇到的老师傅,只教了自己那几年,便让自己回来了。
自己回来的那时候,其实就是自己已经没希望再学的时候。
他是把自己用到尽了,却没跟自己说不必再守着了。
胡麻不明白二爷心里想到了这么多的事,借着酒劲一发涌上了心头,但能看出二爷的惆怅,心下也有些难过,便打起精神,说些让他高兴的话。
比如自己其实一直没说,现在的自己,不仅是做了庄子里的管事,若真是争气,没准明年回来,自己还成了一位掌柜的呢……
还跟二爷说,早先你送我们过去,那位小胡子管事,还念着你,说有机会请你喝酒。
二爷把那什么掌柜的话,根本不放在心上,只当胡麻吹牛。
但说到了这小胡子管事,倒打起了精神:“那得准备点东西,过了年再给人捎回去。”
“人家这身份,想着咱这山里的老矿工,多大的情分呢?”
“况且这是个收了东西办事的,好人啊,这交情你得维护着,以后用得着!”
“……”
见二爷到了这时还想着自己,胡麻心底里感动,但老爷们之间,不说太矫情的话,只是认真的向二爷说着:“二爷,我能混出头来,以后你也别去割太岁了,我给你养老……”
“净说傻话。”
二爷听着,也只是笑:“你养我老,那寨子里小的呢?谁带着他们去赚银两?”
……
……
第二天送走了蟒村的人,胡麻一行伙计,便该准备着回庄子去了。
照例又是装得满满当当,寨子里收的花生,蒸得面馍,腌的咸蛋,还有周大同他娘悄悄在这几次席面里克扣下来的鸡鸭鱼肉,都塞进了坛子里,已经化了冻,在冬日里能吃好久。
此外还有新做的褂子鞋裤等等,这些倒不是临时赶出来的。
本来就做好了,想着这几个孩子如果过年不回来,就年后找人给他们捎过去的。
家家户户,都很舍得拿好东西出来让他们带着。
尤其是二爷,胡麻早先晚上跟他说的话,他兴许都忘了,反正醒来之后,再也没提过“守岁人”这几个字,早一天的惆怅也不见,还是像之前一样笑呵呵的。
但是他偏偏把那个小胡子管事记住了,收拾了寨子里的野味,草药,还有黑油膏什么的,让胡麻一并捎上。
寨子里有嘴碎的,打趣他:“又不是你亲生的,你忙个什么?”
二爷听了,却是得意洋洋:“我可不是给这几个小崽子准备的,我是给城里的徐管事。”
“那是我老哥们了。”
“……”
这次回去,倒是不用二爷送了。
毕竟已经马上到了拜太岁的时候,他也需要多教寨子里的人一些事情,还要提前带他们进山,年前送胡麻他们回来的车把式,也如约提前赶来了寨子等着。
年前他在寨子里受到了盛情接待,心里记着情,这次回来,倒还带了些城里的吃食糖果,分给寨子里的小孩。
回来时满满当当,回去时仍然满满当当,快快的赶路,朝行暮歇,不几日回了庄子。
胡麻带人卸下了东西,便见庄子里冷冷清清,镇子上虽然人不多,但过了这个年,还能依稀看到些过年的气氛,就连庄子前面,烧的纸钱香烛,都比走的时候,多了许多。
但进了庄子,却毫无过年的气氛。
胡麻他们是回来早的,其他的伙计,也都还没回来。
带了周大同等人进内院给掌柜还有吴禾妹子拜年,老掌柜也没有像其他的掌柜一样给他们封上红包,只是让老仆人拿坛子酒给他们喝。
并且道:“回来就好,收收心,马上活就来了,到时候可有的你们忙,还有胡小子,记得封几个红包给伙计们,喜庆。”
“这是掌柜的活啊……”
胡麻听着,虽然答应了下来,却也默默想着。
更觉得奇怪的是,这一别十来天,掌柜穿了一席棉袍,脸色蜡黄,声音无力,看起来竟似更加的虚弱了。
身为守岁人,按理说这身伤早该养好了。
他将从寨子里给吴禾妹子带来的东西拿了出来,也见到了吴禾妹子从屋子里出来。
她穿了一身红色的棉袄,倒不像之前穿单衣时那么瘦削,看起来也精神了许多,站在了清冷的枯树身边,显得明艳照人,就连之前身上的腐臭气味,也很淡了。
与胡麻等人说了几句,她收了礼物,回了屋子。
周大同等人见过她的模样,但如今见了,还是眼馋的狠……
当夜喝了一场,便又开始了巡夜,早先几天,只能他们几个人亲自上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