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已经炼作了命香,如此请灾,自己其实也会受到一定牵连,不至于败寿,但削福却是一定的……
可胡家本就无福,哪还有下降空间?
心里想着法坛之中,已然生变,而随着他在法坛之中施法,老阴山另外一侧,石马镇子不远处的血食矿内,便生感应。
此时,老算盘正面有忧色,坐在了血食矿里,不停抛着铜钱,细观卦相。
自从祖师爷的木像,无端生出了一道裂痕,他便时不时的心神不宁,就连小徒弟乌雅心疼他,给他打来了好酒,他都顾不上了,直到如今,看见了个好卦相,心里才略略的放松了一些。
却也在此时,不及细推,便忽然听到,院子里一声巨响,只见石砣倾翻,一只木桩子,陡乎之间飞了出来。
再下一刻,这桩子上面,已是阴风滚滚,隐约可见游魂飘荡,绕了血食矿上空,飘了几圈,便忽然像是受到了什么感应,于鬼哭吟哦之间,急急地向了血食矿的北方飞了过去。
“那是……”
老算盘吃了一惊,猛得跳了起来,再低头看那铜板,已被这动静影响,翻了个身。
卦相之凶,已赫然难见。
他一拍大腿,已是欲哭无泪:“该死的孟家,闹吧,闹吧,闹来闹去,总是给自己闹出了大祸事来了……”
“你家的疯子是装的,胡家门里的狠却是真的啊……”
“……”
“……”
“不到要紧的时候,胡家大哥是不会用这枚铜板,过来提醒我的。”
而在如今,灵寿府,鬼洞子之中,香丫头也正拿着那封信,以及那枚铜板,认真的向了李家老爷道:
“况且,他能想到这一招,也是因为在他走时,我跟他讲过这洞子里面的东西太过厉害,就快要压制不住了,我想,胡大哥也是为了帮我们,才顺手做了这样一个局。”
李家老爷听着,缓缓点头,温言道:“江湖自有规矩,人家当初救了你的命,咱们才给了这枚铜钱,论起来,再次见到这枚铜钱时,再难的事也得给办。”
“阿爹,我晓得,其实看出来了,洞子里面的东西压不住时,你就要拿命去填了。”
香丫头认真地看着李家老爷,道:“所以,我无论如何,都是要帮胡家哥哥这个忙的。”
说完了这句话时,她脸上也有几分坚忍,缓缓起身,到了洞子口处。
一束香烧了起来,引得那空中飘荡的魂魄至此。
早在接到了信时,她便已经让人送了一只公鸡在此,倒吊在了洞子口,魂魄飘来,这公鸡便一阵挣扎,身子绷紧了。
下一刻,香丫头便挑着公鸡,于洞子之前,烧香,叩拜,洞子深处,便有阴笑之声响起。
……
……
灵寿府内,村人不多,多是洞子李家的子嗣。
如今便在这鬼洞子之西处,某个荒坡下面的孔洞之中,生了一窝蛇蛋,当洞子深处,一股子阴风吹了出来时,那蛇蛋里的一颗,便忽然之间出现了裂痕。
旋即,一条纤细的,鳞片诡异的游蛇爬了出来,动作僵硬,蛇眼迷蒙,一点一点挣扎着,游出了洞穴,游向南方。
而在这条蛇越游越快,游出了洞子李家在三十里外,设下的界限时,天色忽然黑了下来。
一灾生,二灾起……
其他方位,正有十一路孟家子弟,捧了灾物,站在了界限之前,未曾迈出。
他们并未得令,因此只是守在这里。
但却在这一刻,忽然被滚滚而来的狂风吹拂,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推着,竟是身不由己将这一步迈了出来。
刹那之间,风起云涌,天下鬼哭,无形轰鸣,震荡人间。
第709章 十二路灾
“有劳几位跑这一趟了,待回了孟家,一定重谢。”
孟家大奶奶收拾好了走出来时,已经与方才全变了一个模样。
她被掳出来时,可没顾得上收拾衣裳,来到了这个寨子里,胡麻也没考虑这么细,倒是在被关了两天之后,才央求李娃子给带身衣裳过来。
李娃子虽然心里觉得麻烦,但还是在寨子里给她拿了一件自己奶奶穿的棉袄,还有一条过冬的缅裆裤,毕竟山里冷,怕她冻着。
但孟家大奶奶却明显不太乐意穿,棉袄都给拆成了单衣,又用水洗过了两遍才穿上,而这回了屋子的一会工夫,便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裳,头发梳的齐整,用了一条木棍簪上。
分明短时间经历了被掳,被囚,但看着仍是尊贵温和,而且居然不急着发问,也不急着催人带自己离开。
“孟家婶婶受惊了,这便回去吧,家里人该等急了。”
赵三义递完了信儿回来便也要急着带了孟家大奶奶回去,总算可以止住这番事态。
“是!”
孟家大奶奶说着,又拎起了旁边放了空碗筷的篮子,道:“还请把这篮子给了那位照顾我这几日的孩子,他送我的衣裳,我已经迭在了屋里,只可惜我手笨,棉花缝不进来了。”
“回头,倒还要请赵家小先生替我谢他一谢,赔他家老人一身衣裳才是。”
“……”
“是,是,少不了……”
就连赵三义都有些惊讶于孟家大奶奶这不急不躁的样子,他倒是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只是急着要请孟家大奶奶回盐州去。
只是这位千娇百嫩的孟家大娘子,身上却是没有本事的,那该如何快速安排的送她回去,倒是一个问题,急着先离了这地方找个好施法门的所在。
但一行人来到了谷边,周家四小姐却分明有些犹豫,不停向林子里面看着。
孟家大奶奶察觉了,便微笑道:“周萤也来了,为了我的事,倒是辛苦了你了。”
“你娘亲近日可好?”
“……”
周家四小姐心不在焉地道:“除了爱骂人,好着呢!”
孟家大娘子微笑点头,道:“我之前送你的明王号鼓槌,你还喜欢么?”
“现在看着,倒是没有带在身边。”
“……”
她本意倒是拉拉距离,却不料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周四小姐脸色却有些羞恼,道:“送了我的便是我的,你又问什么?”
“咦?”
孟家大娘子倒不至于生气,忽然察觉她反应不对,顿时心下生疑。
也就在这时,旁边扯了一把酸枣吃着的陈阿宝,又掀了掀鼻子:“又有一股子酸臭味……”
周家四小姐倒明显有些生气了,顿足道:“你还说!”
“不,我说真的。”
陈阿宝却闻越觉得古怪,手里的酸枣都顾不上了,伸着个鼻子,在这谷边转了两圈,来到了一个松软的小土包前,足尖踢了踢,道:“就在这里了!”
众人都正觉得有些奇怪,便忽然之间,只听得头顶之上,仿佛一声闷雷炸响,一只黑糊糊的人手,骤然从里面伸了出来。
众人都吃了一惊,纷纷后退,惟有周家四小姐,倒是上前了一步,满心的警惕。
然后便见得这土丘里面,这一只手扒开了旁边的土壤,然后是一颗黑糊糊的脑袋,随着他钻了出来,大口地喘气,下一刻,便忽地放声大笑:“好矣,好矣,灾来了,祸至了!”
“孟家这次要倒大楣了……”
“……”
这么一个怪人从土里钻了出来,上来就这么喊,却把场间众人都吓了一跳。
尤其是那孟家大娘子,吃惊之余,忽然反应了过来:“你说什么?”
还不等这土里的人钻出来,把话说清楚,众人才忽然发现,这天竟不知何时暗了下来。
分明是快到了晌午时候,哪怕是在这深山老林,也是一天里光线最明亮的时候,但就在他们看着这人钻了出来的极短时间里,这天色阴暗至极,倒像是忽然之间,时间便到了晚上也似。
紧接着,林子外面,忽然有一阵怪风吹了进来,枝叶簌簌作响,草藤纷纷扬扬,听起来便像是满林子鬼哭呜咽。
而孟家大娘子,更是被这风吹得晃了一晃,忽地一跤跌倒在了地上,刚刚才梳好了的头发,滑拖了下来,散乱无比,长发披面,一颗螓首,便像是被无形重压摁住,抬不起来。
刚刚经历了一番苦难仍不忘矜贵从容的她,这会子却像是一下子失了方寸,哭声都带了几分尖利:“坏了,坏了……孟家偌大基业,竟毁在这畜生手里……”
“我的亲奶奶啊……”
赵三义则更是反应快些,看着这各个不同方向吹来的怪风,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一拍大腿,这张脸已是变得惨白无比,无暇多言,便飞跳了起来,直向了大羊寨子方向冲去。
陈阿宝与周四小姐也反应了过来,一个飘着,一个跑着,跟在了他身后。
这次却是没走几步,便看到了胡麻。
只见这位走鬼大捉刀,正定定地站在了林子里,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才缓缓转了身。
一张脸,竟是煞白,毫无血色,定定地看到了赵三义的脸上,慢慢地开口:“是……是放人的消息,还没有递到孟家么?”
赵三义声音也颤着:“不……不是已经送到了。”
“噗!”
胡麻忽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你们三个,害苦了我啊!”
……
……
孟家,孟家还是放了灾了?
明明这位走鬼大捉刀,已经担了不是,同意了将孟家大娘子送回去,这代表着胡孟二姓之争里,胡家已经退了好大一步,表现出了诚意。
你孟家,便是还有不满,那继续谈就是,但你居然在这关头,仍是放了灾了?
这他娘的,岂不是过分?
孟家是狂妄到了丝毫不将胡家放在眼里,丝毫不将作为说客现身的赵周陈王四姓人家放在眼里了么?
赵三义想到了刚刚自己劝胡麻的话,拍着胸膛答应了他的事情,竟是有些无地自容了,望着被气吐了一口鲜血的胡麻,一时只觉双手颤着,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林子里的怪风愈发地凶恶,吹得人头昏脑涨。
只有那孟家大娘子无力的喘息,与胡麻身边不知做什么用的咸菜坛子,拼命晃荡了起来,仿佛夹杂着无数破防的痛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