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刀子以前在这血污池领差,排名不高,连李家主事都对他印象不深,但这时的他却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霸气。
那些向他低了头的,便代表着已经承认了烧刀子杀性更重,自愿让出了自己在血污池的差事与权柄。
而被惊得跌落下去的,则等于已经被强行剥夺了差事,自此人间身便与血污池无关了。
他几番意动,却也强自忍耐,眼见得烧刀子势如破竹,带着一种碾压般的姿态,径直向了血污池靠近,如今比他距离血污池还近的,高台上面的影子,已是只剩了三五位。
“嗯?”
但同样也在这时,胡麻心里倒是忽然一惊,目光落到了那便在血污池跟前的三五个身影之上。
最前头的一个,身如雕塑,坚挺盘坐,从姿势与气机上来看,正是如今还镇守在了猛虎关里面的神赐王。
但排在第二位的,却是一个让胡麻惊讶的存在。
那人穿着打扮,便如一位老农,脸色平静,甚至带着一种麻木之感,身边则是扔着两截断刀,与周围的其他人,简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势。
居然是熟人?
胡麻认了出来,他正是当初自己去梧桐镇与地瓜烧打交道时,遇着的那位凭了一身杀气,杀到恶鬼随行,天昏地暗的老农。
他不修门道,居然也在此地,甚至,还坐在了血污池下,排名第二的位子?
第837章 人屠将军
看样子,天下奇人异士,任是出身名头如何,这天地都会给他们留下相应的位子。
重见了那老农,胡麻虽有些意外,却也没有多想。
毕竟自己与他,也只是当初匆匆一见,便即各奔东西,此后本领渐涨,见识也开阔了,倒是经常想起这么一位虽非门道之人,却有惊人手段的怪人来,但对方却不见得认识自己。
而且也在自己这一分神之际,便见到烧刀子大步而行,已转瞬到了血污池跟前。
比他更接近血污池的,也只剩了五人。
能够在血污池前,排进前五里面的,便没有一个简单角色,理论上讲,这甚至可以理解为,世间杀性最重的前五人。
不管他们身世如何,经历如何,但能够坐在这里,便说明了其身后定然有一段触目惊心的故事,其身上的杀性,也是实实在在,任是谁,也不敢小觑。
而烧刀子来到了他们身前,便也略略停下了脚步。
正当胡麻等人以为,莫不是那五人杀气太重,连此时的烧刀子,都心下生出了忌惮之时,却见烧刀子目光根本看也不看那五人,只是目光直直地盯着血污池,冷笑了一声:
“你一直唤我过去?”
“好大的架子,本将军既已至此,便该你过来见我!”
“……”
说完了这句话时,已是忽地向前伸手,五指虚握,仿佛要将什么东西扯到身前来。
“卧槽……”
望着这一幕,胡麻与二锅头,甚至包括了红葡萄酒小姐,也不仅心惊。
本来以为人屠将军在此,与其他人都不在一个层次,却被那血污前的五人给震慑住,需要停下来认真对待,未免有失身份。
如今才明白了过来,人屠将军,本就没有将这五人看在眼里,他眼里只有血污池,他能够感觉到血污池对他的呼唤,所以也径直来到了这里,但却又懒得再往血污池去走了。
他非但不将那五人放在眼里,甚至不将血污池放在眼里。
不愿自己过去,反而要血污池过来!
偏偏,血污池竟是真的生出了感应。
随着他虚空一握,那血污池中,便骤然涌荡起了数十丈高的血水来,翻翻滚滚,内中挟着难以形容的巨力。
顷刻之间,便已经冲垮了无常李家在这旁边设下的白玉台,也将四下里借由阳间紫气凝聚打造出来的这一方精致宅院给挤压得节节崩碎。
非但整片血污池在向了烧刀子靠近,就连那血污池上面坐着的五道身影,包括了恶人伥老农在内,都一下子便被血污池卷了进去,巨大的池水,如生出了生命一般向烧刀子靠近。
什么杀性越强,便距离血污池越近?
只此一着,高下立判。
胡麻等人心惊之余,甚至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满眼之中,皆是期待。
照了这番势头,岂不是烧刀子举手投足,轻易便可以夺了血污池的权柄,压住神赐王?
甚至,他是不是真有可能让血污池也就此屈服,将此权柄完全掌握在手里?
“不可能!”
但同样也在这时,远处倒是一下子便吓坏了一人。
李家主事沉气远坐,冷眼看着烧刀子前来,要瞧他有多大本事,却冷不丁见到了他抬手之间,无视李家在血污池旁边做下的布置,直接召唤的一幕,一下子就冷汗流满了全身。
召唤血污池,拿为掌中物,原本便是无常李家,做梦也想达成之事。
但二十年时间,三代人之功,却仍差得很远,忽见有面生之人,初一露面,便立时达到了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境界,心里又如何不惊?
惊疑之余,便是不信。
此间世道,天下杀性重的,早已被李家找见,记于簿上,断无可能凭空生出一个来。
他惊怒之余,便也立时抬手了大袖,便见袖子里面,鼓鼓囊囊,很快钻出了一只青头小鬼来,手里却是拿着一个簿子,递到了他的手上。
这位李家大先生,抬手之间,便将簿子展开,目光森然,快速地在簿子上面扫了一眼,立时落在了一个名字之上,怒喝:
“安州焦石府三里店生人郭江生,何敢来欺血污池?”
此名喝出之际,便是那已经立身于血污池中,大手挥去的烧刀子,都不由得身子一震。
此时的他,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只当自己是人屠将军白起。
但无常李家,却有识人唤名之能。
一眼之间,便看破了他真正的身份,甚至命数因果,自然也就意识到了此人断无可能真有如此杀性,由此推来,轻意便能确定,此人身上的滔天杀气,定是造假。
李家是想凭了真本事斗法,看有没有机会窥见真正炼化血污池的可能,孰料对方居然只是取巧,又如何不怒?
他们这样欺瞒冥冥,倒是有可能顶掉神赐王,却必然无法背起血污池。
“欺神骗鬼,其罪当诛!”
一见看破了真伪,他也已是怒从心头起,陡然之间,抬起了大袖,以指作书,飞快写了几个字来。
于此一瞬,便只觉四下里幽冥剧震,陡然间从四面八方的迷雾之中,延伸出了不知多少铁链,一道一道,尽皆向了烧刀子身上缠去。
每一条铁链后面,都隐约可见一只小鬼,却是要直接将烧刀子的魂魄,给扯出身体来。
旁边的二锅头见着这一幕,已是暗道不好。
对于江湖门道而言,李家人的本事,已几乎达到了无解的程度。
门道里面的人都不敢让别人随便知道了自己的真名与八字,不然对方便有可能向自己施法,但李家人的本事,却在于无论你说与不说,结果都一样。
见面便可以观名,观名便可以施法。
不管你是用假名,还是易了容,甚至施了法,让自己都忘了自己来处,他们也可以一眼便看出来。
此时的烧刀子在这个世界的身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李家人却是张口便喝破了出来。
“该你了。”
同样也在这时,红葡萄酒小姐已是脸色一变,向胡麻道:“烧刀子空有杀性,道行不足,扛不住李家的法!”
“合着带我下来,是想让我做肉盾的?”
胡麻心里明白了过来,照着如今这势头,烧刀子身上的杀性,与其他人已经不在一个层面,夺了神赐的权柄,简直轻而易举。
但杀性是真的,身份却是假的,李家大主事随手一道法,便能将烧刀子重创。
不过自己在这里,便不一样了,自己确实很擅长做肉盾。
一步踏出之时,便使上了力气。
轰隆一声,天地剧震,阴府本是无形之地,但在他脚下,却仿佛出现了一个深坑,四下里的一切,都不受控制地向了他的身上飞来,包括了那些缠向烧刀子的铁链。
十炷香的能耐便在于此,以自身命数扭曲四方,迫使那些法门,先到自己身上来。
这一手,胡麻在阳间都可以用,更别说是阴府之中了。
道道铁链不受控制,缠在了他的手臂上,铁链后面是小鬼们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用力拉扯,胡麻却不动不摇,面带微笑向前看去:“李大先生,着急了么?”
只要自己愿意,那么在这血污池里,李家施展的任何法门,都会先一步落到自己的身上来。
借了自己挡着,烧刀子正好以假乱真,去借机收伏了这血污池。
“这便是你们镇祟胡家想出来的破法之术?”而那李家大主事,此时的脸色也是冷冰冰的,都顾不上客套,森然喝道:“我敬你们胡家,也敬你等所为,好生放你们进来,斗一斗法。”
“却不料你们好的不学,偏偏学了那把戏门糊弄人的本领,就凭这滑头手段,也想赢了血污池权柄,痴人说梦!”
话里是真动了气了。
李家别的不说,在这斗法上,确实带了一种诚意切磋的态度。
当然,这倒与品格无甚关系,而是他们打着借了这场斗法,寻求契机,最终打破自家早受桎梏的母式。
但转生者投机取巧,便让他极度不满。
原本李家被逼得第一个对上胡麻,便是因为把戏赵家坑人,没想到到了赌斗的时候,居然还是把戏门的高手过来捣乱,至此,他对把戏赵家的不满,甚至超过了克制自家的降头陈。
当然,他倒不知道,赵家还是讲规矩的,到了要斗法时,便将吴禾妹子给调回去了。
红葡萄酒小姐虽然是把戏门小堂官,却是代表了转生者来的。
“我与老夫人聊时,只说了各凭手段,破了血浮屠的法,倒没说不能用把戏门的本事。”
胡麻面对着盛怒的李家大主事,却只轻淡笑着。
斗法便是如此,就像当初的红灯娘娘会与青衣老爷帮,上了擂台,斗狠可以,斗术法的高明也可以,破了对方的术法也可以,投机取巧也可以。
总而言之,既然确定了以神赐王为赌斗之题,那只要自己能破了神赐王身上的血污池权柄,谁能管自己用了何种手段?
“你们凭空造孽,想夺血污池权柄,怕是不能如愿!”
厉喝声中,这位李家大主事却也见机极快,眼见胡麻站在那里,便似一座高山,便也立时弃了继续施法的想法,干脆只是从手里摸出了几道符来,向了神赐王身上洒去。
那神赐王于此间,只是一道投影,有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便在血污池。
但如今李家主事,将那几道符洒在了他身上,便见得他那一道虚影,居然越来越大,四下里已经翻腾了起来的血污池之水,更加汹涌地灌进了他的影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