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善因隐瞒茆七身体情况,私通外人,暴露茆村位置,并且在刚刚之前还妄想带着茆七逃跑,此等自私行为是将茆村彻底放在怪物的口腹之下,置我们的性命安全于不顾!”茆汇立在台阶之上,冷脸细数班善因桩桩件件的罪责。
“太可恨了!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班善因我们茆村怎么你了,你要恩将仇报!?”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寥寥几声。
要说班善因隐瞒茆七的身体情况,为人父母也情有可原,但其他熟知班善因秉性的人,不太相信她会暴露茆村位置,罔顾他们的安全性命。
因为犹豫,所以没几个人顺应茆汇,去责难班善因。也因为惧权,没有谁能站出来替班善因说一句话。
毕竟是一同生活了二十几年的人,人心自有分寸,现场半沉默半不认同的,茆汇预想得到。他勾勾手指,茆柏会意,将茆松搜出的包裹奉上给他。
茆汇接过包裹,扬手掷在阶下,“大家看看吧,相处了几十年的人背后是何面目。”
包裹早被搜过,松垮地摊开,露出里面的衣裳布料和值钱物什。
因为避世,个人穿着的布料都是个人用织布机匝的,织布图案各家不一,所以很容易辨认——那包裹的布确实出自班善因之手,包裹里还有银钱首饰,明摆着是卷逃。
半沉的人群顿时沸沸扬扬起来,与之前偏激的那部分人彻底融为一体。
“严嫂子你当真这样做了?”
“我们哪里对你不起了,你这是赶尽杀绝啊!”
“茆村往年送行那么多人,大家都在为集体奉献牺牲,你到底出于什么心态,要出卖大家?”
“你不会是为了茆七嫁人,怀恨于心吧?那小丫头在哪,为什么不一起绑了?”
“看呀,在火前她还这么冷静,就该让她尝尝死无葬身之地的滋味!”
往日和颜悦色打招呼问候的人,字字句句淬了毒般,统统砸向班善因,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更有甚者,上前去踢打木桩,班善因被绳子捆绑,身体随着木桩左摇右摆。头发丝被火浪拂动,丝丝缕缕地燃烧。
头发被火尾卷烧,焦臭味钻进鼻腔,班善因无动于衷。她没什么好自证的,这个地方她恨透了!不愿意再虚与委蛇,苟且求生。
不远处站着负责羁押班善因的茆松,正频频看向漆黑的山林。
茆树未回,证明茆七没被抓到,只要她能活下去,班善因别无希冀。
有了一人先行,接着就有二人,三人,去撕扯班善因的衣领,去扇她耳光,去打碎她平静的眼神。
群起围剿中,韦侠弱弱的声几乎被覆盖了,“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善因她、不是恶毒的人,村长,再查查清楚……”
茆俞拽住韦侠,用眼神暗示她闭口。
如果刚开始大人指责茆七和她阿妈时,茆明明蒙昧未知,现在是全然明白了。她仍不懂那些罪名的轻重程度,但她会辨别这里一张张脸的情绪,他们是真想要茆七的阿妈死啊!
茆七呢?她去哪了?她还好吗?
茆明明抱紧韦侠手臂,将脸埋进去,她觉得昔日和善的茆村变得好可怕,她不敢再看。
木桩抵不住众多的力量,拔地而出,班善因被木桩的重量带倒在火焰前,眉睫立时被火舔烧,她闭紧眼,脚跟后挪。
有人看到班善因怯懦的举动,大声嘲笑道:“哈哈!看呀,她还是怕死的。”
班善因的行为让他们大感痛快,有人挡住她的退路,有人伸手去推她的肩膀,在火前招摇。既然言语无动于衷,那真正的威胁呢?他们乐此不疲,兴奋地观赏着她下意识的恐惧。
茆汇的表情,在脚下村民一声又一声的嘲笑中,变得满足。他眼神迷离,轻轻吁出一口气,全身各处的爽感飙升到大脑,让他舒爽通透。
倏然间,远空爆发出一记枪响!
哪来的枪?是敌人来了吗?
记忆里的恐惧被勾起,村民们被吓到噤声,全都瑟缩着成团,一致抱头蹲下。
茆松离开原位,欲往茆汇那里冲,但看茆柏在,便提枪上膛,朝暗处可藏人的地方跑去!跑到一半,他突然撤退,持枪的手臂也慢慢放下。
茆松大喊:“所有人往后退!”
村民听话地后退,头也不敢抬。
班善因的身影一下子被孤立出来,与依旧狂躁的火焰为列。
茆汇不解,从茆松的后背望过去,就见茆德术被一男人挟持,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枪口抵住脑袋,茆德术的余光里,瞟到手枪已上膛,而挟持他的人手指正勾住扳机,蓄势待发。他闭上眼不看,嘴巴抖着喊:“都别、别、别乱动啊!枪可、不长眼啊……”
茆德术双腿直打摆子,额头不停地冒冷汗,还是得紧跟挟持者的脚步,就怕稍不留神,那扳机会误抠。战战兢兢的,不消一会,他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茆汇嘲弄地撇撇嘴,出声:“这位兄弟,有话好好说,枪可容易走火的。”
茆德术赶忙接话,“对呀对呀……你有什么要求就提,我们都能、一定会、答应的!”
潜伏时,江然就将这里的局势摸了个透,他朝一把手的茆汇发话:“放人。”
闻这一来一往的对话,有村民大着胆抬眼,看见一名穿着本地服饰的男人,持枪绑架茆德术。这男子十分面生,绝不是茆村人。
放了谁?这里能称得上“放”的,只有被绑住的班善因。
私通外人,暴露茆村,罪状落实。众人对班善因的恨,又加一层。
对于茆德术的僭越,茆汇微微不快,拿捏着暂时不表态。
这可把茆德术愁坏了,他挤眉弄眼地向茆松传递信号,让他先给班善因松绑。不料茆松目不斜视,一直警惕在挟持者身上。
茆汇是茆松三兄弟唯一的亲人,这三人对他唯命是从,对茆德术的生死是丁点不在意。
此时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茆德术作为长辈,拿腔开口:“茆汇,我茆德术是你的长辈,跟你父亲可是有着过命的交情!”
自保的形势下,茆德术的惧怕转化为求生欲,耳清目明,口齿也变清晰了。可是被微动的枪口吓得一哆嗦,又抖成孙子。
江然目视茆汇,提了提手臂,以此警示。
擒贼先擒王,江然当然懂这个道理,可茆汇随身专人保护,他再等待时机,班善因就会被烧死。左右为难,他干脆绑了个二把手,企图震慑住这些人癫狂的行为。
但目前看来,这位二把手在茆汇眼里,无足轻重。不过茆汇要想服众,就必须要顾茆德术的命,至少场面要过过的。
茆汇终于松口:“给班善因松绑。”
茆松一只手持枪,另只手给班善因松绑,动作故意拖延。
江然只能等待,他接收到班善因询问的目光,微微颔首。
茆七没事,班善因放心了,江然有枪,她重新燃起生的希望。孩子还小,她原也万分不舍。
茆松手慢,班善因转动后绑的手臂,想尽快解脱。偶然的一撇眼,她震惊地陡然睁大眼,话还未出口,江然就朝他的左侧方开出一枪,再迅速上膛。
那一枪精准打在茆柏的大腿,他收势不及,一个猛子扎进酒缸,缸体吃重,顿时四分五裂,酒水飞溅到处淌流。
茆松趁江然上膛的时间,秒速飞奔,抬枪瞄准,报复似的也朝江然大腿射出一发子弹。
江然冷不防吃了这枪,回手向茆柏射击,不想茆柏就地一滚,那发子弹飞溅入泥土。他再欲上膛,脚却无力支撑地跪下来。
“砰砰砰”接连三声震!茆德术要腿软站不住,失去江然的牵制,人瘫倒到地上,逃也没力逃,便战术性地装死。
另一边茆松迅速翻身跃起,助跑飞腿一踹,踹向江然脑袋!
江然的头被茆松的腿劲震到往右一扬,嘴巴顿时喷出一口血。
茆柏常年跑山,腿部力量爆发,江然被他一脚干倒,手枪还紧紧握在手里,他摇晃着身体艰难地再射出一枪。
茆松一扭身,猎枪在胸前荡起,子弹从中穿透过去,猎枪登时裂成两半。碎壳擦向脸颊,他狠狠皱眉。
枪支弹药金贵,能对付的,轻易不用,所以才没用枪尽快解决江然。现在倒好,赔了夫人又折兵!
江然头晕眼花,倒地不起,枪支脱手,已然无力上膛。
再看茆柏,还倒在酒缸里,身下血泊一片。
茆松意识到什么,双目发红,因不堪怒火喘着粗气。他发了狠地朝江然走去,胸前豁然被套上绳索,绳索受力猛的后扯!
茆松冷不防打了个趔趄,他红着眼转头,像头发疯的野兽,怒视着妨碍他的班善因。
班善因哪管茆松疯不疯怒不怒,咬紧牙使劲拖绳,想将茆松拖进火堆里。茆村村民还处在恐惧中,扎推不敢妄动,茆德术没有威胁,茆柏动不了身,茆汇高高在上不屑动手,只有拖住茆松,江然才有喘息的机会。
茆松想着速战速决,抬手臂绕住绳索骤然往回收!收了两次,两头力道竟然僵持不下,他原先没拿班善因当回事,但人到绝境,真是激发潜能。
茆松换了主意,先让班善因几步,再猛然扎腿定力,“吼——”一声!手臂绷紧迅速绕转收绳。
班善因不及他的力,绳索遽然脱手,她人也被带摔,膝盖直直磕地。顾不上疼,她忙伸手去追绳索。
盛怒当下,茆柏真想好好教训这个女人,却看另一边江然再次握住手枪,缓慢而坚定地上膛。他脸色惊变,随意用绳索将班善因脖子勒住,绳索另一头绕在自己手腕。
随着步伐远去,绳索收紧,班善因脖子被拖动,逐渐窒息。
处理完班善因,茆松大踏步上前,一脚踢开手枪,跨在江然身上。
茆松揪衣领拽起江然上身,泄愤般一拳拳砸在他面门,下足了狠劲。
江然鼻孔喷血,眼神恍惚中,看到挣扎的班善因。他口唇翕动,重复念着两个字:快跑。
江然被茆松压住,眼睛慢慢闭上,满脸鲜血,胸口几乎看不见起伏,出气多进气少。
班善因悲痛难当,不挣扎了,她双臂抱怀,无声地怒吼。
寡对众,茆汇本来就不将江然放在眼里,他趁乱捡起茆柏的猎枪,冲江然那边砰砰放了两枪。
一枪打在酒缸碎片,一枪打在茆德术装死的背部。只见他浑身一痉挛,身体卸力,头歪了下去。
枪支弹药难得,茆汇射中便收枪,江然那边自有茆柏动手,不用他收拾。
人堆里的茆俞并没有恐惧到埋头,他一直用余光观战,直到没有枪声,预感应该安全了。
形势狼藉未明,茆俞推了推韦侠怀里的茆明明,小声叮嘱她赶紧先回家。
茆明明哆哆嗦嗦害怕,小幅度地摇头。
茆俞忽然瞪了她一眼,凶神恶煞的表情,“快走!”
韦侠也没了主意,只好听茆俞的,决然地推开茆明明。
见他们态度坚决,茆明明只好打起勇气,悄摸挪出人群。她人小,在黑夜中容易藏匿,轻易地出去了。
茆俞放心了,开始分析现场局势。说实话,他并不觉得班善因那方是敌人,他们于茆村而言,立场不同而已。
现在无论是哪方压制,对茆俞来说都是利己的。他想离开茆村,班善因胜会让茆村重创,茆汇胜,茆村也会重创,这样更利于他出逃。
坐山观虎斗,茆俞乐见其成,但是唯一令他担心的是茆则,那老滑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思索间,茆松的拳头停了,他跨坐在那个男人的身上,腰背直挺,但就是不动。
发生什么了?奇怪之际,茆俞发现有人站起来了,其余人纷纷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