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那你记忆是真不错。”老阿婆年纪很大了,上次就有些言语混乱,江宁也不期望能问出什么,就这样搭着话。
老阿婆坐得高,她低眼瞧见江宁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后生,我是不是很多话?”
人老了,总归是被嫌弃的,要不怎么来报亭买东西的人越来越少了呢?
江宁表情认真起来,“没有的事。”
老阿婆放心地点点下巴,继续说:“我还记起刘献金家的丫头,叫什么七的,她以前经常去猪圈看猪吃食,也不怕臭味,还给猪喂东西。”
江宁闲聊:“喂什么,厨余吗?”
老阿婆:“这你就不懂了吧,猪杂食,什么都吃,同类都吃。”
江宁:“所以猪好养活。”
老阿婆:“是,就是太臭。”
江宁笑笑。
起风,又带来一阵木头燃烧的味儿,老阿婆絮絮叨叨:“真烦啊!又是这个味儿,跟99年那场山火一样,漫天都是这个味道……”
江宁歇够了,还凳子,离开。
老阿婆还在讲,旧报亭听了那么多年。
回到车上,江宁就用地图软件搜索了金辉国际,跳出来路线和标注,显示距离864米,单身公寓。
如果刘献金看人摸牌九是常年习惯的话,搬家住址那么近,他肯定还会再来。基于所有讲述都指向四月后刘献金就杳无信息,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原定计划有变,刘献金搬到别处了,但也不至于跟所有人失联,所以这一可能概率不大。
二是刘献金可能暴毙更早,也许四月就去世了,更具体点推测,也许是在4月1日那天,不然刘献军刘智和麻小焱三人的口径不会那么统一,称4月1日后再没见过刘献金。
假设刘献金真死在4月1日,这点就解释得通他为什么会在四月后音讯全无。
茆七从99年开始就跟刘献金一起生活,又在07年3月买票打算离开,可见刘献金待她不好。江宁认为她决定离开不是偶然性,是经过长期计划的,之前还留在连珠村,可能源于能力不够,这个能力或指独立生活,或指反抗力量。
4月1日还有个新人物——仲翰如。
此前江宁猜测刘献金的死与茆七有关,一个孤女对一个成年男人,威胁性太弱,十七岁的茆七还没接触手作,也不了解人体结构的薄弱,不存在像姜馨和罗呈呈那样用理论知识去杀人。这时出现一个帮凶,合力处理掉刘献金,这一推理更能站住脚。
看来得查查这个仲翰如了。
仲夏如和仲翰如的资料,老许在局里,查人更快。江宁给他发去微信,也恰好此时茆七通过了好友申请。
江宁刻意停留在聊天页面几分钟,那边不见正在输入,也没有发来任何问题。估计是通过后,就把他撂在一边了。
江宁:【给你看个东西。】
也不差这次主动了,江宁觉得嘛,惊喜这种东西是不能有任何缓冲的,于是直接将麻小焱的道歉视频发送过去。
她应该会感谢他吧,毕竟做了件好事,江宁想。
过了一会。
茆七:【你怎么知道麻小焱?】
回复挺快,江宁满意,打出的字还在对话框,茆七的信息又进来了。
茆七:【你在查我?】
江宁哑然,她可真聪明啊!
江宁:【没有啊,只是偶然间认识了这么一个人,闲聊发现你们也认识。】
找补的话发出去,显示一个冰冷的红色感叹号。
江宁愣了一秒,再发个【?】过去,回复他的依旧是那个红色感叹号。
江宁“嘿”笑出一声,还感谢呢!
他被茆七拉黑删除了。
——
拉黑删除完江宁之后,茆七开始补觉。
实在困,睡得挺好,心情也没因麻小焱的事起伏,反正她已经走到左凭市了。过程不重要。
一觉睡到下午三点。
起床,还是要面对这头乱七八糟的短发,茆七拿起剪刀自己修剪。
修剪满意后,出门觅食。
茆七又吃的白汤猪血肠,味道还是没有以前好吃。吃完回公寓的路上,经过理发店,理发店老板正推门送客人离开。
倏然间,四目相对。
理发店老板冲茆七笑笑,开口道:“短发得经常修修,不然就没型了。”
茆七伸手摸自己头发,心里莫名其妙。什么意思,这是在暗指她的修剪技术不好吗?以前学肢体手作,茆七也接触过毛娘,一些简单的修剪她可是手到擒来的。
莫名其妙变成不爽,这个理发店老板好没边界感,为了招揽生意,用这种熟稔语气让她去剪头发,还明里暗里地指她的短发丑。
茆七冷冷翻了眼理发店老板,迈开步走了。
理发店老板怔住了,半晌才念叨:“这人,怎么这样啊……”
晚上九点,洗完澡,收拾好房间之后,茆七坐在床上,开始盘剥昨晚在解剖室的细节。
一是为了梳理和应对,二是让自己有事做,尽量迟点入睡。
昨晚被那个拿砍刀的男人追杀时,茆七注意到他在下手前,都会有个惯性动作——磨刀。这种刻在日常的惯性动作,她只在菜市场见过,那个男人是屠夫吗?专司解剖,反正这里的人体只是用作食物,不用细致对待。
但当时茆七被束缚时,听到男人口中念叨菜式和做法,一般人不会关心用什么更好的肉,烹饪者才讲究食材好坏。屠夫只是负责解剖,感觉男人更像厨师。
茆七第一次出现的地方,就是通关关键所在,目前可以肯定的是,通关要求在解剖室里。以往她出现在病房,可以从楼层的异样和病患身上去推理,现在只有满屋的尸体,和一个一言不合就挥动砍刀的男人。
不过想想,砍刀固然危险,但男人是解剖室里唯一的活物,或许可以从他身上套取有用讯息。
茆七得想想,要怎么安全地出现在解剖室,毕竟一来就开砍不利于套信息,老这么互相你砍我我刺你的,难免受伤。
那就文明点。茆七默默寻思。
挂钟的“嗒”声冷不丁震响在耳朵,茆七发觉已经十点了。
困意袭来,眼皮打架。
现在还不能睡,再迟点,茆七手动扒开眼皮,瞪眼看室内。
看着看着,明亮的灯光中,一滴墨悄无声息混入。
鹦鹉鱼游水摆尾,将墨滴推散向空中。
渐渐地,墨纹染浸瞳孔,茆七再一睁眼,全世界已然黑暗。
这是哪?
这一刻,茆七还有些混沌。
直到“呛——呛——”的剐蹭尖声传入脑中,很近,像剐蹭在茆七头骨。她忙捂住嘴,不让自己惊吓的呼吸声传出。
茆七极其小心地团起身体,企图将自己融进黑暗里。因为她现在就在解剖台后,背后冰凉的触感告诉她的。
睡前还在想,要怎么安全地出现,现在又是直接来个大的。就更别说文明了,对着一个磨刀霍霍的男人,还能讲理不成?
只能硬着头皮面对。
听磨刀的响动,那个男人应该在解剖台的对侧,和茆七隔着一个解剖台的距离。他还在磨刀,解剖上应该躺着有人。
茆七庆幸自己迟了两分钟入睡,不然此刻躺在解剖台上的该是她了。
磨刀声骤然停了。
茆七的呼吸也跟着停顿。
四周万籁俱寂。
“唉~”
一声叹气飘进死寂的空气里。
吓得茆七心脏快跳出喉咙,躲藏在依靠听觉的黑暗里,这些冷不防的声音,比明晃晃的刀枪棍棒更令人提心吊胆。
“我右手都断了,还得干这烦人的工作,都是他,他不死我就不会被折磨。”男人自言自语地埋怨。
工作性质相同,茆七猜测这个死掉的“他”,也是厨师。厨师有名牌,在医院员工的认知里,病患的饭菜是犯错,他们不至于染上病毒,那为什么会死?
听男人还在埋怨,接手工作应该不算久,还没形成岗位奴性。
“你说说,怎么就死了呢?真想不开,在这还能轮到你做主不成。”
听着,也有惋惜。
“唉~害人害己。”
又一声叹息,随之,一道刀光反在茆七面前的空地上,将她身形都映亮一分。心脏又是猛地一缩,要命呢!她还以为男人举刀发现她了。
“嘶!疼,烦人!”男人脚步在原地腾挪,可能在找部位下刀,牵动了伤处。
“笃!咚!”重重两下。
霎时,茆七的脸上被溅上一些温热的液体,手一摸,一手的濡湿。她在解剖台下,上面溅下来的,除了血液,还能是什么?
这喷溅角度,这出血量,男人刚刚那两刀铡的是动脉,为了放血。即使右手受伤用的左手,他的刀法依旧快狠准,直指目的。
“呃……啊……”
头顶的解剖台突然发出呓语声,不知道有什么弹动在铁皮上,一下又一下。
茆七猛然意识到,几秒之前,解剖台上的还是一个活人,就像鸡鸭被割喉后,由于肌肉神经反应,还在不断挣扎。
这是被生剖的啊!
原来男人不是自言自语,他是在跟解剖台上还活着的人说话。
即便见过很多死人,茆七仍旧无法做到冷漠无视,她感知到痛苦的情绪。
呓语断断续续。
茆七不是个善良的人,可也不免难受,就像在参与同类被切割的过程,那喉中还有声音,像是在求救,在谴责她的庆幸。
男人嘀咕:“还没死透啊……”
经过昨晚,他有阴影,嚓嚓又是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