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季堂,却直接举起了马车,迎头便要砸过来。
双方选的方法,都是劈头盖脸的过去,不在乎那一寸两寸的小事。
尤其是对方这时候表现出来的惊人力气,更是让胡麻都有些头皮发麻,自己也是守岁人,可如今看着这位守岁人,却仿佛看到了另一个门道里的人。
又凶又狂,恶意冲天,这等正面的较量之中,自己还是头一次遇到了可以给自己这么大的压迫力的。
这就是入了府之后,守岁人的本事?
“唰!”
可也就在这时,季堂刚刚举起了马车,便冷不丁身边倾倒的两只大筐之一,筐上的盖子忽然被顶飞,然后一道红影从里面飘了出来。
这红影在空中舒展,赫然便是一个灵活优美的身姿。
她在空中转了一圈,动作有种说不出的美感,舒臂探手,将一枚银针,扎进了季堂的后背。
“红葡萄酒小姐?”
胡麻都惊着了,他知道红葡萄酒小姐定然在跟着自己,也会在关键时候出手。
可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从自己的筐里钻出来了……
难道她这一路上,一直藏在自己筐里?
把戏门这么不要面子的?
但心间惊讶未消,季堂后背大穴,被扎进了银针,整个人也已勃然大怒,手里的马车不及砸向胡麻,而是顺势向旁边一撂,同时身体古怪地一拧,左手骤然向后探了过去。
“嗤!”
这一把掏进了红葡萄酒小姐的肚子里,顺势扯出了一把肠子。
“啊?”
突如其来的一幕,把胡麻都吓到了。
可紧跟着,他便眼前一花,忽地发现,那不是红葡萄酒小姐,而是一个红布裹着稻草做出来的假人,被季堂掏出来的也不是肚肠,只是一团稻草而已。
被掏了肚肠,她兀自在动,忽地伸手搭住了季堂的双肩,挡住了他的眼睛,身后,却忽然又有另外一个影子晃动起来。
“嗤!”
第二枚银针扎进了季堂的肋下,出手的仍然是红葡萄酒小姐。
当然,也是假的。
胡麻已经反应了过来,这是把戏门里的皮影戏。
早先自己曾经见坛儿教的人用过,只不过坛儿教的人做这些东西,用得是人皮,而且也没有这么灵活,红葡萄酒小姐却是用红布加稻草,便做出来了,而且竟如活人一般灵巧。
“嗖!”“嗖!”“嗖!”“嗖!”
红影闪动,车上翻下来的那两只大筐里,竟不时有红葡萄酒小姐钻了出来。
皆是手持银针,向了季堂身上的各个大穴扎了过去,动作灵活,但又透着股子诡异。
而看着这一幕,胡麻已是大开眼界,自己的筐里,何时藏了这么多假人?
更关键的是……
胡麻心里忽然打了个突:“不是,我血食呢?”
自己这两只筐里,本来放得都是满满当当的血食啊,还不是普通血食,比血太岁都贵重。
她什么时候把自己筐里的血食,换成了她们把戏门里的物件?
正想着时,却听得嗤嗤作响,季堂一下子被这么多“红葡萄酒小姐”围着,身上也不知被扎了多少银针。
这些银针有的扎得准,有的扎的不准,倒是在他身上划出了不知多少口子,也不知道揭下了多少块皮肉,看起来刀枪不入的他,却在这银针下变得血肉模糊。
可他却是忽地一声闷吼,脏腑震荡,声若洪钟,不像是胡麻这种炼过绝活的模样,只是单纯的以脏腑之内,加上了怒吼,硬生生震退了这些围着他乱转的,轻飘飘的皮影。
然后,他蹲下身来,从地上抓了一把泥土,洒在了自己血淋淋的伤口上,凝神看向了四方,声音低沉沉地笑着:“韩娘子?”
“不要藏头露尾了,我就知道,你会借了这个明州小掌柜的机会来杀我。”
“你一直把我视为眼中钉,怎会放过机会?”
“可你也不想想,你既然这么想借了这个机会,要了我的命,难道我就不想要了命?”
“……”
“他猜到了红葡萄酒小姐也跟了过来,难道也设下了反杀的陷阱?”
胡麻心里猛得一惊,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向周围看去,却又发现不见一个人影,似乎并没有什么埋伏。
“唰!”
但同样也在这时,季堂笑声未落,便已回地伸手,竟从腰间拔出了一柄刀来,刀光雪亮,锋利无比,瞬间卷成了一团雪光。
旋即,便见得红影四散,也不知多少“红葡萄酒小姐”被他手里的刀光抹过,七绫八落,同时绷断的,还有在空中飘荡着的,几乎肉眼无法分辨出来的细微丝线。
而季堂挥舞着手里的刀,一边断了丝线,一边猛持刀便向了路边的一株大树之下冲去,刀势森然可怖。
在那大树后面,赫然站着真正的红葡萄酒小姐。
她十指翻开,皆缠着细细的丝线,则刚似乎正是借了这些丝线,控制筐里出来的皮影。
可是季堂手持宝刀,断了丝线,也借这个机会,找到了她的位置。
欺近身来,挥刀便砍。
胡麻一眼瞥见,便已忽地明白,这个狂人,这个疯子,他确实猜到了红葡萄酒小姐会借这个机会要他的命,他也想要红葡萄酒小姐的命。
所以他准备了后手,但根本就不是聚众埋伏什么的,而是他带上了刀。
对他来说,带上了刀,就已经算是准备了后手。
第290章 借手一用
“不好。”
胡麻一见不妙,便要拔出刀来,上前助阵。
红葡萄酒小姐的这手皮影绝活,简直让人大开眼界,也伤到了似乎有刀枪不入之能的乞儿帮帮主季堂。
可关键是,季堂也不傻,通过丝线找到了她,又有利刃在手,她毕竟是把戏门的,手里的活或许很多,但又怎么可能在近身搏杀的情况里,占了入府守岁人的便宜?
眼见得面对他的刀势,红葡萄酒小姐被迫与他交上了手,已担心她会吃大亏。
“这家伙猜到了我会借这个机会除掉他。”
但也就在胡麻想要仗刀而上时,红葡萄酒小姐的声音忽然在身边响了起来,同时一只修长的玉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胡麻急忙回身,便看到了红葡萄酒小姐站在自己的身边。
淡淡道:“可我刚刚在周围探察了一下,倒是没有什么埋伏之类的。”
“看样子,他倒确实对自己这身本事很有信心,偷了一把宝刀带着,便觉得能杀我了。”
“倒也不能不承认,这法子简单,可也有效,我控制皮影的丝线,是用血太岁喂养的冰蚕吐出来的丝炼成的,若不是那柄宝刀,根本砍不断。”
“……”
“你……她……”
胡麻看着若有所思的红葡萄酒小姐,忙又转身,看向了那棵大树的旁边,才忽然发现,没有什么红葡萄酒小姐正在与季堂交手。
那季堂正持刀劈斩,打的不可开跤的,乃是那株大树,树上缠了一块红布。
可古怪的是,如今自己站在了旁边看着,那分明只是缠在了树上的一块红布,怎么看着也不像红葡萄酒小姐模样,但季堂却对着那木头人一阵劈砍,非常的认真,甚至满脸凶狠。
这场景让人感觉古怪,甚至心里发毛。
可仔细想想,在红葡萄酒小姐出现在自己身边之前,自己看过去,也觉得那棵树,就是红葡萄酒小姐的模样。
幻术?
但得是什么程度的幻术,才能把一个入了府的守岁人迷成这样?
话说红葡萄酒小姐之前究竟在哪里躲着来?
“好好看着点,我这也算是在给你做一场培训。”
红葡萄酒小姐这时候,已经淡淡地说着:“或者说,是教你入府之后如何保命。”
“保命?”
胡麻看向了红葡萄酒小姐:“这怎么说?”
“守岁人难杀,但也不是不能杀,今天我要使在他身上的招,便是将来别人有可能使在你身上的招,你看了他吃的亏,将来便知道自己该防范什么。”
红葡萄酒小姐瞅了他一眼,解释道:“还有什么保命的法子,比这更细致,更有用?”
胡麻听着,竟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便如此时的他,不仅仅是中了我的幻术,还中了老高粱的魇法!”
红葡萄酒小姐看着在那边拿着刀与大树和木头人乱砍的季堂,冷淡笑道:“昨天他在与小情人快活的时候,老高粱便在他的屋外守着了,想拿到他的一些东西,还不简单?”
“拿了他的东西,便可以向他施魇,削落他的运头。”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以这乞儿帮帮主的头脑,本不至于会被这幻术困这么久,但他中了魇术,削了运道,便会心思迟钝,见事不明,昏招迭出。”
“赶上这时候,便要清心寡欲,戒焦戒怒,不胡乱做下决定,耐心等这霉头过去。”
“人的命数自会化解魇术,只要这段时间里忍得住,这影响便也会消失了,但若非要在这段时间里做决定,还是重要决定,那便是做的越快,死的越早。”
“……”
胡麻心下听着,已是深深受教。
何止是中了魇术的季堂,便是人不也会偶尔如此?
平时好端端的,但冷不丁便有一段时间,仿佛倒了霉的事情一发到了跟前,而且越急着解决,越是动怒,事态便越麻烦。
运道不在,便只能耐心守着,等这霉头过去,当然,季堂现在恶战之中,没有选择罢了。
“不过,饶是如此,想杀了这位守岁人,也极不容易啊……”
正想着,红葡萄酒小姐也已缓步向前,低声道:“我们要在这条疯驴反应过来之前,断了他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