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想了想,答,“窈娘家。”
苏露青示意梁眠记下,又问,“喝的什么酒?”
“石冻春。”
“把他是如何与你搭上话的经过,再从头说来。”
“……当时近黄昏,暮鼓将响,我心中烦闷,不愿离去,打算借宿酒肆,那康国人见我如此,邀我一起尝尝蒲桃酒……”
“他请你喝的是石冻春?”
“……不,是蒲桃酒。”
“什么时候?”
“嗯……黄昏。”
“那个康国人,长什么模样?”
“嗯……他的样子是……嗯……鹰鼻,高额头,方口……”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苏露青从牢房里出来。
外面已经艳阳高照,冬日暖阳照耀头顶,她攥了下手里拿着的口供,不甚在意的将口供对折,再对折。
“苏探事,这口供……还是有问题吗?”梁眠不解,“和上次的都对得上啊,不像是胡诌。”
“能对上的,未必是真的,”苏露青道,“先按这上面的内容,去窈娘家看看,务必让酒肆的人回忆清楚那天黄昏发生过的事,回想不起来的,帮他想想。”
“那……”梁眠眨眨眼,“意思是,他们要是忘了,就要对他们用刑吗?”
“用什么刑?”苏露青将卷起的口供,塞到他前襟处,“别打草惊蛇。”
正说着,一名亲事官行色匆匆来报,“苏探事,林丛被大理寺的人扣下了。”
……
“……当时就是这样,大理寺的人突然围住屈府,说林丛有妨碍公务、破坏证物的嫌疑,大理寺那边不由分说,就把林丛连同那具尸身一起扣下,全部押回大理寺了。”
等那名跟随林丛同去屈府办事的亲事官把前后经过讲完,苏露青神色一沉。
看来秦淮舟早有准备,知道她一定会趁着早朝,这桩差事还未完全定下时,提早派人将她昨晚发现的东西带回,
于是也抢先一步,派人埋伏在周围,只等抓个现行。
她再次问,“林丛是什么时辰被抓着的?”
宫中旨意未下之前,一切都好说。
“不太好说……”
那名亲事官面露纠结,“我等跟随林丛到屈府时,特地将周围检查过一遍,并未发现有人埋伏。随后去井底装上尸身,虽然费了一番功夫,但也还算快,赶在辰时二刻左右就收拾妥当。没想到,出来以后就被大理寺的人堵了个正着。他们一直将我等堵到了巳时过,才说出那些罪名,然后将林丛连同那具尸身一起带走。”
苏露青听的直皱眉。
如今已近午时,梁眠带回宫中消息时,是在半个时辰之前。
那时候早朝已散,旨意已经下达,大理寺专门挑在巳时才把人带走,明显是得到授意,务必拖到这个时辰。
不用想也知道,防的自然还是她。
头疼。
“去大理寺。”她下令。
……
这个时辰,大理寺比往常更加忙碌。
早朝时下了旨意,屈府疑案交由大理寺处理,于是一下早朝,刑部得到旨意,忙着将这几日从万年县衙交接来的一干文书物证等物,统统转交到大理寺。
苏露青到大理寺时,这些事情正进行到尾声。
刑部那边来的是侍郎李闻今,两人打了个照面,李闻今似是愣了一下,朝她拱拱手,这才离开。
梁眠一眼揪出尹唯,把人叫到这边,开口就问,“问你个事儿,我们的人,被你们关到什么地方了?”
尹唯似有为难,“他妨碍公务,还毁了证物,按律自是关押进大牢……”
梁眠:“能先让我们见见吗?”
尹唯面露难色,跟着看向苏露青,“苏探事,此事下官做不了主,侯爷专门吩咐过,屈府一事涉密过多,不得有丝毫闪失,那位林亲事官是刚好被大理寺撞了个正着,如今这风口浪尖上,苏探事还是亲自和侯爷商议为好。”
苏露青了然,“他在里面?”
“在,”尹唯说着往里面引,“请随下官这边来。”
苏露青一路轻车熟路的走进去,等她进了屋内,其他人已经默默回避,等闲不来相扰。
秦淮舟正在看卷宗,听到动静,抬头看来一眼,明知故问,“怎么?有事?”
“你为何要抓我的亲事官?”苏露青开门见山。
秦淮舟略一皱眉,“大理寺不会平白无故抓人,敢问贵司亲事官是在何处被抓的?”
“别装了,”苏露青干脆坐到对面,“屈府,我的人奉命公干,你为何连人带物全部扣下?”
“是屈府啊,”秦淮舟点点头,放下卷宗,“敢问苏探事,那可是已故长安县令屈靖扬的府邸?”
“是又如何?”
“宫中有旨,屈府案移交大理寺审理,与此案有关之处,无论人证、物证、案发之地,都应交由大理寺接管,不知乌衣巷为何明知故犯,闯入大理寺接管之处?”
苏露青抬眼看着对面之人。
这一番话被他说得言辞凿凿,仿佛她已经触犯了天大的律法,此番前来,除非问罪自首,否则难辞其咎。
想到人还被他扣着,苏露青难得缓和了神色,“此间有些误会,我们可以谈谈。”
“不知苏探事所说的误会,是什么?”
“下属追查有失,误入屈府,还请大理寺行个方便,谅解一二。”
秦淮舟笑了笑,“若是寻常误入,大理寺自会秉公处理,但……”
他看过来,眼中带着审视,“他不光‘误入’,还拿了东西。在下方才说过,凡是与此案有关之处,均由大理寺受理,他这般视律法于无物,擅盗证物,便是妨碍公务。抱歉,大理寺不能放人。”
苏露青深吸一口气,“早朝之前,此案还未有确切归属,悬案之后另有幕后推手,你也是问案之人,应当知道其中利害。”
“利害关系,大理寺自会清查,”秦淮舟垂下眼,收起手边卷宗,“此案纷杂,牵涉之事比明面上更广,儿戏不得,……夫妻一场,奉劝你一句,贸然插手,只会适得其反。”
“既是夫妻一场,”苏露青眼中浮起玩味笑容来,偏又做出一副情深模样,倾身向前,抬手落到他手边,指尖要触不触的挨近他的手指,目的明确,“人,就还给我吧?”
指尖传递来一缕暖意,险险被触碰的手指有细微动作,手背微微鼓起一点,其上筋脉隐约延伸进袖口。
然后那只手缓缓收了回去,以行动作为拒绝。
“没有这个先例。”
“怎么才能放人?”
秦淮舟端正坐好,重新翻开一份卷宗,“妨碍公务,偷盗证物,二罪并罚,应看押十日,罚十五贯。”
“十天,太长了。”
“或者,”秦淮舟看她一眼,她从他眼里看到一抹狡黠,“有特赦手令,凭手令放人。”
“谁的手令?”
“大理卿。”
苏露青腾的起身,“好啊,这可是你说的,凭大理卿手令放人,到时,你可别反悔。”
秦淮舟做了个“请”的手势,“悉听尊便。”
第30章 第30章
话不投机,苏露青离开时,桌上的茶还温着。
梁眠、尹唯几人在院门外等着,见她出来,纷纷问道,“谈的怎么样?”
苏露青面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倒是轻松,边走便问尹唯,“你们把人带走看押起来以后,上面是怎么吩咐的?”
尹唯:“嗯……按律应该关押十日,罚钱十五贯,除非有大理卿手令,否则不得放人。”
和秦淮舟刚才说的话一样。
苏露青点点头,“劳烦前头引路。”
尹唯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苏探事要去哪儿?”
梁眠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哥俩好似的把人往外拐,“当然是去你们大理寺的牢房了,还不快带我们过去。”
大理寺的牢房和别处的牢房没什么不同,都是阴冷,森然。
林丛被关在单独的一间里,此时不断的在里面踱步,整个人像热锅上的蚂蚁。
听到脚步声逐渐靠近这边,林丛抻脖子看出去,见来的是苏露青,连忙惊喜地道,“苏探事,属下在这里!”
苏露青隔着栏杆将其大致检查一遍。
表面看上去还行,不像是被苛待了的样子。
尹唯似是看出她在想什么,忙不迭解释,“苏探事,大理寺对待嫌犯一视同仁,进来时什么样,出去时还是什么样。”
苏露青点点头,“我知道,大理寺明察秋毫,自然也不会在这方面出问题。”
跟着示意尹唯,“我来领人,把他放出来吧。”
尹唯犹豫片刻,还是选择问道,“不知手令何在?”
没有大理卿亲笔所签手令,就算眼前这位苏探事身份特殊,他也是不敢随便开后门的。
苏露青神色自若,从袖中取出一物,在他眼前晃了晃。
尹唯看清楚那东西,松了口气,“啊,苏探事稍待,下官这就叫人来开门。”
不多时,狱卒赶来开门,林丛终于从里面出来。
“还有一事,”苏露青忽地看向尹唯,开口,“我需要查验从屈府带出来的那具尸身,劳烦阁下带路。”
尹唯不疑有他,将人带去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