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还逞强奔过来的云桑,江见心田中一种所谓心疼的情绪弥漫开来,他几乎是飞奔着过去将人捞进了怀里。
还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就见云桑仰起那张脏兮兮的小脸道:“快,我们快去救颜月!”
第28章 巴掌
“娘子是说, 是那个瘸腿的卖菜老头迷晕了你,也是喜丧案的真凶?”
被催着往宋宅赶,江见就听怀里的云桑小嘴叭叭地将事情一一道来, 江见也有些意外。
谁能想到是一个平平无奇还跛了脚的卖菜老农在背后作恶, 手段还如此诡异。
感受着怀中依然温热鲜活的少女, 江见庆幸那老头没有伤了娘子的性命。
“算他识相,没有害了你去, 要不然我非得让他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这话说得阴恻恻的,虽不是对着云桑, 但她在怀里也抖了抖。
“我也没想到自己只是被关到柴房里,晕倒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大概那老伯只是想调虎离山罢了。”
“说到这,江见你不该离开宋家的,反正我也没什么性命之忧, 你一离开,颜月她可能就出事了, 她一出事, 这桩交易不就失败了,那你的酬金便……”
云桑一方面担心颜月的安危, 另一方面也记挂着江见的酬金, 两相叠加下,她更着急了。
然话还没说完, 便被江见斩钉截铁的话打断了。
“酬金没了便没了,若是你死了,给我再多的酬金有什么用,那些都没有娘子重要。”
江见平素说话总是笑盈盈的,但这番话说得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有些木,听起来有种罕见的沉重。
无法辩驳,这对女子来说是一句彻头彻尾的情话,尤其在配上实际行动的同时,可以轻易撼动人的心防。
云桑那颗原本紧绷着的心顷刻间软了几息,眸光颤动着望着江见,怔怔看了他一会。
察觉到云桑直白而饱含情绪的目光,江见低头看了过来。
夜色中,那双黑黢黢的眼眸映照着月光,似黑曜石般神秘璀璨,让云桑难以抑制地生出悸动的情愫。
她不敢与之对望,落荒而逃一般低下头,无法回应江见热烈沉重的情绪。
“我们快去救她们,兴许眼下还有机会。”
云桑故意岔开话题,催促江见再快些,羞于再去继续先前的话题。
确定了云桑安全无事,江见便也没了什么负担,至于宋宅里的那对新人,他只能说会尽力。
两家离得很近,不过是说几句话的功夫,两人便到了新房前。
此刻,新房前守门的丫鬟婆子已然睡了一地,不知是生是死。
江见一手揽着行动不便的云桑,一边蹲身去探这些人的呼吸。
“没事,只是晕过去了,没死。”
听到结果,云桑舒了口气,眼神立即看向了房门,意思不言而喻。
想来是怕有诈,江见没有立即靠近,而是抽出了霜叶,一道剑气横劈过去,木门瞬间断裂成两半,颤颤巍巍地倒在地上,露出新房内红艳艳的一片。
静悄悄的,看起来像是没人的,这让云桑再度提起了心。
颜月和宋公子可都是大活人,屋外人都睡了一地,屋内怎会半点动静都无。
进去的那一瞬间,神思紧张的云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甜味,如蜂蜜一般,但比之多了几分清凉。
云桑急着去瞧颜月的情况,只以为是新房内燃的香料。
进入内室,赫然看见一对身着喜服的新人安静躺在地上,但没有像外面的丫鬟一般沉睡,而是半梦半醒的状态,还在呓语。
两人面上看起来甚至没有任何痛苦和恐惧,像
是沉浸在美梦中。
云桑晃了颜月好半天也没个反应,急得嗓子都要冒烟了,扭头见江见正聚精会神打量四周环境。
“这里没有任何打斗痕迹,在我们踏入这个地方之前,这里没有第三个人。”
将各处都细细查探了一番,江见得出一个结论,神情也染上了些疑惑。
没有人踏入,但这对新人显然已经是中了招的模样,这一切实在诡异。
“先不说这些了,江见,你有没有法子让颜月和宋公子醒过来!”
云桑记得前两桩喜丧里新人的死法,如今颜月和宋公子的模样正是前兆,当务之急,云桑只想先将人唤醒。
江见一时看不出什么,暂时放弃了寻找凶手的想法,将目光落在了半梦半醒的一对新人身上。
他端详了二人的反应,双手环胸道:“虽然我不知究竟用的何种手法,但师父教过我,人只要不是咽气了,以内力注入银针,刺入百会穴,人就会变成乱蹦的鱼。”
“因为百会穴是人全身阳气汇聚之处,包管人醍醐灌顶的。”
说罢,江见抽出了两根银针,将内力凝于针尖,在一对新人跟前蹲下,眼看着银针就要刺入颜月头顶的百会穴,骤变突起。
狂风涌入新房,将满屋红绸吹得张牙舞爪,发出刺耳的声响。
云桑折腾了半天,发髻早就乱了,如今被这狂风一吹,一头发丝狂舞着,遮住了云桑的视线,等她将头发拨开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心脏猛地一缩。
屋内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红衣女鬼。
云桑本不是个信鬼神的人,但此刻由不得她否定,因为这一幕实在是太惊悚了。
那道身影甚至不能称之为人,因为它并没有脸,也并没有脚,一身艳红似血的破烂红衣,黑发如蛇般盘旋在空白的脸附近,诡异又恐怖。
云桑相信任何一人忽然看到这样一幕,都会被骇得言语尽失。
巨大的惊惧中,云桑想起了先前颜月与她说得那桩三年前的旧事,一瞬间所有的事情都有了模糊的串联。
难不成这世上真的有鬼?
满目可怖的鬼影让云桑心脏怦怦跳,手脚也开始发软了。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胆子不大,也没什么能耐,此刻甚至攒不出什么力气逃跑。
就在她浑身发软,心脏狂跳之时,一片阴影落下,少年俊挺的身板牢牢挡在她身前,回头对她一笑。
仿若春日的朝阳,转瞬间便驱散了黎明的清寒。
“我说了,世上可没有鬼!”
清凌凌的话语伴着长剑挥动的华光,这一刻,云桑只觉得这是世间最高大伟岸的身影。
江见提剑,向着那道悬浮在空中的红衣女鬼而去,发带交缠在扬起的黑发中,潇洒而又凌厉。
云桑跌坐在地,看着那红衣女鬼随风而动,伸着尖利非人的黑色指甲向江见抓去,没有五官的面容都让云桑生出阴森恐怖之意。
它看上去是个强大而凶残的存在,但却出乎意料地弱小,只是一道剑气,红衣女鬼便如同轻烟一般迅速消散了。
留下的唯一痕迹便是空中落下的一只红色千纸鹤,已然被剑气削成了两截。
那是一张红纸折就而成的小玩意,浑身透着艳丽的同时,还有一股诡异的血腥气。
云桑呆呆望着那只残破的千纸鹤,心想自己是不是正在做梦,要不然怎么会看见女鬼变成千纸鹤的怪诞景象。
“竟还学了幻术,不过可惜的是,老子不吃这一套,收起你那点丢人现眼的小把戏吧!”
江见放这句狠话的时候面上仍是笑着的,只是浑身弥漫的气息却不大友善,剑身雪白,比冬日的霜雪还要清寒彻骨。
“幻术?”
云桑嘴里重复了这个词,脑中浮现的是圣人在长安禁止幻术的明文规定。
那个只存在人口中的奇异幻术,如今看来果真奇妙。
想起方才那可怖的红衣女鬼,云桑既赞叹又后怕,可谓是心有余悸。
但江见看起来对此很是熟悉,从头到尾都未曾被迷惑过,游刃有余,与云桑天差地别。
随着江见这声落下,门外传来了高低不一的脚步声,一个意料之中的身影出现在云桑眼前。
那个瘸腿的卖菜老伯。
幻术被识破,孙老伯也不见慌乱,甚至面上还挂着淡淡的笑。
他气定神闲地走进来,那只跛了的脚让他看起来有些可怜,这是云桑以前的看法,如今只余满心复杂。
“没想到你竟然提前醒了,还自己跑了出来,不过还好,一切还来得及。”
很明显,他这话是对云桑说的,神情中带着诧异,但却没有什么慌乱,反而有种稳操胜券的意思。
云桑将他这副模样看进去,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打鼓,难不成还有什么后招?
“嘁,都死到临头了还嘴硬,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
江见虽狂妄傲气些,但也不是傻子,见这个老头此刻还敢说些讨嫌的话,心中知道还有后手。
不过江见可不惧他,就算是这老头将幻术学顶了天又怎样。
孙老伯嘿嘿一笑,看着江见感慨道:“啧啧啧,你这小公子倒是口气大,不过今夜太守千金与其女婿的命我必须拿走,也让太守大人尝尝失去至亲的感觉,毕竟要不是当年他包庇刘家,纵得刘家公子逼死我孙女,打死我孙女婿,我们一家又怎会家破人亡!”
说到当年的痛楚,孙老伯全身都在颤抖,双目也是一片血红,神情激愤。
“那你也不能伤害无辜者的性命,那些被你害死的新人分明什么都没做便遭受了无妄之灾,这都是你犯下的罪孽!”
云桑的猜想得到了证实,但她还是不会认同孙家老伯。
用蔡郡百姓和颜月这样清白无辜人的性命来报复颜太守,这简直丧心病狂。
到了这个地步,孙老伯已经不会去忏悔了,只要能达到目的,他不在乎用什么手段,就像是三年前他毒杀了刘家上下一样,虽然人是死的多了些,但他达成了目的,都值了。
“我的罪孽,我死后随阎王如何判,我只求在世之仇得报,小老儿也不贪心,只要太守千金上了西天,我也便消停下来,去找我那死去的孙女,不劳你们操心。”
“你们现在该操心的,是你们的命,在这里待了这么些时候,没有感觉到昏昏欲睡吗?”
“应该到时辰了。”
孙老伯兀自嘀咕了一句,目光在云桑和江见两人身上扫了扫。
“我本不想杀你的,小姑娘,你同我的孙女一样的年岁,每次看到你都让我想起她来,可惜你实在太碍事了,我只能一道杀了你,不过你不用害怕,这种死法一点都不疼的,还会让人沉浸在美梦中。”
云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然江见的反应却让她脸色一变。
原本还好好立在她身前的少年忽地好像失了力气,跌坐在地上,仅靠着霜叶剑支撑着自己,神情挣扎,像是在抵抗着什么。
见这一幕,孙老伯得意地笑出声,缓缓朝着这边走来,一边走一边絮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