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林跃宿舍,茆七先往身后看,此处已临走廊末尾,她看到的只有一堵红墙。
看来只有往前走的路。
那就往前走吧。
仲翰如跟在身后,茆七侧脸问:“巡逻者不住这吗?”
两人一间室,厨房和医务都占去大部分空间,按照巡逻者人数体量,这里容纳不进。
“不在。”
那就是另一条走廊,茆七想。
仲翰如的声在后,她下意识放缓脚速,等他跟上。他五感也灵敏,跨步与她并肩。
茆七问:“我们从第几间开始看?”
等不到回应,茆七转眸看仲翰如,他眼眸低垂,目光柔和脉脉,衬得这昏幽环境都不那么可怖。
茆七偏过视线,望向前方,再次问:“我们从第几间开始看?”
“往前九步,右手第一间。”仲翰如也望向前路。
一步,两步,三步,茆七数着。九步到,附耳去听右手边的门,没听到声便打开。
探眼去看,室内灯亮,床位上的人已熟睡。
再听一间,有谈笑声,不像玉妙音的嗓音,又到下一间。无声,开门,人熟睡了。
又到一间,这回茆七仍旧没听到声,她压门把打算开门,室内突然喝出一声:“谁?”
茆七吓到丢开手,门把当一下弹回去,响动不小!她惊慌地看向仲翰如,他面不改色地伸手揽住她肩膀,将她推到身后,自己再轻步上前,背侧在门框边,右手腕隐蔽地贴着一柄匕首。
仲翰如作出防备状态,少倾,里头无人开门,相反还传出欢声笑语。他朝茆七扬了扬下颔,让她继续往前。
茆七听言迈步,仲翰如断后,留出几分警惕在身后。
再稍等会,确保安全,茆七将想法告诉仲翰如,“这里虽然可以开灯,但无形有道门禁,他们都约定俗成不出寝室,所以走廊才没人。”
仲翰如说:“医院职工不存在被巡逻者追捕,为什么也不在夜间出动?”
茆七沉吟片刻,“我也猜不出,不过目前对我们有利,方便找玉妙音。”
收整状态,再次行动。
这回茆七谨慎多了,贴耳在门听不到声,便叩门试探,如果没人出声,就是睡着了,或者空房间。
又一间无人声,茆七依序操作,再信心满满打开门,蓦然间四目相对,她怔住了。
那是玉妙音,她比之前茆七见到时还要瘦,眼眶塌陷,皮肤呈现出一种干瘪的状态,哪还有之前生动秀韵的姿态,这才短短两天啊。
见有异样,仲翰如戒备拉满,悄然伸左手向门,却被茆七握下,紧紧地抓住,低声说:“玉妙音在这。”
仲翰如松口气,轻点头,随后被她拽进室内。
他们进来后,玉妙音慌忙将门关上,而后又惊又喜地说:“你们真的下到三层了!”
“在解剖室的次日,护士站被烧了一半,在这里没人会这么疯狂,我猜到是你们所为,但没猜到你们居然完好地下楼了!”
“太、太、太……”
玉妙音说了一堆,没给茆七开口的机会,这会语塞,茆七问她,“怎么了?”
玉妙音吸吸鼻子,笑着道:“太好了,替你们感到高兴。”
在这个恐怖的医院,有交过心的人,让她倍感亲切,即使他们剑拔弩张过,即使他们不是朋友。
茆七倒无玉妙音这么多感触,她找她存着目的,不是为叙旧。刚要说话,突然间仲翰如不见了踪影,她四下环顾。
玉妙音顺着茆七视线看到阳台站着的男人,他捉住匕首挑开卫生间门,一脸严谨防备。
玉妙音知晓他的用意,解释一嘴:“这里就我自己住,一名前辈昨天……期满离开了。”
房间除了玉妙音,无他者,仲翰如放心地回到茆七身边。
茆七清楚离开的含义,没提此事,一转话锋,“我找你有事。”
玉妙音并不讶异,眨着干涸的眼睛说:“我也在等你。”
她让茆七在床边坐下,方便谈话。
仲翰如就不方便了,只好跟个木头桩子似的端立在茆七身旁。
从刚刚开始,茆七心中就存着疑惑,她问玉妙音,“为什么医院职工晚上不出门?”
玉妙音回:“我也不清楚,听前辈提过,白夜交班互不干涉,一般夜晚下班后没人会出去闲逛,况且外面只有走廊,也去不了哪里。”
茆七:“既然互不干涉,那你怎么提醒我小心三层?”
玉妙音解释:“很多事我都是从前辈那得知的,她比我了解这里。”
还有个对不上的点,外面怎么会只有走廊?茆七说:“你在这里没见过一个装饰水晶灯的开阔空间吗?”
玉妙音想了想,“有,入职那天见过,也就那一次。”
茆七又问:“那那些身着白色披袍的侍者呢?”
玉妙音:“也是在入职那天见过。”
茆七:“还有一名身披金丝袍,被侍者拥戴的清瘦男人,你也见过吗?”
“没有。”玉妙音很笃定,没见过这号人物。
茆七:“那个空间里还有其他的门,其他的走廊,你都不清楚吗?”
“我听说过,但具体位置不知。”玉妙音如实道。
茆七预感不好,“是不是大家都和你一样,只进过一次那个空间?”
“是的,白天的职工入职和工作内容工作区域都雷同,他们夜晚也不出寝室,但是夜班工作的人应该清楚。”
夜晚不就巡逻者,仇敌相见就杀,还能给你详细解答不成?
茆七不死心,问玉妙音,“你记得入职时是怎么进入的医院?”
玉妙音边回忆边说:“我记得就从一个楼梯上去,走着走着进入一扇门,通过走廊就到你说的那个空间了。”
从楼梯进入一扇门到三层,那不就是安全出口!其余六条通道茆七还愁筛选难,她抓住重点,忙问:“你还记得是哪扇门吗?”
她语重急态,想是十分迫切,但玉妙音确实记不起了,只好讪讪摇头,“入职那天很奇怪,人混混沌沌的,记忆模糊,我也问过同事,她们也对那天的事印象无几。”
茆七见此,又懊丧一分,“也就是说,你们也对二层一层没有印象?”
“二层一层?”玉妙音感到奇怪,“从楼梯一进入就是三层,我没去过那里,也没听谁提及过二层一层。”
上四层都有人巡逻工作,下二层居然无人知晓!茆七心有不甘地问:“你们每天上楼工作,下楼的阶梯不是应该连接一起的吗?怎么会没人知道楼下?”
玉妙音肯定道:“确实没人提及过二层一层,你的疑问也是我以前觉得奇怪的点,我们上楼查房是从一个房间进入阶梯,但那里没有下楼的通道,直接就是一堵墙截住。”
真奇怪,是特意设计的结构吗?目的是什么?
茆七暗声叹惋,玉妙音的认知有限,无法帮助补充三层的空间图,二层一层更是谜雾一般的存在。
三层都这般困厄,二层一层又无从得知,茆七愁得没话。
室内笼罩在安静中。
仲翰如个高,存在感太强,玉妙音偷偷瞥了他一眼,忽而感到心酸。曾经她身旁也有一人的。
说到底不是林跃的错,是这个医院害死了林伸,害死了他们兄弟俩。
玉妙音深吸一口气,平复心酸,她主动开口:“前辈昨天离开前和我说四层死了很多人,我问她是不是病患,她说不是。40803,那些人是不是你说的巡逻者,他们是你放火烧死的吗?”
茆七说:“是。”
玉妙音看着她,眼神恳切、感激,“我不知道他们谁杀了林伸,但是他们每晚作恶,都该死!”
“前天你问我有见过谁出去医院,有,就是前辈。她……她是不是也死了?”
玉妙音很聪明,茆七也没想瞒她,“是。”
玉妙音惨淡一笑,面颊凹得颊骨高突,一脸凄苦相。她喃喃道:“我就知道,即使是封闭式工作,怎么可能圈禁得住所有人,但是我从没见有人中途解约,或是中途出过医院,想来进入就出不去了。”
她低垂着头,接二连三的打击,可想心情多糟糕。茆七不太会安慰人,跟哄小孩似的拿出一件物品,“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玉妙音抬脸,在看到茆七手中的手帐本时,眼前一亮,“这是林伸的手工品!”
“嗯,你收好吧,这里面有很多林伸对你说的话。”茆七将手帐交给玉妙音。
接过手帐,玉妙音捧在怀中,眼角含泪地道谢:“谢谢你,40803。”
茆七说:“我叫茆七,你可以这样称呼我。”
玉妙音点点头。
“我们该走了。”茆七起身说道。
“欸等等!”玉妙音叫住茆七,“有需要我帮你的,尽管开口,反正……我走不掉了。”
玉妙音的嗓子粗粝许多,全然与名字不符了,林伸的死带走她大半生机,茆七不想过多共情,但此时由衷地说:“别想太多,我们能出去,你也能。”
玉妙音已经不在乎这些,她重申道:“有什么需要让我做的,我真的愿意帮忙,我想帮忙,我想为林伸报仇!”
茆七的眼神盯着她,她以为茆七是在研判她的话,赶紧表明立场,“我知道护士站的酒精是你们取的,我可以帮着准备,多少都可以!”
三层四通八达,不像解剖室封闭,也没有助火势的燃物,起火慢短时间无法团灭,没多大用。不过茆七也谢玉妙音好意,让她有事做别多想,便说:“你帮我准备吧。”
玉妙音噙泪笑道:“好,茆七。”
茆七弯弯嘴角,挥手告别,和仲翰如离开寝室。
重新站在走廊,茆七沉淀心情,她坚定地目视前方,说:“待会别露势,尽量低顺地配合,不到万不得已别动手,他们人多,我们讨不了巧。”
仲翰如知她已有计划,他要拿底,问:“什么才叫万不得已?”
茆七语气冷漠,“除非见血。”
仲翰如低声应道:“我明白了。”
“那准备好了吗?”
“走吧。”
两人齐步通过走廊。
一步踏出,光线璀璨,声响涌动,一条条白影在远处游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