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搞什么?”徐安宁愤怒地质问道。
李思汝一边继续道歉一边解释:她们并没有伤害或挟持姜佳宝的意思。相反,是姜佳宝主动接近她们的。可能是因为暑假一个人在家太无聊了吧,姜佳宝缠上了在楼梯间里偶遇的祖孙俩,还主动与她们分美食。作为回报,李思汝也指点了他暑假作业里的难题。
徐安宁余怒未消,但也不想把邻里关系搞得太僵。她连忙取出手机,向另一边的接线员解释是自己搞错了,现在误会已然解开。
挂断电话后,她才意识到不太对劲。这里明明是二楼,住三楼的李思汝和家人为什么会出现在201室里?
面对这一尖锐的问题,李思汝面露难色。她告诉徐安宁,这里面的原因很复杂,随后讲述了一长串的故事,听起来确实相当复杂。徐安宁一次性得知了许多凶杀案背后的消息,头脑乱作一团。原来案发后李思汝的父母就失踪了,他们一家还遭到了警方的怀疑;三楼的房产与顶头上司秦柏伟有关,可能原本就是他的;李思汝和奶奶被送到了远房亲戚家,受尽虐待,又想方设法逃了回来。
“二楼的石爷爷在世的时候,跟我家挺熟的。他行动不方便,有时会央求我爸妈帮点小忙。由于健忘,他好几次把钥匙锁在家里,都是我爸帮忙找锁匠上门撬锁的。最后,他索性在门口的地毯下面藏了一把备用钥匙。”李思汝为难地解释道,“回来后我们无处投奔,又怕警察发现。我见备用钥匙还在,就暂且借住在这里了。实在没其他办法可想了。”
说是借住,其实就是非法入室。徐安宁的第一反应就是偷偷报警,但想想又觉得这对祖孙无家可归,在亲戚家被虐待的经历听起来也确实可怜。如果报警,警方肯定会把她们再送回临时监护人那受苦,徐安宁多少于心不忍。
解释完前因后果,李思汝哀求徐安宁不要把这事说出去,并承诺一定不会给她再添麻烦。
徐安宁望着她的脸。看得出来,这孩子近期确实吃了不少苦头。她的嘴唇干裂,眼里都是血丝,皮肤黑了好几个色号,与原来那个看起来娇生惯养的女高中生完全判若两人。难怪第一眼没认出来。
思考片刻后,徐安宁做出决定,“我可以装作不知道,不过接下来你们怎么解决吃饭的问题?”
“唉?”
“这些天,佳宝一直在与你们分享外卖吧。也难怪,你们是偷偷潜入这里的,肯定要减少进出的次数,防止保安发现。吃饭难免成了大问题。这样好了,今后我每天帮你们点好外卖,让快递员直接送到201的门口。你记得及时取走就行。”
没等李思汝从惊讶中反应过来,徐安宁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如果你们不遵守,我就要去报警了——别再和我家孩子接触了。他受过心理创伤,我不想再让他卷入无谓的风波里去。”
李思汝郑重其事地点头答应下来。
第38章 李浩宇
这是李浩宇第一次走进五星级酒店的旋转门。
酒店足有61层,顶层的塔尖直抵云霄,堪称地标建筑。玻璃贴面由下至上天衣无缝,在阳光下粲然生辉。一楼大厅目测层高至少有8米,装修得富丽堂皇。中央悬挂一颗金灯点缀整个空间。后方是超高挑空的过渡空间,绿色植物柱体伴随着星星点点的灯饰垂吊而下,缔造出一条华丽大道,引领宾客前行的方向。
李浩宇拖着行李箱走向服务台。这是一个32寸的长途旅行用箱,大得足以同时塞进两只哈士奇。
超长的接待台背后是绿意盎然的景观,女接待员身穿如雪般洁白的衬衫,冲着他露出对待贵重宾客的微笑。李浩宇努力装出经常住高档酒店的商务人士的感觉,订了一间行政楼层的套房。
拿到房卡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男服务生想动手帮忙搬行李箱。李浩宇一把扇开他的手,男服务生保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弯腰退开了。
坐上电梯,李浩宇的心脏依旧高速跳动着。
希望刚才的举动没惹人怀疑。
脚边的行李箱沉重得异乎寻常,里面足有五万张百元钞票,重量高达五十多公斤。如果刚才那个服务生真动手抓起箱子的拉杆,恐怕会立马察觉到不对劲吧。
想到这里,李浩宇顿时后悔起来。果然应该找个地方把钱先存起来,再出来花天酒地享受成功喜悦。可话又说回来,他也想不出存放这箱钱的便捷方法。若是拿去银行柜台,一开箱子就会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柜员说不定会当场报警。
把行李箱推入房间,锁上门,李浩宇这才松了一口气。
房间很气派,床铺、衣柜还有写字台等重要附属部件,不是实木的就是大理石的,给人一种很纯粹的厚重感。冰箱里应有尽有,除了高档洋酒都是免费的。洗手间里,从沐浴露、洗发剂、润发露到电动剃须刀都同属于一个高档品牌,浴室阔绰宽敞,像是个小型游泳池。
李浩宇甩开外套,脱去鞋袜,赤脚踩在松软的大床上。他缓缓掀开旅行箱,里面满满当当地塞着还没来得及撕开封条的百元大钞,一捆又一捆,难以一眼估算出具体的价值。他迫不及待地抓起一捆钞票,感受着手里切实的重量。
唔,按厚度计算,大概是万元一捆。
这样的一捆钞票足足有五百份。
他把这一捆钞票垒在床头,沉迷似的重复这一动作。很快,床上铺满了伟人的脸。伟人的笑容亲切和蔼,却又威严肃穆。
李浩宇深受感染,放声大笑。他张开手脚,“大”字形躺倒在床上,躺在钞票堆里。
穷人也能得到幸福——这种话根本就是放屁。
财富并不重要,没必要羡慕心灵空虚的富人,这全是彻头彻尾的谎言。光是同时看到这么多张粉红色的钞票,他就幸福得难以自制了。
等真正过上有钱人的生活,住洋楼,泡泳池派对,吃大餐,那不得爽死。李浩宇想起了饭桌上王雅君父亲的眼神,想起了公司里赖立生的骄横跋扈,突然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棋盘上的小兵。他一口气越过了楚河汉界,不再任人摆布,可以自由选择行动方向了。
他随手抓起一沓钞票,撕开纸质封条。
“下雨啦!”
李浩宇高喊一声,把百元大钞抛向空中。自从进了职高读书,他还是第一次重拾少年时代的幼稚情怀。
房间里顿时下起了钞票雨。遮天蔽日的粉色迷醉了他的双眼,遮蔽了现实的天花板。
“我不是在做梦吧?”
李浩宇随意伸手一抄,上千元面值的钞票尽入掌控。
从准备犯案到现在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发生的事太多了。他试图按照时间顺序把所有细节整理一遍,寻求现实感。可情绪兴奋过度了,回忆到中途,总会莫名地插入剪辑得乱七八糟的动作电影场景,让李浩宇觉得自己尚在梦中,并未完全清醒。
“这一切都是真的吧?”
李浩宇不由自主地向伟人发问。
码在床单上的伟人们不屑于回话。他们表情相当一致,在李浩宇看来,那表情似乎有种高深莫测的味道。
按照原计划,今晚应该先住进市中心的高档酒店,再去附近的娱乐场所彻夜狂欢。但出发前,李浩宇翻了翻床头的入住指南,才得知这里无所不有——有恒温游泳池,有配备各种运动器材并有私人教练指导的健身房,有附带同声传译的会议厅,有11间餐厅和3间酒吧,有免费提供餐饮的行政酒廊。大凡能想到的娱乐场地应有尽有。平台上甚至有直升飞机的停机坪。
指南册的最后一页写道:我们24小时提供万无一失的周到服务。翻译成人话,就是说想要多花钱,尽管找我们就行。
李浩宇怀着兴奋的心情来到61层的酒吧。这里是建筑的顶层,视野开阔,四壁全是玻璃窗,都市的夜景一览无余。
他选了吧台的位置坐下,先点了一瓶从未尝过的高档威士忌,加冰直饮。
这里与他以往去过的酒吧都不一样,安静得过分。年轻的钢琴手和吉他手二人组在演奏着舒缓的曲调,像是在哄人入睡。一对年轻情侣勾肩搭背地看夜景,四个西装革履的人似乎在谈什么业务,还有一对白人中年夫妇酒杯相碰,声音十分悦耳。
这里的氛围让李浩宇感觉十分无趣,好在他很快找到了目标。
不远处的高脚凳上坐着一个短发女孩。身穿碎花图案的连衣裙,肩上搭着小巧的古琦包,涂着淡粉色指甲的手指夹着一根细烟。她长得相当好看,表情里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质。
与李浩宇视线相对的时候,她若有若无地微笑了一下,又转头继续眺望夜景。
看来有戏。
按以往的行事风格,李浩宇敲击吧台的桌面。酒保立刻凑了过来。
那位姑娘的酒钱我请客——他本想这么说的,但转念一想,今晚应该更放肆一些。
“这里哪种酒是最受欢迎的?”
“向您推荐本店特调的‘夜幕港湾’。”
“这样啊,今晚的每桌都送一杯,我请客。”
酒保笑了笑,“先生是遇上什么好事了吗?”
“大好事。”
酒吧里多少热闹起来。不过与想象中的不同,大多数桌听闻送酒的消息,只是向李浩宇的方向举杯,淡然一笑表示感谢。那个短发女孩甚至没有抬头。
算了,继续喝自己的吧。
威士忌入口的味道很不习惯,但喝得多了,回味又隐约有一种甘甜。李浩宇的意识很快被高度数的酒精侵蚀,眼前的玻璃幕墙已经阻挡不住都市的夜景,都市的闪烁灯光如同海啸般涌入眼帘。高跟鞋跟漆面、女人的唇膏、香槟酒瓶都泛着橙色反光,就像暮光降临时的暧昧光照一般。
待李浩宇回过神来,已经在给王雅君打电话了。
王雅君在电话另一端说着什么。“你在哪?”“都这么晚了,你在干什么?”“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他的耳朵只能捕捉到一些责备意图的只言片语,完全不知道王雅君在说什么。
“我有钱了!”李浩宇自顾自地放大音量,“啊?是真的!我这么出众的人才,哪能一直被埋没?”
对面没有了声音。
李浩宇意犹未尽地放下手机。
“你喜欢大摩?”他的耳边突然有人问。
李浩宇吓了一跳,随后发现短发女子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他身边的高脚椅上。
见他一脸迷茫,短发女孩笑着指了指威士忌酒瓶上的鹿头商标,名称是“M”开头的。
“哦,是大摩。”李浩宇恍然大悟,“这牌子不错,喝过很多次了。”
“听说这酒配雪茄不错。”
“是吗,有机会我得试试。”
女孩一下子凑近了,一股香水味直扑李浩宇的鼻腔,秀发撩得他有些痒。
“要不今晚就试试?”
第二天醒来时已是中午。李浩宇宿醉未消,太阳穴像敲鼓一样咚咚作响。
他挣扎着从床上支棱起上半身,眩目的阳光刺得眼睛生疼。偌大的商务套房里一片狼藉,仿佛记录着昨晚发生了什么。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
李浩宇心念一动,赶紧从床上跳下。冲到衣柜前拉开柜门,好在旅行箱还在,里头依旧叠放着大把大把的百元钞票,只是多出了空余位置。
他唉声叹气地检查了一遍房间,从床底、桌缝之间找回了不少张钞票。合计起来一算,总共少了四万多元。
一阵剜心割肉似的剧痛袭来。遇上职业选手了,输得心服口服。李浩宇垂头丧气地收拾好行李箱,退房离开。
在出租车上,他一直试图自我安慰,现在是有钱人了,这点铺张浪费算不了什么。
回到家,他见家里的窗帘拉着,光线暗淡,顺手打开了客厅的灯,这才发现王雅君无声无息地坐在餐桌边,吓了一大跳。
“你昨晚去哪了?”王雅君并未抬眼正视他。
李浩宇自知理亏,不敢正面回答,“你怎么一个人呆坐在这,连灯也不开?午饭吃了吧。”
王雅君根本不搭理他刻意岔开的话题。
“昨晚去哪了?”
“听我说,我的健康产业公司终于赚钱了,产业做起来了,以后可以高枕无忧了!”
“这几天你都没去广告公司上班吧,那边的人根本联系不上你。”
“是啊,那边的工作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健康公司接到大买卖了,我赚大钱了!”
“你骗谁呢。这几天我打你电话,十有八九是关机状态。就这样也能谈买卖?”
“大买卖当然得见面谈,我担心被电话骚扰才关机了。”李浩宇强撑着不松口,“这几天我废寝忘食,总算把买卖敲定下来了……”
王雅君抬起头,脸色像纸一样苍白,“昨晚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在旁边说话的女人是谁?”
李浩宇把行李箱往前一推,“别再无理取闹了,我可是真赚到大钱了,不信你看……”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脸上挨了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