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却神秘一笑,说道:“我先带你去个地方,你去了就知道了。”
如意心中大乱,不禁胡思乱想起来,每次途径一个客栈时就不禁紧张,心想,吉祥这小子在军营里不会学坏了吧?虽然我也想抢先吃掉吉祥这个香饽饽,但,不是这种吃法呀!
幸好,每次经过一个客栈,吉祥都没有停车的意思,继续往前赶路。
很快,马车穿过了整条石老娘胡同,穿过漕运河上的石桥,继续往西,穿过了朝天宫,来到了一个叫做井儿胡同的地方,这地方是一户户的民居。
吉祥驾车到了一户民居处停下,扶着如意了下了车,找了这条街一个牙行的经纪,要了钥匙,打开一个民居的门。
这里是个二进的宅院,齐齐整整的,如意大概猜到了吉祥的意思,从那个买卖房子的经纪一见面就把这把钥匙给吉祥的情况来看,吉祥来这里看房子不是一次两次了。
果然,吉祥说道:“自打五年前,你说想脱奴籍,想离开张家这个富贵窝,我私底下就开始找合适的房子了。那个时候,我就幻想着等你出来,我就和你成婚,把你娘也接来,咱们就像在四泉巷一样亲亲热热的挨在一起住。”
“房子得大,得住的开,你看这个大宅子,每人至少能够住三间房子,这院子里有一颗樱桃树、一颗山楂树,听说每年的果子都很甜。”
如意好奇的打量着空宅子,“这地方大是大,就是有点偏了,过了朝天宫了都。”
吉祥指着房子的北边说道:“那边是一大片官菜田和果园,住的全是菜户,种的菜专供皇宫和光禄寺所用,多余的就卖出去。咱们可以租上两亩菜地,你娘平日喜欢琢磨吃的,试种一些海上传过来的新奇菜蔬瓜果,这样就方便了。再说我当差横竖都是骑马,腿长在马背上,住的偏一点无所谓的。”
没想到吉祥考虑的如此齐全,如意心下暖暖的,说道:“偏一点就偏一点吧,价格便宜,像来寿家的住的石老娘胡同三进大院,值一两万呢,咱们也负担不起。”
吉祥指着这栋宅邸说道:“这个房子开价还不到两千。”
如意立刻说道:“那就还价到一千五百两,看房主卖不卖。”
吉祥笑道:“看来你也喜欢这栋宅院啊。”
如意说道:“没有完美的房子,我喜欢它的宽敞和价格。还价的时候别表现多么喜欢,给个价格,咱们就立刻就走。”
果然,吉祥把钥匙还给牙行经纪的时候,说道:“一千五百两,咱们就谈谈。”
经纪忙道:“房东开价一千九百九十两,你这还价太狠了吧。”
吉祥说道:“一千五百,接下来就看你怎么跟房东谈了。”
说完,就甩着鞭子驾车走了。
坐在车辕子上,吉祥几次忍不住想回头,被如意拉着袖子忍住了,“莫回头,这一回头可贵了,说不定一次就是一百两。”
看在钱的份上,吉祥没有回头。
两人走回头路,到了石老娘胡同来寿家的家里。
自打来寿去世,七年来,来寿家的这个老寡妇几乎没有怎么变老,亡夫的去世就像变成了她的补品似的,从她的脸和身板上都感受不到岁月的流逝,一看将来就是个长寿的。
说来寿不寿,也不全对,寿数都给了来寿家的。
不过,来寿家的依然怕冷,在暖阁里坐着还捧着手炉,“吉祥是五品大官了,还亲自来给我这个老婆子送年礼,真是贵脚踏贱地,叫我如何受的起呢。”
吉祥说道:“您老再这样客气,我可不敢再来了,什么几品官,在您老这里,我永远都是晚辈,晚辈给长辈拜年,天经地义嘛。”
客套了几句,来寿家的说道:“过年应酬多,我就不虚留你们在我这里喝年酒了,你们两个早些回去,家人还等着你们开饭呢。”
吉祥如意站起来告辞。
接下来的几日,吉祥和如意没有再闹别扭,和好如初,两人带着赵铁柱去枫园,丈量新房,打一套新家具是来不及了,只能去买现成的。
吉祥和如意配合默契,讨价还价,就像是给自己新房买新家具似的那么仔细,货要好,价格也要合适,还得包送货上门,绝对不当冤大头。
倒是要成亲的赵铁柱傻愣愣的站着,根本插不进话去。
就在两人讨论新房里的书案是买弯腿还是直腿的争论不休时,赵铁柱轻咳一声,说道:“两位,好像要成亲、住在新房里的人是我吧?”
吉祥和如意方从激烈的争论里回过神来,都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
如意说道 :“行,那你觉得弯腿还是直腿好?”
赵铁柱在两个书案之间打量着,“弯腿嘛,挺好的。”
如意得意的对吉祥扬了扬眉毛,“我就说吧。”
赵铁柱又道:“可直腿嘛,也不错。只要想到和胭脂成为夫妻,住在一块,无论弯腿直腿都挺好。”
吉祥急道:“你赶紧选一个!到底那个好?”
赵铁柱就用手指指点着两个书桌,一边点,一边念念有词,“点兵点将,骑马打仗,点到谁,就是我的小兵小将!就选它了,弯腿!”
居然靠小时候玩的点人游戏来决定!吉祥和如意齐齐把赵铁柱推开,异口同声的说道:“你快滚吧,碍手碍脚的。”
布置婚房家具这种人生大事,岂能儿戏!
紧赶慢赶的,终于在正月十五把新房家具幔帐等等买齐了,期间吉祥如意不知吵了多少回,但很奇怪,自打心意相通之后,一次次吵架,两人不仅没有生分,反而就像炒栗子似的,越炒(吵)越甜。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为子嗣言华抬二妾,叹芳魂散在雪中梅
正月十五下午,吉祥送如意入颐园,元宵节一过,这个年算是过完了,明天他也要和赵铁柱一起回豹子营,又要开始为了前程奔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古往今来几千年,人们都是这样过。
甚至,很多人初八就开工了。
回到四泉巷,如意不在,吉祥心里空落落的,跟鹅姐说道:“我升了千户,论理,可以为母亲请封五品宜人的诰命,有张公公的关系,礼部那边肯定会批准的。可父母至今都还是奴籍,我因此不能为母亲请封。”
“之前母亲说不放心三少爷,去年年底三少爷已经娶了媳妇,母亲已经很少过问三少爷房里的事情,何不乘机功成身退,跟崔夫人提脱籍的事情。”
抚养公子长大的奶娘可以脱籍放出去当良民,也可以继续留在府里荣养,凭着养恩,奶娘一辈子都有月钱,一年各大节日都有礼物,就是三少爷过生日,按照礼节,他也要在生日那天感谢奶娘的养恩。奶娘也可以以养恩为由,拉拔全家在府里都有个好差事,体面的过一辈子,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就是这个道理。
而放出去当良民,一般人是没有机会在外头赚那么多钱的,失去侯府的庇护,还很可能在外头被欺负,所以,绝大部分豪门世家的奶娘都会选择留在府里荣养。
鹅姐不一样,她儿子有出息啊!而且是大出息!二十二岁就是五品武官了!
鹅姐说道:“如今你官运亨通,都说母凭子贵,我其实也尝尝诰命夫人的滋味。不过,此事不宜操之过急,一来,你父亲还在海上,没有回来。二来,我和你父亲脱籍,搬出四泉巷,如意娘一个寡妇留在这里,我是不放心的。”
吉祥忙道:“母亲和父亲脱籍,肯定会把如意娘一起带出府,不会让如意娘单独留在四泉巷。我已经开始看房子了,到时候我们两家还是住在一起。”
鹅姐摇头,说道:“如意还在颐园当差,伺候老祖宗颐养天年。老祖宗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是万万不可能放如意这种用惯的了丫鬟出去的,况且张家的规矩,丫鬟要伺候到二十五岁,最好的年纪都要留给主子们。如意不走,如意娘肯定不会跟我们全家脱籍,如意就是她的命啊。”
这就是问题关键所在,如意走不了,如意娘就不会走,如意娘不走,鹅姐就不走——鹅姐是不可能丢下她的好姐妹的。何况吉祥也不放心如意娘。
吉祥是五品武官了,可以以“骨肉人伦”为理由,把父母接出去享福,但他不能强行向西府索要如意和如意娘——因为按照律法,她们母女是西府的“财产”。
吉祥问道:“娘,假如,我是说假如啊,老祖宗在如意二十五岁之前仙逝,如意是不是就可以提前放出来?”
鹅姐伸出手指头使劲点了点吉祥的额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不要说出口——有可能,孝道为先。伺候老祖宗的丫鬟自是比其他丫鬟更体面,一分赎身银子都不要,放出去也是有的。”
这么说,也不一定非要等三年。
鹅姐问道:“你小子在那里看了房子?多少银子?得够大,两家人住进去也不拥挤才行。”
吉祥说道:“就在西城,朝天宫西面的井儿胡同,有个二进的大宅院,房主开价一千九百多两银子,我还到一千五百两,目前还在讨价还价。井儿胡同北面是官菜园,大片大片的菜地,如意娘喜欢种菜,到时候租两亩菜地,一年到头菜吃不完,还能送到枫园的胭脂家里。”
鹅姐说道:“哎哟,你小子长进了,还知道讨价还价啊。行,房子先看着,只不过别透露风声,别让人知道咱们家有钱,到时候想走还要被侯府剥层皮。”
吉祥答应了,就要去柴房砍菜,鹅姐叫住了他,“回来,有件事要跟你商量——就是你如今也老大不小了,又升了千户,已经有媒人找上我,你是怎么想的?”
吉祥的下巴朝着如意家扭了扭,“娘啊,您经常说,看我撅着什么腚就知道我会放什么屁,我就不信您瞧不出来我的心意。”
其实从大年初三在德胜门迎接吉祥凯旋,到正月里吃年酒、给赵铁柱下聘 、挑选家具,吉祥如意两个孩子的表现都在老母亲眼里。
要不,鹅姐也不会堵在门口不准吉祥提着热水进里屋。
如意这孩子就跟鹅姐的亲闺女似的,鹅姐觉得谁都配不上如意,就连吉祥也实属勉强。但,也没有什么更好的人选。
鹅姐上下打量着儿子,说道:“果然跟你爹一样,都是跪搓衣板的命。”
吉祥笑道:“跪搓衣板怎么了?跪搓衣板挺好的,我爹若没有跟着您,他还在看大门呢。”
鹅姐很是得意,“那是。”
从此以后,只要有媒人开口,鹅姐必定就以“这孩子算过命了,不宜早娶”的理由来搪塞。
且说开年回颐园当差,起初如意提不起精神,脑子里时不时闪回和吉祥在一起斗嘴的片段,被王嬷嬷教训了一顿。
王嬷嬷说道:“打起精神来,二十出头的年纪,怎么还不如我这个六十岁的老太太?”
如意有些不服气,“我是没有精神,但我又没耽误干活。今天一大早起来,倒春寒下了大雪,我不也把这个月的月钱都放完了嘛,一个钱都没算错。”
今天正月二十五,前头暖和了几日,连长寿湖的冰面都融化的差不多了,没想到昨天北风起,雪花飘,湖面又结了一层冰,倒春寒似乎比冬天还冷。
王嬷嬷拍着桌子,“唉哟,翅膀硬了,敢跟我犟嘴了。”
如意的语气软和了些,“嬷嬷,我又不是故意没精神的,这大正月里,人都这样,又不止我这一个。”
说完,如意指了指外头在茶炉旁边打盹的秋葵。
王嬷嬷说道:“胡说,我怎么不这样。”
如意讨好的笑道:“嬷嬷这样的人,万里挑一,我怎么好意思跟您比呢。”
王嬷嬷说道:“你少来灌迷魂汤。”
如意亲手给王嬷嬷沏茶,“迷魂汤没有,好茶有一杯,嬷嬷请用茶。”
其实王嬷嬷也不是真生如意的气,就是今天倒春寒,冷的出去都冻耳朵,感觉这个冬天似乎永无止境似的,心情不好。
如意捧茶,王嬷嬷接过茶杯就不恼了,叹道:“春天怎么还不来啊。”
如此同时,千里之外,应天府南京,魏国公府。
此时南京也下了大雪,魏国公府的正院里,笼罩着一股北风都吹不散的药味。
年轻的魏国公夫人张言华五年三次小产,沉疴已久,药石无效,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病榻上的张言华睁开眼睛,“我刚才梦到了颐园,颐园在下雪,好冷,我在雪地里走,想要回到我的梅园,找我的大姐姐,但是迷路了,怎么也走不到梅园,一着急,就醒了。”
一旁伺候的红霞和红桃连忙过来,红桃说道:“夫人醒了?太好了!夫人想吃点什么?您都一天一夜水米不进了。”
张言华说道:“我想喝茶。”
红桃说道:“夫人还在吃药呢,茶是解药的,不好喝茶。”
张言华说道:“我只想喝茶。”
红桃还要再劝,红霞说道:“你去泡茶吧,夫人都这样了,还管它解不解药,只要夫人愿意喝就行。”
“是,童姨娘。”红桃去泡茶。
五年过去,红桃依然是未婚丫鬟的打扮,但是红霞已经梳起了妇人头,穿戴豪奢,就像官太太似的。
三个月前,张言华第三次小产,颐园八百里加急,送来老祖宗的亲笔信,老祖宗劝张言华先保住身子再说,要张言华给丈夫魏国公纳妾,来解决子嗣的问题。
张言华一口气给魏国公纳了两个妾,一个是伺候魏国公二十年的通房丫鬟郑氏,这个郑氏今年三十二岁了,比魏国公还大八岁。
郑氏从十二岁就伺候年幼的魏国公,等魏国公十四岁,她二十二岁时,就成为了魏国公的通房丫鬟,是魏国公的第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