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打了个哈欠,云桑放下竹扇,寻了个舒服的睡姿语气黏糊道:“知道了,你快去吧,我睡了。”
云桑说完,眼皮子便不受控地阖上了,安安静静地睡了过去,呼吸趋于平稳规律。
江见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临走前凑过去偷摸亲了一下那张他眼热许久的粉扑扑面颊,人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竹门被阖上,天光被掩去了大半,带着淡淡竹香的屋内昏暗静谧,一切都显得恰到好处。
……
没了姑娘家需要迁就,江见一趟来回速度成倍提升,带着一堆东西再度回到河谷时,云桑还在酣睡,像是困了几辈子。
江见回来的时候,凌沧海刚挎着竹筐从竹林出来,竹筐里是一堆菌子和嫩嫩的竹笋,预备做今日的晚饭,笋子清炒,菌子随机配一只倒霉的鸡。
再去菜地里揪一把水灵的波棱菜,打上几个鸡蛋煮上一锅鲜美的汤羹,再蒸一大锅饭,今晚的饭便成了。
要不是人来的突然,合该再丰盛些才是,凌沧海想着。
看见江见从外面回来,将大包小包轻手轻脚地放在屋门口,那副小心翼翼的体贴模样看得凌沧海啧啧称奇。
谁能想到这个毛躁的小徒儿有一天也能被调教成这样,真是开了眼了。
“回来了,正好,随我洗菜去,我有话要问你。”
有徒媳妇凌沧海自然是欢迎的,但是他得将人家姑娘的情况了解一番,尤其怕这个徒媳妇是这臭小子用些见不得光的法子得来的。
江见看出了凌沧海的意思,也没推拒,活动了一下手腕就跟了上去。
师徒二人和谐地走到了溪边,一人洗笋子一人洗菌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偶尔能听到凌沧海抑扬顿挫的各种语气。
“你在人家失忆的时候讨人家当媳妇,你好意思吗?”
溪边,凌沧海话语带着几分不赞同,摇着头叹息道。
“这不是我从小你教我的,别闲的蛋疼管人家的事,我们不是做慈善的大善人,见到个可怜人就去发善心,娘子没了过往记忆,又没有依靠,我照顾她,她给我当娘子,这多公平啊!”
回应的是江见振振有词的话语,他在外头飘摇多年,做的都是些事结账清的公平营生,在这事上江见自觉当初也是秉持着公平的,问心无愧。
而且因为这人是娘子的缘故,他还破例了许多呢。
“那有没有可能当初人家姑娘其实不想跟着你,只是想活着才依了你,只是委曲求全,其实心里压根就不喜欢你呢?”
凌沧海的年纪不是白长的,他吃的盐比江见吃的饭更多,说话也能说到点子上。
这句话直接让江见将手里的一个菌子捏得稀巴烂,气都喘不匀了。
“没有的事,娘子她、她喜欢我的,至少、至少现在肯定喜欢!”
说着说着,江见高涨的情绪蓦地降了下来,嘴也没之前硬了,但还是拼命在缝补,不想让让师父看笑话,也不愿承受那个很可能存在但被他下意识忽略的事实。
“哦,是吗?”
“那日后若是人家想回去找家你又当如何?”
天色已近黄昏,斜阳洒在溪水上,水面上浮出细碎的金光,刺痛着江见恍惚的眼。
良久,他将手里烂掉的菌子扔到一旁,重新拿起一个新的菌子清洗,神情带着几分落寞,但依旧坚定道:“若是她想,我便依她。”
“娘子不开心,我也会难过的。”
少年眼中闪动着不知名的情绪,神色很淡,但能看出是在笑,凌沧海怔怔瞧着,忽地笑了出来。
“你个臭小子,长大了啊~”
云桑醒来的时候发现天已经昏黄了,她环顾了仍旧只她一人的竹屋,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在这呼呼大睡,也不知江见回来了没有,师父又在忙活什么。
下床,推开竹门,看见门口那一堆东西,再目光远望,看见了溪边那一对老少身影。
云桑没急着去寻江见和师父,而是忙忙碌碌地将江见放在门口的东西一点一点地搬进去,把它们放在合适的位置。
江见的竹屋修的不小,虽然家具少,但也正是如此有很大的空闲,完全盛下了这些
东西。
搬最后一趟的时候,溪边的两人也忙活好了,往回走来。
昏黄的天色里,明显有道白影身形雀跃轻快,像一阵风似的飘到了她身畔,嘟嘟囔囔说着话。
“哎呀,娘子醒了也不说一声,这些事情我来做就好了,何苦娘子一趟一趟的费事。”
云桑习惯了江见的大惊小怪,只笑道:“这也不是什么重活,我也不是什么风吹就倒的身子骨,不必如此操心。”
江见对她的好太过直白浓烈,甚至在一些很小的事情上也要纠结,云桑不敢想自己在他眼里是多么脆弱。
“对了,你刚刚跟师父在做什么?”
一筐子笋子和菌子都被凌沧海拎走到了他那边的厨房,云桑不晓得。
这让江见想起方才师父交代他的事情,一边解释一边拉着人往鸡圈那边走。
“我和师父洗菜呢,菌子和笋,菌子配鸡,正好要去逮只肥鸡,娘子瞧瞧想吃哪只,看中了那只我去抓来。”
云桑愕然一笑,有种掌握指谁谁死那种生杀大权的错觉。
这让云桑莫名生出些怪异的罪恶感,同时在心里为某只即将赴死的肥鸡道了声抱歉。
第46章 来日
在洞窟瞧的时候, 因为地理位置高低的缘故,觉得鸡圈也没那么大,然专门到了跟前, 才发现并不是这样。
一眼扫过去, 里面至少有四五十只肥鸡, 而是它们散开溜达都显得绰绰有余。
此刻还是黄昏,它们都还在地上刨食, 并没有聚在一处睡觉。
见人来了,尤其还是有陌生人, 一圈的鸡都戒备了起来,豆大的眼睛转动着, 发出鸡受惊后特有的咯哒声。
云桑不想自己成为今夜的死神,只瞧了几眼便扭头道:“你随便挑吧,我瞧着都挺好。”
江见也不纠缠, 栅栏门一开,进去点饭了。
背对着鸡圈看风景的云桑只听到身后一阵混乱, 最后伴随着的是一只鸡粗噶的鸣叫。
云桑便知倒霉蛋有了。
就看江见将腰间短刃一抽, 拎着那只死到临头的鸡就往溪边去了。
“娘子你自个先转转,我去杀个鸡, 很快就好。”
云桑应了一声好, 目送他离去,没兴趣跟上去看他杀鸡。
远处的桃树下, 卧着一只白色的生物,是跑累了的流云,悠闲地啃着四周鲜美的嫩草,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扫在草地上,一瞧便心情很好。
正在这时, 一片清亮娇脆声涌入耳,密密麻麻的,还伴随着母鸡特有的咯哒声。
云桑循着声音看去,薄暮之下,她看见不知从哪里回来一只略有些消瘦的母鸡,身后跟着一群黄色小圆球,正颤颤巍巍往几圈附近走来。
云桑觉得那群小鸡崽很是可爱,想走近去看看,甚至想摸一摸,然刚迈了几步就被母鸡察觉出了意图,云桑就看到那只消瘦的母鸡露出凶残的眼神,甚至扑扇起翅膀来,似乎她一靠近就要飞扑过来啄她。
云桑真是怕了它了,讪讪地走开了。
等着瞧,她一定会摸到那群小鸡崽的!
灶台设在师父屋子的前廊,对着外头,做饭的油烟味不会扎在屋里,十分方便散气。
云桑看见老人正在灶台前忙碌着,心思一动,抬脚往那边去了。
大家都忙着,她在这里闲逛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决定去做些什么帮帮忙。
当然,她可不想去帮江见杀鸡,宁愿去师父那里打个下手。
神情略有些局促地上了竹阶,云桑还未说话,早早见她来的凌沧海就和声和气同她搭起话了。
“丫头怎么过来了,是不是饿了,稍等老头子一会,饭马上就好!”
凌沧海早早把一桶饭蒸上了,此刻锅里已经开始飘出饭香,闻着便让人心神安宁。
本是想来帮忙的,眼下却被误会了意思,当她是来催饭的,云桑脸顿时就红了,头摇得如拨浪鼓,慌忙解释道:“师父误会了,我不是来催饭的,是想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找些事来做做。”
一回生二回熟,想着既然是江见的师父,自己现在是他娘子,跟着叫师父似乎也说得通,云桑便依了凌沧海的意思,便这般喊下去了。
云桑来之前,凌沧海正切着笋子,听她这样说,暂时停下了手里的刀,笑得脸上褶子都皱了起来。
“嗨,我说是什么事呢,不用不用,这里有我这个老头子就够了,不用丫头过来,你自去玩去吧。”
俨然是一副慈和长辈的姿态,云桑很难将其和江见口中所说的爱骂他又爱揍他的凶悍老头联系到一块。
云桑继续争取道:“师父就让我做些事情吧,我闲着也是无聊,不如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大抵是云桑的态度太过诚恳,就见凌沧海思忖了几息,点头应了。
“炒菜还需要几瓣蒜,丫头你若是愿意,就把蒜扒了吧。”
云桑自是点头愿意,乐呵呵地接过师父递过来的一头蒜,循着师父教的扒蒜技巧,开始认认真真地做事。
师父还贴心给她拿了一个小马扎过来,云桑安安静静坐在上面,凌沧海怎么看怎么乖巧可爱。
这死小子,从哪捡来的闺女,真不可思议。
“咳咳~”
憋了两颗蒜的功夫,凌沧海憋不住了,瞅了一眼下方微鼓着小脸扒蒜的小姑娘,清咳了两声,展开了他的话题。
“丫头,江见那小子待你如何,有没有受什么委屈啊?”
凌沧海拿出一个和蔼关切的长辈姿态,询问着小两口的生活状态,循序渐进着。
云桑一边扒蒜,一边扬着甜笑应声道:“挺好的,江见待我很好,也没有给我什么委屈受,师父不必担心。”
凭心而论,江见对她已算甚是爱护了,这一路上就算有委屈也是旁人给的,她没什么怨言。
凌沧海打量着少女沉静浅笑的面庞,不疑有他,虽然人刚回来,但那小子的一举一动都透着心意,他丝毫不担心江见欺负人,顶多就是毛头小子毛躁莽撞些罢了。
“老头子倒是不担心这小子待你的心意,只是还是要替他与你赔个不是,当初他讨你做媳妇的法子不大妥当,我知丫头你当时定然不是十足乐意的,应当是迫于无奈吧?”
“江见自小就被我在这山谷中养大,心思简单又直白,也不懂太多道义规矩,想什么便做什么,不是什么高尚君子,也不愿去干免费的活计,希望丫头你别记恨他,老头子看得出来,江见把你放在心尖上,若真有什么心事,勿要憋在心里,敞开胸怀与他说,说不定心事就没了。”
怕人家姑娘心里还藏着怨气,凌沧海出于善心给徒弟补救着说上几句好话,更是努力暗示些什么,可谓是用心良苦了。
话毕,凌沧海用余光去瞥云桑的反应,见人只是微微笑着,面上并没有什么怨恨不满的情绪。
“不瞒师父,我失忆落难,无依无靠,江见是当时唯一能救我之人,我确实是情势所逼与他做了娘子,也曾无奈苦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