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音勾动着她的心神,使得她的手指也下意识地在点跳,就好像手中也有什么东西需要她吹奏出来一样。
毫无疑问,这是一种残留的肌肉记忆,说明云桑以前也会吹奏一样东西,可记忆缺失的她却想不起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但至少应当不是笛,因为云桑的肌肉记忆告诉她那不是个横长物,应当是个小巧圆润些的乐器。
一时想不起,云桑也不去耗费心神,也许日后看到了它便想起来了。
将杂念抛去,云桑静心听着夜色中独为她吹奏的柔和乐曲,目光落在已经完全熄灭的火堆上。
但在云桑心里,似乎又燃起了一团火焰,不再是刺眼灼烫的橘红色火焰,而是五彩斑斓的,向四肢百骸流淌着,滋润着。
云桑不知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只知道一睁眼自己躺回了原处,身上仍旧盖着那条毯子。
车门紧紧阖着,没让一丝邪风吹进来,云桑一觉到天明。
推开车门,早起的鸟儿正在热饼子,将已经凉到发硬的肉饼放在火上烤,面与油香味随着热意冒出来,让刚刚起来的云桑肠胃苏醒。
这时,烤饼的江见听到了动静,热情冲她笑道:“早上好啊娘子~”
很奇怪,在这样一个荒野的清晨,云桑感受到了一种几乎要溢出来的幸福感。
……
江见说,如果路上顺利,他们会在天黑前抵达雍州城。
云桑很开心,因为她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地洗个澡了。
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们在半路上遇到了阻碍,一时间被拦住了去路,无法前行。
那是一桩刺杀,刺客来势汹汹,被刺杀者岌岌可危。
虽然被刺杀的对象侍卫也不少,但明显少于刺客,此刻更是局势不利,因为大半随从都死于刺客刀下。
“何方宵小,我家主人乃是巡查御史,朝廷命官,汝等胆敢行刺,简直目无王法!”
“速速退去,或可饶尔等一命!”
侍卫中领头的青年人身上带着新鲜出炉的伤,看着敌众我寡的不利局势,心下虽忐忑,但面上不敢显露,做出凛然不惧的姿态,试图搬出朝廷让这群刺客退让。
然那群刺客并不是能商量的人,他们目露嘲讽地看着护卫马车的零星几人,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语气狠厉道:“杀的就是你家这个巡查御史,害死了我家主人,以为能活着走出雍州吗?”
听刺客头领恶人先告状,侍卫立即忍不住驳斥道:“我家主人是巡查御史,职责便是纠察不正之风,清扫贪官污吏,你那主子鱼肉百姓,贪污受贿,合该受到惩处,我家主人是为民除害,天经地义,少在那是非不分,助纣为虐!”
不同于侍卫的愤恨,身后装潢精致的马车内传出了一道无奈的话语声。
“青河,他们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的,同他们讲道理是没用的,省些力气吧。”
唤作青河的侍卫头领回头看了一下车内的主子,车帘被挑开,面容清隽温润的年轻公子面露无奈,眉心微蹙,似乎也在为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担忧。
刺客才不理会垂死蝼蚁的挣扎,对那些唾骂批判不置可否,提刀冲了上去。
云桑将两方的对话听进了耳朵,推开车门,露出一条缝隙往外看,只见眼前一片触目的血红。
天性善良公正的云桑不忍看一个清正爱民的好官在眼前死于非命,看着愈发不利的局势,心中发急的云桑下意识扯了扯江见的衣裳。
“江见,我们能不能救救那个御史?”
这事本与江见没什么关系,但这群人挡了他的路,耽误了行程,他有些不高兴。
正想着要不要过去把那些碍事的家伙全都收拾了,就听到少女含蓄请求的话语。
“娘子想救那个官?”
江见只等一个回应,便能采取行动。
云桑沉了沉心神,坚定道:“是,听起来那是个好官,好官不应当就那么死了。”
得到了肯定答复的同时,江见心里生出了一个好点子,一个一举两得的好点子。
“那行,正巧我还能赚点外快,记得躲在马车里别出来,要不然不当人质也得溅一身血。”
云桑忙不迭乖巧点头,心道自己绝不出去添乱。
紧接着,江见跳下马车,拔出腰间霜叶剑,身形飘逸而去。
第36章 表兄
激烈的交战中, 终是刺客占据优势,一手持长刀的凶悍刺客眼看着登上了马车,就要强闯进去将里面的年轻御史杀害。
青河面上甚至出现了绝望与惊恐。
千钧一发之时, 一抹银色流光划过, 还没看清来人身影, 那个几欲突破防线刺杀成功的刺客便被刺穿了胸膛,骤然没了气息。
这一变动让双方都是一惊, 只不过一个是惊后窃喜,一个惊疑不定。
“哪里来的毛头小子, 这不是你该插手的,奉劝你少来沾边!”
白袍少年诡异的身形还有那一招毙命的狠辣招式多少让刺客们生了些忌惮, 他们做这一行的,最不能轻敌。
如果可以喝退,那自然是最好。
然很明显, 那少年压根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丝毫不理会他们, 甚至带着悠然的笑意同人搭话。
“嗳, 当官的,五百两救你的命, 这笔买卖做不做?”
虽然只是半路上顺手赚个外快, 江见也不会敷衍,能多赚些他不会仁慈。
马车内的年轻御史还未回应, 外头听了这番话的青河先跳了一下脚。
“五百两!你是土匪吗?”
五百两,都能在长安买个像样的大宅子了,要不是他家公子是个有家底的,今日怕是怎么都应不下来了。
江见察觉到青河的抗拒,也不恼只是玩味笑道:“怎么, 是觉得你家主人的命不值这个价吗?那行,我不救了,你们都死好了~”
说着,江见就要收剑扭头回去。
“哎别……”
“成交!”
青河脸色一变,就要阻拦,这时马车内的年轻御史终于出声了,斩钉截铁地应下了这笔交易。
江见动作一顿,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这样干脆利落多好,不像你那侍卫,磨叽得要命。”
青河被嫌弃了一句,还想说什么,被自家公子一个眼神制止了。
“阁下确定能救得了我?”
尽管他们也折损了不
少刺客的人手,但对面的剩余还是远远多于他们,粗粗扫去也得有二三十的数量。
秦彧瞧着那个年岁比他还小的少年,心里还是有些不确定,遂没忍住开口问了句。
江见瞥了一眼对面蠢蠢欲动的刺客,挑眉一笑,语气透着十足的傲慢。
“救不了就同你们一起死呗~”
这样大的口气,一时让秦彧有些分辨不出是底气太足还是无所谓生死。
但有这样的承诺在,秦彧信了。
“有劳阁下。”
秦彧这话像是一个信号,方才勉强凝滞的局势再度涌动了起来。
“既如此,那就都杀了。”
刺客头领见真有人敢找死,多余的话也不说了,手一挥,冷声下了命令。
云桑老实地躲在马车中,连车帘也不敢碰,就怕自己被刺客看见一根头发丝引来麻烦,遂老老实实瞄着马车的细小门缝。
前方的景象太过混乱,云桑只能看到晃来晃去的人影,江见总是跳跃闪烁的白影。
像是个白色的扑棱蛾子。
刀兵相接的尖利脆响,血肉被穿透时让人牙酸的声响,当然最明显的还是惨叫声。
云桑没有看那等血腥场景的兴趣,刚要躺会去,忽见有一刺客身影扭头疾奔着她所在的马车来。
明显不是慌不择路地逃跑,而是直冲着她而来。
这一瞬间,云桑第一反应不是惊慌害怕,而是在疯狂反思自己刚才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才引得刺客注意到这边。
可她明明就什么也没做啊?
难不成刚才她扒着门缝的时候眼睛放光了?
云桑觉得这个猜测很荒唐,但她实在想不通这事。
就在她大脑急速旋转想着将后门打开跳下去自救时,就看见那个直冲着她来的刺客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脑门上一点殷红。
刺客身后,是将将放完暗器的江见,他面色冷然,用一种恨不得吃人的眼神看着地上已经断气的刺客。
心情一差,他下手更不留情了,须臾间又是一片血花四溅。
等到刺客皆已伏诛,再没有威胁后,江见脸不红气不喘地开始擦起自己染血的霜叶,那气定神闲的姿态,看得秦彧一众人乍舌。
亲眼见了这个漂亮无害少年的杀戮姿态,他们再没有什么疑虑了,唯余惊叹。
少年的剑太快了太利了,方才他们甚至都没怎么出手,局势便瞬间翻转了。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看着比姑娘还秀气,动起手来跟个活阎王似的。
遇上他真是公子的福气。
“小兄弟,方才多有冒犯,此番多谢小兄弟出手,救我家公子一命。”
忆起一开始自己的态度,青河有些难为情,怀着一半感激一半敬畏的心情,他硬着头皮上去说些好听的。
江见没事的时候没耐心和不熟的人客套,只轻嗯了一声,将擦拭干净的霜叶剑插回剑鞘,回头叮嘱道:“话就不必多说了,用银子感谢就行,我履行了职责,该你们付我酬金了。”
少年直白的态度别具一格,好似丝毫不知含蓄两个字如何写,就连秦彧这样踏实沉稳的性子都没忍住抽了抽嘴角,有想笑的趋势。
“阁下放心,必不会……”
正掏着腰间钱袋子的动作一僵,秦彧才想起此次出行并未带大面额的银票,他一时有些尴尬。
车帘没有落下,环着双臂等着酬金的江见一瞧,立即拧起了眉头,不耐烦道:“你不会是根本没有五百两,故意诓我的吧?”
想到这个可能,江见很不高兴,因为这样的事情他以前不是没遇到过,自己为雇主辛苦做任务,然事成了对方竟赖账,还想灭他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