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凭皇祖母决定……”
窦长笙是裴氏老夫人亲自认下的孙女,此时再被封郡主,那么天家与裴氏的关系便在此女的身上有了交集。
太后这番态度,既是对阿笙的拉拢,也是铁了心要与裴氏修好。
阿笙略微抬眼,扫了一眼王座之上,而后又敛了眉目。
大皇子虽得辛氏扶持,但毕竟也是皇家之人,正如裴钰此前所说,只要坐上在那方王座,无论是谁,对裴氏的态度便终究归于一处,因此,大皇子定然不愿意向裴氏低头。
更何况,阿笙的正封是得辛氏的助力,如今太后却当着众人的面招揽于她,便是未将大皇子放在眼里。
阿笙见大皇子这意外之色,便知太后这番决定他此前并不知情。
但今日得什么赏赐并非阿笙能做主,王座之上的较量也不是她能置喙的,即便她不愿成为权势相争的那步台阶,但今日这大殿之上,她能说的唯有那一句话。
“谢太后赏赐。”
第二百四十七章 替公主分忧?
天色微雨,内官手持着罗伞半步在旁引路,阿笙低敛着眉目,谨慎地看着脚下被雨印湿的宫道,随着内官往福安殿而去。
今日朝中听封之后,她并未立即离去,便是知晓那珠帘之后的人当是有话要与她说清楚。
本是本分之事,却让她得了一个天家的封位,这实封的异姓郡主哪里是那么容易有的。
“郡主,小心脚下。”
内官的态度殷切,阿笙倒也不是被捧便不知轻重的,进殿之前,还是浅道了一声谢。
福安殿内早用上了暖阁,阿笙踏入殿内便觉得身上的寒气散了不少。
她抬眸扫了一眼内殿之上,果不其然,合德公主与太后一同候在了其内。
阿笙不动声色,依旧以文臣之礼相见。
太后虚抬手臂,倒是合德迎了上去。
“你肯来我便放心了。”
阿笙端起了谦和的笑意,见到合德在这,她便明白为何太后会在殿上有那番举动了。
阿笙与太后并不算熟识,即便是她如今掌粮贸行也不该以臣子之身得一个天家的封位,但若是合德欲将她与自己栓在一条船上,便能解释了。
公主是天家的公主,郡主亦然。
“不知殿下因何事传召?”
阿笙故作疑惑,眼神在二位之间流转一番,而后又定在了合德身上。
饶是殿内有暖阁,合德却依旧披着厚厚的裘衣,看来那时的一场大病当真是伤了她的根底。
“阿笙,我希望你能帮我。”
“殿下吩咐便是,臣自当尽力。”
阿笙这话说得客套,面对公主之言,这话也让人挑不出毛病。
“我想你帮我引荐裴氏如今的主家。”
合德这话一出,阿笙微微一愣,刻意问道:“裴五爷不是在上陵?”
见她这般问,合德神色一顿,她分不清阿笙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江淮那边他们的人透不进去,她除了知晓阿笙颇得裴老夫人喜爱之外,也无证据表明阿笙与如今裴氏的执掌人有联系。
既然今日太后已然在殿前从大皇子手中将人抢走,今日合德也不妨将话坦白了说。
“我们在陈国、越国乃至西南境的探子回报,越国易储、陈王室拢权,乃至西北、西南征战多年的各族摒弃国别之分共朝西州,这些都离不开裴氏的身影。”
“裴氏各脉虽分落东西,但却在各自所在之地如大树盘根,不断深耕、壮大。”
“裴氏并非如国人所想的那般衰颓,他们的人似火种一般,四散亦可燎原。”
说及此,合德的眼神之中似有光,那是对这个家族凝聚力的倾佩。
“这一切若没有人调整大局是做不到的。”
“况且当年九公子的才智可谓天下无双,他不可能没有后手,仍由裴氏陨落。”
“而裴五爷虽然顶着主家的名号,但此人却爱山水之色,多有闲情雅致,却无那般大能。”
合德看向阿笙的眼神定然而宁静。
“所以我怀疑,裴氏另有执掌之人,便在我们触及不到的江淮。”
“更何况,我近日得到消息,庄氏即将与裴氏议亲。”
“庄氏家主一向眼高于顶,却肯将他最宝贝的女儿庄翎月嫁与裴氏,当不是冲着裴氏哪个分支的子弟去的。”
“若裴氏当真陨落,庄氏也不会依旧坚定不移地选择他们。”
听闻这话阿笙微微一愣,此前听得裴、庄两家议亲还是在江淮之时,那时她只当作街边闲言了,今日得合德亲口说出,阿笙遂才当得几分真。
可那人明明什么都未与自己说……
但她也不过片刻功夫便调整好神色,问道:“公主这消息可当真?”
她问得认真,合德神色微凝,细细地端倪着她。
“你此前不是去过江淮,未听闻这事?”
阿笙苦笑道:“倒是在街边听人谈过一两句,怎能做得真?”
阿笙这话说得倒是去江淮之时并未与裴氏之人有过接触一般。
合德道:“是言议阁的黄庭生返京之后上报的这些消息,当是无错。”
闻此,阿笙略微点了点头,她倒是没想到这个黄庭生派人暗杀江淮几大世族的子嗣,却还能活着回到帝京,当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
既然是黄庭生上报的江淮之事,那便是该事无巨细了,阿笙心中对于合德该知晓的事有了数。
话说到这里,合德便再提此番相邀的目的。
“所以阿笙,我想你帮我走一趟江淮,将裴氏真正的主家引荐于我。”
面对合德期盼的神色,阿笙不解。
“殿下,如今朝堂有大皇子坐镇,已然是一片祥和之势,为何你又会想到裴氏?”
阿笙这问倒是问到了点子上,合德默了默,开口道:
“的确,如今前朝有大皇子在尚算安稳,但阿笙,大皇子不会是央国江山之主。”
合德此前所谋多为大皇子铺路,此时却说出这番话来,阿笙心中已有猜测,她当是知晓了大皇子的身世,只是这话今日她不会说出口,合德亦然。
若是如此,阿笙便也明白为何合德需要裴氏了。既然如今江山初稳,未来的皇帝定然得是邱氏正经血脉才行。
轩帝膝下承嫡子之名的只有大皇子,而如今若要另立庶子为王,合德也罢,太后也罢,都需要一个强大的支撑,为他们平言论、铺前路,让世族之人不得置喙。
而裴氏依旧是最好的选择。
听完合德的话,阿笙不由看向高座之上的太后,她的神色亦如合德这般肃穆。
如今皇帝病重,能协太祀立储的便是太后了,大皇子若不能得她老人家开口,便是名不正言不顺。
而显然,太后是站在合德这边的。
但对于阿笙而言,她又为何要掺合进这般麻烦的事情当中?
“但是,殿下……”
阿笙话未说完,却被合德牵起了手,而后慎重地拍了拍。
“我知晓此事你也有自己的担忧,但你无须害怕,皇奶奶与你祖母从前也是相识的,待你离京,我会替你照顾好她老人家,免得遭了他人算计。”
此话让阿笙微略一愣,她从合德眼中看到了不容拒绝的神色,乃至于威慑。
合德知晓,阿笙如今已不是从前那个可随她取用的女娘了,要让她规矩听话,须得恩威并施,以质相挟,而她在意的安氏便是最好的选择。
殿外的风忽得有些急,将殿内翻出云盖的香瞬间咬断。
阿笙端倪着合德的双眸,略微勾起了嘴唇,只是这淡笑却融不进眼底半分。
“自当替公主分忧。”
第二百四十八章 召
江风带着幽寒的气息,吹着江岸的人打了个哆嗦。
送行的内官赶紧调整自己的仪态,端正地看着不远处的码头上,阿笙身着一袭锦袍与定山楼的管事细细叮嘱着一些事,她今日便要应合德公主所托出发前往江淮。
“姑娘,等等!”
阿笙正欲登船,便见小桃气喘吁吁地带着几名侍从赶到,又将两大箱子的东西递给了随行的仆从。
“老夫人让我将这些都给姑娘送来。”
说着欠了欠身,全了礼数。
小桃几步上前,如寻常般为阿笙拢了拢外袍,却神色凝静,断无平日里的嬉笑之色。
“姑娘放心,您前脚一走,孙嬷嬷便将老夫人送到了魏府薛老夫人那。”
她微沉着眉目,继续小声道:“去往安南的人也趁着他们盯着您的这会儿功夫出城了。”
阿笙听闻这话,轻轻地“恩”了一声。
她今日出门走得喧闹,也将帝宫派来的眼线一并带走了,趁着这会儿的功夫,她所吩咐的事才能做成。
“就是可怜姑娘,这大冷的天还要走水路。”
时日已经入冬,不少水路因天寒而暂停行船,从帝京往江淮须得绕行一段,这个天在水上漂着可不怎么好过。
阿笙浅浅笑了笑,如今帝京与江淮官道已通,若不走水路,如何为安南那边争取时间,因而她以身体不适宜跋涉为由,选择了乘船往江淮而去。
合德拿安氏威胁阿笙,有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因此有些事阿笙不得不做。
阿笙看了看不远处的内官,几人端持着仪态始终笑着盯向这边,这些来送行的内官是太后宫里来的。
她轻轻扫了一眼几人,不免又装作咳嗽了一番,遂才与小桃等人告别,带着阿大登上了云生的客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