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崖石花?”秦淮舟没接她的挖苦,先行替她选出一罐,“若是用泉水,味道更佳,只是大理寺内只有寻常井水,委屈苏都知暂时将就些。”
说着话,他便要去拿装有仙崖石花的茶罐。
他的手指刚刚触及茶罐,上方便又按下来另一只手,“慢。”
苏露青随意的按住他的手背,秦淮舟果然不再动作,任由她,等她的安排。
掌心与手背接触,掌心下的触感如玉,隐约能感觉到他手背上突起的青筋,在她掌下蜿蜒如川流,同时传递给她一种独有的干燥暖意。
手上使力,抓着他的手,因为用力,拇指自然的搭在他虎口上,随着抓起的动作,指腹偶尔会落在虎口边缘,于是被抓着的那只手从最初的自然弯曲,逐渐变得有些紧绷。
而后被动的由她带着,落向另一只茶罐。
她看一眼被他的手盖住的茶罐。
茶罐外侧漏出的一角纸笺上,露出半个“羡”字。
她于是点点头,“那就,阳羡茶吧。”
说着松开手,就着她坐下的位置,顺势支在下颌。
是一个不经意等待的姿态。
屋内的气氛因此变得稍稍和缓一些,只听得一阵瓷器茶匙和着水声,在煮茶的过程中,交替碰撞的声音。
秦淮舟煮茶的动作格外从容写意,仿佛写意工笔于留白处的寥寥几笔。
茶叶被碾碎,倒入茶釜中,再注入清冽井水,然后他拿起茶夹,从另外几只瓷罐里,分别夹取出桃仁、薄荷叶、桂圆等物,再依次添进茶釜内,与茶一同熬煮。
一直到看着他放进最后一味佐料,她才冷不丁开口,声音像是与煮水声融在一起,“人被你藏在哪儿了?”
停留在茶釜处的视线忽地落过来,跟着目光里浮起一层疑惑,“苏都知说的是什么人?”
“少和我装糊涂,”她直接拆穿他的伪装,抬手点向他自然的放在桌上一侧的手,“大理寺刚刚带回来的人,也就是你们抢在我们动手之前,跳出来,截走的人。”
她指尖落下的力道不轻,停顿时,指甲锉在手背上,印上几滴急促的触感。
“原来是这件事,”秦淮舟看着她还悬在自己手背上的指尖,而后抬眼,向她看过来,“大理寺正常办案,难道这么巧,乌衣巷盯着的,也是同一批人?”
“正常办案?”
她微眯起眼,目光开始变得凌厉,“既然是正常办案,那大理卿可否解释一下,为何竟跟踪我的人,还出手暗算?”
“这……”
秦淮舟神色微动,趁她察觉之前,面露沉思,“这其中或许有些误会,无论如何,大理寺应该不会暗算才对。”
他跟着收回目光,看向茶釜,茶釜内茶汤翻涌,是快要煮好的迹象。
“茶快煮好了,苏都知这次再尝尝,看可还合意?”
苏露青没被这话岔开,接着说道,“这么说,大理卿对此事,拒不承认了?”
“若当真如此,秦某替他们向苏都知赔罪。”秦淮舟说着,舀出一杯茶,双手递向她。
青瓷茶盏,里面漾起的茶汤色泽浓郁,茶烟袅袅腾起,是馥郁清香。
她接了茶盏,没有马上去尝,而是问,“你打算如何赔罪?”
“不知亲事官们可有人因此受伤,大理寺会准备最好的伤药——”
“伤药,乌衣巷有得是。”她直接打断他的话。
“在外探查,彼此并不相熟,大概也是因此才出了误会,若是苏都知愿意,大家不妨坐下来,杯酒泯恩仇。”
她放下茶盏,玩味看着他,“大理卿什么时候也爱用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了?”
接着,她盯住秦淮舟,不给他绕弯子的机会,“我就直说了,人是我们在盯,也是我们部署抓捕,你们出手暗算,截走嫌犯,那这供词么,是不是也该有我们一份。”
秦淮舟垂下目光,睫羽眨动,遮住深藏眸中的一点理亏,“苏都知此举,有些强人所难。”
“秦淮舟!”
她直接拍了桌子。
杯盏被震动带着惊起一瞬声响,盏中茶汤急速荡漾。
秦淮舟小心的将茶盏稳了稳,往门外望去一眼,缓声道,“苏都知消消火,衙署的录事差不多这个时辰要来送卷宗。”
她还怕被什么录事看到?
苏露青怒视对面的人,然而目光与他的接触,看到他眸中的沉静,她反倒也冷静下来,暂时压下心中那股火气。
两边打过这么多次交道,哪次不是相互提防,相互抢先机。
如今她的人失手,她又能说什么呢?
本就是各自为营,此番一时失察,只能怪自己算漏一步,棋差一招。
道理虽如此,目光仍凌厉。
她勉强笑了笑,语气冷冷,“大理卿还真是箭无虚发,令人佩服。”
秦淮舟一派坦然,对她的挖苦全盘接受,“苏都知过奖。”
自大理寺无功而返,她重新做下部署。
这时候梁眠另送来一个消息,那片衣料的来处,有眉目了。
“料子是宗室惯用的,染色却是在外面。而且这种料子,宗室里时常会流出一部分到民间,要追查来源并不容易。还有,城内染坊虽多,但能接下这种料子的,不足三家,属下带人去核查过,近期只有颁政坊内的染坊,用这种料子染过一次深青色。”
“是谁送去的?”她问。
“染坊坊主只说,应是大户人家的仆从,因是生面孔,具体是哪一家,她便不知了。”
梁眠接着道,“这料子从送来染色,到取走,都是那仆从来做的,属下已经命人根据那人的样貌,先在颁政坊内排查。”
……
苏露青今日回府得早,进门时发现秦淮舟也已经回来了。
她目光往他身上一溜,眼风如刀,凉飕飕的刮过去。
秦淮舟似乎并未察觉,他难得空闲,正从容制香。
手边几只浅碟内,盛放着各种香料原料,三足重莲小香炉放在一旁,盖子敞开,里面已经打好了香灰,平整的如一张新裁的云母熟宣。
她远远看了一眼,干脆也走到桌边,坐在他对面,盯着他的动作看。
小盅里盛着调制好的荷叶汁,他正将其与广霍、紫苏等物调制在一起,搓成香丸,仔细放进扎好的橙皮上,搁进香炉之内。
浅淡醒脑的烟气袅娜而出,糅杂着作为基底的橙皮香气,她的视线从烟气转到秦淮舟身上,意有所指,“秦侯好兴致。”
“伏案久了,此香可以解乏提神,苏都知若是喜欢,秦某下次再多做些。”
“这香当真这么好?”
她拿起桌上剩余的一块橙皮,随意看了看,指尖跟着沾染一些橙香。
跟着又道,“倒要请教阁下,若是公事烦心,又因旁人阻碍,进展不明,只闻这香,能解么?”
她这话明显意有所指。
秦淮舟收拾着桌上的东西,一样样整齐搁进提盒里,叹出一声,“苏都知这话,倒有些难为这香了。”
“那,秦侯呢?”
秦淮舟手上动作略顿,“苏都知曾说过,若查案碰巧查到同一处线索,为表示尊重,最好的方式,便是全力以赴。”
“好个全力以赴。”
她忽然起身,绕向他身后,从背后接近他。
秦淮舟坐在桌边,没有动。
未几,影子从背后漫上来,她的气息随即接近,在新调制好的烟气里,仿佛晨雾清泉。
他略略侧过头,看到纤长素手自肩上攀来,逐渐滑向交祍处。
“真是好奇呀……”
苏露青自背后伏于他肩头,指尖自衣上逐渐往颈边迢递。
热意紧贴住指腹,她顺着颈项向下,挑开领口,肆无忌惮滑进衣襟里。
贴在心口处,转瞬间感受到蓬勃的心跳,正撞着掌间肌理纹路。
笑意随着话音淌出,“……好奇,秦卿这颗心,到底是不是玲珑七窍?”
第85章 第85章
虽是言笑晏晏,但指上力道却带着凌厉,恍似要将他的整颗心都抓出来。
秦淮舟气息略窒,抬手,隔着衣服按在她的手上,摸索着抓住她。
“玲珑七窍着实谈不上,苏都知谬赞。”
她被阻住动作,想向外抽手,然而手上传来的阻力异常清晰,这时候才发觉,他抓得格外紧实,没给她留出丝毫抽身的余地。
也不知道是不是防着她,怕她当真发狠,要抓出他的心。
她一哂,既然暂时挣脱不开,干脆以他做支撑,整个人都架在他身上。
看上去鬓发相贴,是缠绵的模样,目光里却冷清,盯着香炉上正袅娜缭绕的烟雾。
但开口时,话语里却带着伪装自如的嗔意,“秦卿这是做什么?公事上防备至此也就算了,怎么就连回府,也还是如此戒备?”
话是如此,手上力道未松,仍与他在锦衣之下对峙。
心口处起伏的怦然直冲手掌,热意在肌理脉络间毫无阻隔的肆意迢递,像风在呼啸撕扯玉刻竹枝,强势的侵袭进每一处竹叶,撼动于无声处。
呼吸因此凌乱,凌乱间又听击玉之声,“是戒备还是其它,全看苏卿的意思。”
听到这话,她用空着的那只手覆到他颈上,危险又玩味的做出一个掐的动作。
指腹顺势撑在他颈侧,指腹下脉搏跳动与心口处的怦然重合,激成隐雷。
语气里带着漫不经心,“我的意思很简单,底下人都是听令行事,与其难为他们,不如拿你是问。”
背对她的人忽地半侧过身,手上使力,勾住她的腰,往自己的方向带。
她猝不及防,被动的跟着旋身,察觉到他想做什么,她当即趁他快要脱身之前,坐到他怀中,同时反手扯开他交叠整齐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