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把他们都吓了一跳。柳君临刚要开门,苏鹊伸手制止了他。
敲门声三长一短,显得很有节奏,如是敲了十二下,忽然停了下来。
“可以开了。”苏鹊点点头。
柳君临把门拉开,薛正虎拉着玄机道人走了进来,手里提着很多食物和水。薛正虎刚一挤进来就赶紧返身把门锁好。
“外面怎么样?”苏鹊问道。
“还是那样。”薛正虎一脸疲倦地说道,“校园里一片混乱,每一天都有人杀人,都有人自杀,都有人疯掉,更可怕的是开始不断地有人失踪,食堂里每晚都会传出剁肉声,湖边的树枝上摇摇晃晃地挂着尸体……”
“警察局不管吗?”柳君临诧异地问。
“他们根本不知道。”薛正虎摇摇头,“门口有人守住了,所有的通讯线路都被切断,手机信号也被干扰……总之,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法术也没用吗?”
“到处都是他们的人,我又不能用法术滥杀无辜,刚才也是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学校的超市弄来一点东西。”薛正虎顿了顿,“不过你放心,宿舍的周围已经被我下了结界,他们暂时还进不来,只是……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没有人再说话,寝室里的气氛忽然间变得十分压抑。
3、前尘忆梦
忽然,柳君临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往外冲,薛正虎一把拉住他:“你要干什么?”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必须去做?”柳君临挣脱道。
“什么事情这么重要?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薛正虎有些气急败坏。
“我如果不答应去做这件事的话,我早就死了。”柳君临平静地说。
“君临,到底是什么事?不能告诉我们吗?”苏鹊问道。
柳君临沉吟了片刻:“当然可以。我现在要去老宿舍楼。”
“老宿舍楼?去哪里干吗?”玄机道人的身子一震,忽然问道。
“我要去拿那个牌位,”柳君临仔细回忆着梦中的情景,“然后在彩衣仙子的旁边,写下魔王的名字。”
玄机道人愣了愣,然后颤抖着双手在怀里摸索,片刻之后,他把那个牌位拿了出来,“是这个吗?”
“你……”
“对不起,那天我趁大家不注意,把这个东西偷偷带了回来。”玄机道人眉头紧锁,神情有些黯然,“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有些事情应该放下了。小子,你是在哪里见过萧重楼?”
“在……在剑体之内。”柳君临轻声道,“是我答应把他的名字写上,他才肯救我出来。”
“原来如此。”玄机道人叹道,“当年大家都以为魔王失踪了,没想到他是被剑魂吸噬了。”
“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薛正虎一头雾水地问道。
玄机道人叹了口气:“小子,这也算是你的宿命。身体里打入这个剑魂,并不是助你天下无敌,而是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啊。”
“可……怎么会这样?”苏鹊焦急地问道。
“大光明剑是天下第一的神器。然而神器的威力越大,使用者的灵魂就越容易受到强烈的反噬,这是自古皆然的道理,如果没有极强的意念是绝对没有办法抵御的。萧重天他们把剑魂打入这个毫无法术的小子的身体内,分明是要反噬他的魂魄,让他的灵魂在剑体内被神力粉碎,从六界之中永远消失。”
他看着薛正虎道:“你说得对,柳君临之前的晕厥确实是因为丢了魂,可你知道为什么你的招魂失败了吗?”
薛正虎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因为他的魂,不是丢在身体之外,而是被剑魂反噬了。”
苏鹊他们一听,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可君临和他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用这种方法对待一个无辜的人,是不是太狠了?”
“无冤无仇?哈哈。”玄机道人冷笑一声,“今生无冤,不见得前世无仇,生生世世的事情,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原来九万年前的那场恩怨,到现在还没有消啊,可悲可叹!”
“九万年前?”柳君临喃喃地说道,“难道和魔王有关?”
“不错。”玄机道人点了点头,“事到如今,我也就不再瞒你们了,这件事,也只有六界之中极有身份的人方才知晓。”
整个世界的存在,便是光明和黑暗此消彼长的过程。九万年前,天界诸神合力铸出大光明剑,光明的力量统治了六界,魔界、修罗界和冥界全部受到封印。那时候的终南山也是法术界精英汇集的地方,天界为了拉拢诸方势力,便将领舞的彩衣仙子许配给终南山法术第一的玄机道人为妻。
彩衣仙子才貌双全,玄机道人那时更是少年才俊,本来应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不过爱情的缘由从来都是不可理喻,谁也没有想到彩衣仙子在定亲的蟠桃会上爱上了那个青衣的男子。两人迅速坠入爱河,把天条戒律统统抛之脑后。
私情败露之后,天界震怒,将彩衣仙子在冷宫之中羁押了一千年,希望她能面壁思过。谁也不知道,这一千年,彩衣仙子心中时时刻刻想的,不是悔过,而是那个青衣男子的约定,他说一千年后,他会在人间的阳春三月,在终南山第一次见面的那株高大的桃花树下等她。
一千年,那种思念的煎熬,那种等待的绝望,那种无助的寂寞,没有爱过的人,永远都没有办法体会。
重获自由的那一天,彩衣仙子义无反顾地逃出了天界。然而天界的耳目何其众多,没过多久,她便受到了四大神将的追捕,慌不择路的时候,她坠入了一个旋转着的黑洞。
阴差阳错的,她来到了魔界。如果不是因为她,也许魔王还会一直在光明的封印中韬光养晦,等待君临天下的机会。可谁又能想到,那个不可一世的大魔头,竟然也为她动了真情!都说六根清净,勘破红尘,可如果不去爱,焉知自己就不会爱?
彩衣仙子在追捕中被四大神将的神力重创,奄奄一息。萧重楼为了救她,奋不顾身地击溃神将,利用通天的魔力打开封印,一路杀了出来。他之所以抢走大光明剑,不仅是为了打开封印,更重要的是,他必须利用里面的神力来救她。
萧重楼将她的伤治好之后,竭力想毁掉这把打压了黑暗力量这么多年的神剑。只不过剑魂的力量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他不但没能毁掉这把剑,连自己的魂魄也被剑魂吸噬。好在他魔力通天,魂魄并没有被神力打散,两股力量在剑体内平分秋色,使大光明剑更加成为一件亦正亦邪的利器。
彩衣仙子赶到终南山的时候,那个青衣男子却并没有赴约。她不知道的是,自始至终,这都是一盘棋,而她,只不过是这盘棋中的一颗小小的子。
玄机道人一脸平静地将这些往事娓娓道来,谁也不知道在他的心中暗涛汹涌。爱上一个人,便无药可救,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也还是念念不忘。只是在这个世界上,从来都难以有圆满的爱情。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就在天界和魔界水火不容的时候,冥界却忽然趁火打劫,异军突起。直到彩衣仙子再一次站到那个青衣男子眼前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这个人,便是冥王。
而彩衣慌不择路的时候所坠入的黑洞,正是冥界的轮回隧道。冥王故意在她的必经之路上设下陷阱,将她转入魔界。天界和魔界之前的形势本来就是箭在弦上,一触即发,所需的只不过是个借口。彩衣是天界领舞的仙子,地位特殊,一旦入了魔界,追捕的神将绝不可能善罢甘休,而萧重楼的地盘,岂是任由人说来便来说走便走的,更何况受大光明剑封印多年,他也绝不可能甘心受制于人。
于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其实在勾心斗角的六界之中,又有谁会真正在乎一个女子的爱情呢?只能说,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真的好傻!
彩衣仙子悲痛欲绝,一千年的守候,却只换回一场阴谋,那种锥心刺骨的疼痛,无以复加。她横起大光明剑的剑刃,抹过了雪白的脖子……
没有血滴下来,所有的血液在流出的刹那便迅速渗入剑身,不留一丝痕迹,彩衣仙子的身体渐渐干瘪下去,银白色的头发却忽然一根根透出乌黑色,慢慢地变成满头青丝,仿佛一股无穷无尽的诅咒,在这个世界里绵延不绝……
终于,最后一丝血液连同魂魄一起被大光明剑吸干,光明迅速黯淡下来,剑身躺在地上,发出嗡嗡地震颤,似乎在微微地哭泣……
她宁肯魂飞魄散,也不要堕入轮回。只是满头青丝的诅咒,仿佛潮水一样蔓延开来……
有多爱,就有多恨!
那时候的天界还不知道魔王的去向,只顾纠结各方的势力,以玄机道人为首,妄图将魔界夷为平地。不料那时的玄机道人年轻气盛,在得知了事情的缘由之后,为了替彩衣仙子出气,不顾诸神的阻挠,一怒之下绕开魔界,血洗了冥界。
各界震怒。他和冥界结下了不解之仇,也因此丧失了继任终南山掌门的资格,从此隐姓埋名,云游江湖。
“然后呢?”苏鹊过去只是隐隐约约地听师父提过这些事,今天却是第一次得知了整个故事的缘由。
“然后……”玄机道人话还没说完,忽然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道长!”柳君临惊叫一声,慌忙跑过去扶住了他。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玄机道人变得气若游丝,他在柳君临的耳边悄悄地说了最后一句话:“你……记着……那些想……要杀你……的人……未必就是……害你……”
“什么?”柳君临伏下耳朵想要听得更清楚的时候,玄机道人忽然停止了呼吸。
冥界使者的影子一闪而没,将玄机道人的魂魄勾走了。
“师父!”薛正虎的哀嚎声瞬间响彻了整栋宿舍楼。
又一个人死去了。九万年前的爱恨,集结了婴儿沟的怨气,让整个校园变成了人间地狱。杀人的头发仿佛潮水一样蔓延,无孔不入,无处不在。就连宿舍楼外的结界,也在一天天的攻击中变得脆弱。
爱和恨,都是控制不住的,只能化解,不能镇压。
4、君临天下
早春,初升的太阳光芒万丈。柳君临一脸平静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上那件黑色的风衣,高高地竖起衣领。
“君临,你要去哪里?”苏鹊揉着眼睛道。这几天他们三个一直都住在这个寝室。
“一切的开始,终有结束。”柳君临冷冷地说道,“如果他们是冲我来的,那么就让我亲手去了解它。”
“不行,外面很危险!”苏鹊不顾一切地叫道。
“谢谢。”柳君临缓缓地扣上了墨镜,“有你们这些朋友,我真的很开心。可是我不能任由事情就这样发展下去了。你知道吗?如果我的姐姐不被奶奶掐死,我也许根本都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那些怨气的强大,并非毫无缘由。如果我的死能化解她们心中的恨,那么,一切都值了。”
他取出玄机道人留下的牌位,咬破手指,用力写上了魔王的名字。他长叹一声:“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世界这么不完美,有爱的地方,便会有恨。朋友们,再见!”
柳君临的额头上忽然一阵火辣辣的疼,他拿出镜子一照,发现上面多了一个火焰形状的印记。胸口热血翻涌,体内气息流转,指尖赫然射出一把形质古朴的巨型长剑,光芒四射。
“天哪!”薛正虎也被惊醒了,“剑魂居然接受了你,现在你是大光明剑真正的主人了,连魔王都赐予你力量。”
柳君临奋力举起长剑:“所有的一切,都在今天终结吧。”
“别忘了还有我们!”苏鹊忽然道。
“不行,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们没必要跟我去送死。”柳君临用力拉开了寝室的门。
“其实也不全是为了你。”苏鹊道,“我以前说过,每个会法术的人,都有自己的使命。而我的使命,就是保你不死!”
“保我不死?为什么?”柳君临转过身来,一脸诧异。
“我只管执行,不问原因。”苏鹊一脸俏皮地眨了眨眼。
“原来你当初接近我,就是因为这个。”柳君临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他忽然觉得,就连他们的友谊,也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变得不单纯起来。
“即使是作为朋友,我们也不希望你有事的。”薛正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记得吧,那天我和你换床铺,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七窍流血,还把你吓了一跳。”
“当然记得,你不是说自己中暑了吗?”柳君临问道。
“其实我是算到了那一天会有冥界使者来勾你的魂魄,那天晚上和鬼卒斗法斗了一夜,差点就回不来了。”薛正虎缓缓地说道,“我不是故意想瞒着你,可是这一切,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法术界的事情,连我们自己都没有办法说得清楚。”
“也就是说,其实自始至终,你们都只是在执行任务而已。”柳君临仰面看了看天花板,“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们,如果没有你们,我可能早就死掉了。”
“所以,这一次无论如何,请让我们并肩战斗!”薛正虎微笑着伸出了手。
柳君临犹豫了片刻,把自己的右手盖在上面,苏鹊也把手放在了柳君临的手上……
校园里的阳光很好,风很大,吹得柳君临的风衣猎猎作响。苏鹊和薛正虎护在他的左右两边,施法驱散那些被怨气控制的学生,一路朝7号楼走去,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枪声,似乎有外人闯进来了。
电梯缓缓地把三个人送到了28楼。爬上29楼的时候,苏鹊和薛正虎暗暗召唤了结界,今天的这一战,不拼个你死我活,谁都别想离开。
厚重的窗帘遮住了阳光,29楼黑影幢幢。三个人背靠背站在一起,目光坚定而决绝。
过了许久,走廊深处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三个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朝声音的方向转过头去,侧耳倾听。
“她来了。”柳君临轻声说道,却没有听见回应。他忽然感觉有一丝一样,一转身,发现苏鹊和薛正虎都不见了。
这时他忽然感觉头顶有什么东西在动,抬头一看,苏鹊和薛正虎已经被头发勒住脖子吊在了天花板上,血红的舌头耷拉下来,一句咒语也念不出,只是拼命地蹬着腿挣扎。
柳君临大吃一惊,他左手一挥,一道剑气喷薄而出,“唰”的斩断了头发,两个人重重地摔在地板上,捂着脖子不住地咳嗽。
“出来吧。”柳君临沉声说道。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抬头看的时候,一个穿着红布鞋的小女孩慢慢走了出来。她长得很漂亮,两只羊角辫俏皮地翘着,只是那双眼睛,显出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冷酷。没有铁面人斗篷的掩护,她是轻易不能走出黑暗的。在这个怨气凝集的婴儿沟,她有无数的身体可以用,现在她只是借用了这个小女孩的躯壳。
“你到底是谁?”柳君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难道这个小女孩,便是一切恐怖事件的主谋?
“呵呵。”小女孩掩着嘴笑了笑,“君临,我是你的……姐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