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冬推门进来,便瞧见婉若正在床边坐着,愣了愣:“姑娘醒啦?怎么也不说一声,奴婢也好早些准备晚膳。”
“我也刚醒,还试了一下喜服,发现腰身有些小了,你现在就送去采蝶轩,让他们尽快改改吧。”
丁冬诧异道:“姑娘这把子细腰都觉得小?”
“总之是不合身,尽快给我改好,只有六日就是纳妾礼了,难不成还让我穿着不合身的喜服出丑吗?”
婉若难得这样生气,丁冬一时也不敢再废话,连忙端起托盘:“奴婢知道了,这就送让她们改。”
然后捧着托盘匆匆的跑了出去。
婉若看着丁冬走远的身影,轻轻吐出一口气。
素月走了进来:“姑娘,大夫人的人已经来了。”
婉若点点头,拿着个小包袱便起身走了出去,她只带了银票和一件粗布衣裙,别的什么样儿没带。
素月忍不住问:“那些首饰都不拿吗?就这么放在这岂不是可惜,若是当掉也是一大笔钱……”
“拿了就太明显了,况且你又不是不知道都是谁送的,只怕前脚当出去,后脚他就查到我头上了。”
素月吓的缩了缩脖子,那也太可怕了:“还是姑娘想得周全。”
竹青嬷嬷已经到了,正在指派两个得力的婆子在小院里四处泼香油。
“姑娘,随我来。”
婉若点点头,将披风的兜帽戴上,大半张脸都隐匿在了夜色之中,跟上了竹青的步子,走出了秋水院。
竹青带着婉若在穿过回廊,在夜色里匆匆行至西边的角门,这小门往常都是关着的,只丫鬟婆子偶尔要进出才会开。
门外就是一条暗巷,此时一辆青灰色的马车已经等在了外面。
忽然,叫喊声响起:“不好了!走水了!”
婉若顿住脚步,回头看去,秋水院的方向已经燃起了熊熊火光,烧的半边天都红了。
竹青低声道:“姑娘放心去吧,后面的事,大夫人自会安排妥当,连尸身都准备好了,不会有差池的。“
婉若咬了咬唇,终究还是低下头匆匆走出了谢府的角门,上了那辆马车。
车夫一扬马鞭,扬尘而去,从暗巷里绕出来,路过了谢家的正门,巍峨阔气的府邸,金字匾额“谢府”高高悬起。
婉若掀开车帘子,回头再看一眼这府邸,心跳渐渐加快。
一年前她带着阿谨求到谢家,拼尽全力也要留在这里,一年后的今天,她费尽心机才终于走出这里。
这里让她绝处逢生,却也让她惶恐不安如履薄冰,她说不清对这里到底该是什么样的感情,就像她说不清对谢羡予的感情一样。
可那又如何,离开就是一了百了,很多事也不必计较的那么清楚。
婉若深吸一口气,落下了车窗帘子,不再回头看。
而此时的谢府,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下人们四处乱窜的呼天喊地:“走水了!快救火!”
“那秋水院里全是香油,火根本灭不了!”
闹的动静太大,连东苑的松鹤园都被惊动了,翠竹一个猛子听到“秋水院”三个字,急忙跑出来看。
烧红了半边天的熊熊大火映照在她的惊惧的脸上,手一抖,手上端着托盘直接砸在了地上,一套崭新的白玉茶具应声而碎,摔的面目全非。
第58章 她比谁都想好好活下去
“快救火啊!”翠竹慌忙跑过去喊着。
可等到了秋水院,才发现下人们提着水桶往里泼都完全泼不灭。
“没办法救,这院子里全是香油,烧起来没完没了,压根泼不灭,只能等着它烧完。”小厮们都没法子。
翠竹急的要命:“那表姑娘呢?表姑娘出来没有!?”
下人们声如蚊呐:“好像,没有。”
翠竹如当头一棒,浑身都僵了,看着眼前这越烧越旺的大火,还有被烧的支离破碎的院子,几乎想也不用想,表姑娘若是真的在里面,怕是也早烧死了。
下人们窃窃私语:“这么大的火,园中四处泼了香油,瞧着这样子,像是自戕。”
“自戕?为什么啊?不是说她都快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我也不清楚,但我听说,今儿茅山书院那边传了信来,说是她弟弟不慎摔下山崖死了……”
“啊?!你哪儿听来的消息?”
“我在二夫人跟前当差自然知道,今儿晚上才传来的信,秋水院后脚就走水了,这不明显的事儿。”
翠竹脸色发白,急匆匆的喊住一个小厮:“你快去!立刻快马加鞭赶去蕲州,给大公子报信。”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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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灰色的马车在空落的街道一路疾驰,很快便出了城。
城门外,一辆蓝布马车早已经在等着了,林晗有些焦灼的等在那里,远远的看到绝尘而来的马车,便小跑着迎了上来。
“许姑娘!”
车夫一拉缰绳,马车停下,婉若撩开车帘子,从马车上下来:“林公子。”
林晗眼睛都亮了:“你总算来了,我还担心你不走了。”
“我既允诺了你,自然要走的。”
林晗胸腔里燃起一股勇气,坚定的道:“我林晗此生定不负姑娘!”
婉若轻轻点头:“那我们走吧。”
“好!”
婉若和素月上了林晗的马车,林晗坐在车外赶车,一扬马鞭,马车绝尘而去。
朝廷早在几日前就授官了,让林晗在青州石崖县任县令,青州山高路远,从燕京城过去,也得大半个月才能赶到。
若无意外,她此生都不会再回来了。
一匹快马从马车旁疾驰而过,同样是出城,而这人却是往相反的方向,前往和燕京城相邻的蕲州。
快马加鞭赶了半夜的路,终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赶到了蕲州。
“公子!大公子!”小厮急匆匆的闯进谢羡予的院子里。
谢羡予刚起床,还在洗漱,神色冷淡:“何事慌张?”
“公子不好了,秋水院昨夜走水,烧没了。”小厮说着,声音都渐渐低了下来。
谢羡予动作一顿,脸上有一瞬的僵硬,才厉声道:“什么烧没了?!表姑娘呢?!”
小厮“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胆战心惊:“表姑娘,没能救出来……”
“咚”的一声,谢羡予失手就打翻了面盆,水渍飞溅,弄湿了他的衣袍。
“你说什么?!”他脸色骤变,声音都拔高了。
那小厮却吓的根本说不出话来,哆哆嗦嗦的:“那院子里都是香油,烧起来没完没了,小的们已经尽力去救火了,根,根本扑不灭,也闯不进去……”
谢羡予根本听不下去,直接夺门而出,冲出去翻身上马,往燕京城赶。
“公子!”庆安惊呼一声,急匆匆的飞奔上马跟上。
谢羡予赶回谢家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一路上片刻也没有休息过,几乎是赶命一般的往回赶。
脑子里空落落的一片,无法想,也不敢想。
“大公子,”守门的小厮见着他,连忙迎上来,谢羡予一拉缰绳,马蹄高高扬起,他利落的翻身下马,冲了进去,直奔秋水院。
此时秋水院的火已经灭了,一个小院烧的只剩下黑漆漆的枯架子,翠竹和丁冬等人还守在那里,一见着谢羡予,面色惨白,立即跪在了地上。
“公子。”
“她呢?”他声音平静的可怕,没有丝毫的起伏。
丁冬流着泪摇头:“奴婢真不知道表姑娘要自裁,她昨天晚上就突然说喜服不合身,让奴婢拿去改,支开了奴婢,结果奴婢回来的时候,就发现秋水院的火已经烧起来了。”
“自裁?”他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她那样费尽心力也要求生的人,她会自裁?
翠竹抹着眼泪跪在地上:“奴婢听说,许小公子突然摔落山崖,尸骨无存,昨晚上才传信回来,表姑娘一向把弟弟看的性命一般的重要。”
谢羡予脸色僵硬的走进这片烧焦的废墟,屋内的陈设和他走之前一模一样,那架古琴已经只剩下一个烧焦的残壳,而躺在床上的一具尸身却被蒙着白布。
谢羡予盯着那具尸体,浑身的血液都似乎凝滞。
他艰难的挪着步子走过去,小厮讪讪的道:“公子,这尸身都已经烧的面目全非,公子还是不要看了,以免……”
“滚开!”
谢羡予突然厉喝一声,那两个小厮吓的慌忙退到了一边。
他颤抖着伸手揭开了那层白布,尸身已经焦黑,看不出面容,身后的下人们都吓得不敢抬头看一眼,生怕做噩梦。
而谢羡予却死死的盯着这具尸体,一刻也不曾挪开视线,似乎想要找出不是她证据。
可这尸身的身形与她别无二致,手腕上的那融掉的银镯子还是她最宝贝的,她说过,那是她母亲生前送她的。
谢羡予呼吸逐渐急促,猛的放下白布,单手撑在床板上,自欺欺人的念着:“这不是她,她怎么可能自裁,她比谁都想好好活下去。”
可许书谨死了,许书谨怎么会死?
他当然知道许书谨对她而言多重要,那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是她的命。
谢羡予一个踉跄单膝摔跪在地上,突然一口血吐了出来。
第59章 天塌地陷
“公子!”庆安惊呼一声,想上前来扶,却又不大敢动。
谢羡予拿手背擦了擦唇角的血,颓圮的坐在了床边,脸色灰白,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