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掌柜的介绍,她也看得出来,这玉佩的成色比适才那簪子还要好许多,那簪子虽然制作时候的思路巧妙,可到底算是有一丝杂色混在其中的,眼前的玉佩却素白一体,光泽柔润,且是暖玉做成,触手生温,因此小小的一块就要百两。
她盘算着手里还有多少银钱,发现足够能将暖玉买下来之后,就问堂姐要了刚刚哥哥给的银子,准备等回去的时候再用自己的私房钱补上。
只不过买了这块暖玉之后,她手上就没剩多少钱,往后的生活要过得拮据一点。
不过她还是觉得很值,因为哥哥的生辰就要到了。
一行人刚刚出门,宿向容突然说自己有一把折扇落在楼上,就返回去去取。
不过下楼时,他手里多了一个木质的盒子。
他将盒子递过去,不大好意思地说:“这是你看过的白玉簪子,我觉得同你很合适,就擅自买下来。”
“我不能收你的礼物。”项淑敏连忙拒绝。
宿向容此时却显得很强势,直接将木盒从车窗塞了进去。
他笑起来很是爽朗,脸颊旁的酒窝因此变得十分明显。“左右都已经付过银子了,就请你给我一次送礼的机会,当做是今日你陪我挑选礼物的谢礼。”
谁家帮一件小忙收这么重的礼物!
项贞婉看出一点苗头,抿嘴笑,丝毫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项淑敏急得都快要跺脚,可偏偏又不擅长应付这些事,只知道无功不受禄的道理
——八十两银子只怕对于宿向容来说也不是太小的数目,这样沉甸甸的一份礼接在手里,实在烫人得很,若是收下了,就是承了这人的情,接下来得要什么时候才能还清?项淑敏下意识要还回去,可宿向容显然是打定了主意不收,若是真要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两个为了根簪子拉拉扯扯起来,也很不好看。
手指绕着香囊垂下的绦带,项淑敏急得手指绕着那丝线一圈一圈打转。
她为了买那玉佩,花了她大半家底,连兄长给的钱也搭进去了一大半,现下剩的银子也不够八十两,她想了想,肉痛地将自己刚买下的玉佩递过去。
小小一块玉佩挟在指尖,她红着脸,局促道:“我并没有帮那么大的忙,不能收这么重的礼,作为回礼,这玉佩送你了。”
宿向容被女子通红的脸颊晃了晃眼,弯腰接过那玉佩,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他刚想借着这次的机会,邀请小姑娘下次去游湖时,一辆马车在前方缓缓停下。
项淑敏原本在心痛自己这样一来一回损失了二十两,忽然听见身边的项贞婉说:“咦,那马车好像有些眼熟?”
她顺着堂姐的视线往外望着看去。
而就在此时宿向容微微外头,还维持着弯腰握着那玉佩的动作,以至于两个人的距离极近。
少年少女正值青春,阳光下眉眼都带着笑,任由谁见到都能说上一声“登对”。
对面马车的车帘被掀开。
蓼蓝圆领,腰坠暖玉,周身清肃简洁,无半点多余的雕饰,微微抬脸时,五官清隽,形容端正,站定后,他偏过头,目光寡淡地看过来。
项淑敏脸色顿时变了。
137 项平生×徐淑敏5 哥哥,你不要这样……
项淑敏顿时想起自己撒过的那些谎, 有种被抓包之后的慌乱,怯怯地喊了一声:“哥哥。”
宿向容眼里的疑惑和警惕在听到这声哥哥之后,瞬间就消散了, 甚至还带着一丝紧张。
没有其他原因, 实在是这位同辈的名声过于响亮。
龙跃凤鸣、郎艳独绝,姑孰城乃至州城的读书人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甚至他的父亲在私底下都称赞其风骨, 半是心酸地感叹, 姑孰日后要出一位了不得的人物。
也正是因为项平生, 开始落败的项家才能在姑孰站稳脚跟,他的双亲也默许他同项家四姑娘来往。
今日一见, 原先觉得夸张的传闻此刻又变得无比贴切, 又明白为什么男人并没有考取功名却丝毫不让人怀疑他日后的前程。
只因为他过于出色, 出色到与这陈旧破败的姑孰格格不入。
想到日后这位有可能也是自己的兄长,宿向容略略紧张,站直了身体上前打招呼。
“项公子,久闻盛名不如今日一见。在下宿向容,请多多指教。”
项平生没下马车, 颔首示意,车帘后清俊的脸上并没有半分笑意。
宿向容怕两个姑娘回去会被责备,很好心地解释。
自己只是在参加宴会时碰见项姑娘,正好同行来首饰铺子, 请人帮忙挑选两样首饰,本身并没有任何恶意,更没有任何逾矩的地方。
只是他的话刚说完,原本喧闹的街道却在此刻立即安静下来,气氛沉闷到怪异。
宿向容疑惑, 转过头视线在项家三兄妹的身上转动。
项贞婉一脸的死意,闭上眼睛碎碎念叨,凑得近就能听见她不停重复:“完了,完了。”
而身后的小姑娘脸色更加惨白,阳光下睫毛细微促动,颤颤巍巍如同随时振翅飞走的蝴蝶。可她却不敢抬头,目光低垂盯着马车的车轮,柔弱而又乖顺。
这极大的激发了男子心中的保护欲,宿向容心中生出一股豪气,直接挡在小姑娘面前。
“此事全都因为我一人引起,项兄不要责怪两位姑娘。”
男人偏头,没有任何动怒的迹象,狭长的眼眸眯起,犀利的目光透过宿向容看向身后的小姑娘,声音冷沉如水。“上车。”
小姑娘浑身一颤,连反驳都没有,身体就已经在惯性的支撑下上了马车。
车帘随即被放下,马车很快行驶。
宿向容的目光逐渐染上担忧,眉心蹙起的同时又很是不理解,问旁边的项贞婉。“你们家都管得这么严吗?平日和朋友出去也不许?”
“也不是不许,可这次是我们瞒着大哥出来的。”项贞婉脸上泛着淡淡的死意,“这下我绝对完了。”
项平生在项家的地位很高,除了大伯,也就他的话最有份量,甚至有时就连大伯也要听他的。
倘若她带着淑敏偷偷参加宴会的事情被知道,都不用他亲口说,她的父母都会罚她禁足,让她好好磨一磨性子。
想到几个月在屋子里不能出门,项贞婉觉得未来的生活黯淡无光。
——
项淑敏就更怕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哥哥这么冷着脸。
同辈当中经常有人在私下里讨论,说哥哥冷着脸不说话时,比长辈还要让人恐惧。
她其实一直没什么感受。
因为哥哥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发过火,最生气也就是敲敲她的脑袋,而后失笑地说:“是我没教到这里。”
而往常眉目间都带着温柔的男人忽然不说话了,他靠在木色的车壁,穿过棱窗的阳光落在高挺的鼻梁上,深邃的眉眼隐匿在阴影里,神情越发捉摸不透。
项淑敏只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心也跟着打鼓。在畏惧当中,她还是没敢如同往常一样在男子的身边坐下,而是小心翼翼地坐在对面的位置。
项平生发笑:“怎么,现在连坐在我身边都觉得烦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就是……就是怕打扰到你。”
项淑敏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好似男人这类似于冷笑的发问,都像是锐利无比的匕首将两个人中间的屏障打碎。能沟通就说明还有挽回的余地,最怕的便是沉默,她连一个让他消气的机会都没有。
她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濡湿的双眸盯着男人,讨好地笑着岔开了话题。“哥哥,你不是同朋友一起出去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因为知道我出门,所以才放心大胆地出门?”
项淑敏攥紧衣服的下摆,连忙道:“我没有,这次宴会是一开始就商定……”
“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今天要去做什么,可早上出门时还同我说了谎,是吗?”男人的眼神随着问话冷了下来,盯着面前的女子,一字一顿问:“若是我没意外撞见,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
项淑敏脸色变白,嗫嚅两句之后,突然发现自己没有任何解释的地方。
她确确实实是瞒着哥哥出去的,目的也是想和同龄人多接触一点。今天如果没有宿向容的话,也会有别的人。
“哥哥,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和别人多接触一点。我就觉得……我同你待的时间太长了,对外面的人一点都不了解。”
“同我待在一起不好吗?”
如果这个问题放在一个月之前,她都能够坚定的给出答案,没有比待在哥哥身边更好的事情。
毕竟他是在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
她有时候都在想,她干脆不要成亲好了,又或者找一门倒插门的夫君。
总之要让她,长长久久地留在他的身边。
可偏偏,她做了那样绮丽又混乱的梦,在梦境中男人克己复礼的面容碎裂,双眸里是陌生又带有侵略性的谷欠念,不着寸缕同她亲密纠缠。
她能记得清楚地记得他的唇落在自己身上的触感,能记得边沉重又灼热的呼吸声,也能记得豆大的汗珠从他下颌处滑下、滴落在她心口时那一瞬间的震颤。
这叫她如何去正常的面对自己的哥哥?
项淑敏低着头,圆润的双肩轻颤,小声却又清晰地说:“待在哥哥的身边很好,可是我又不能一辈子待在你的身边。往后我也会定亲,会同别人成亲生子……”
她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逐渐变得凝重,却还是深吸一口气,继续说。
“我迟早会离开你的,所以你并不能干涉我的自由。”
男人瞬间抬眼,黑眸沉沉,原本平稳的呼吸错乱一瞬。
惊怒之下,他攥紧女子的手腕,将她拖拽到自己的怀里。
哪怕是兄妹,也有男女之别,这样的动作不能用亲昵来形容。
小姑娘的脸瞬间变得煞白,梦里的一幕幕叫她害怕得推搡起来,试图在两个人中间隔出一段距离。
这样的抗拒让项平生赤红了双眼,大手握住女子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看向自己。
视线昏沉的马车内,如血的残阳铺在男人清俊的脸上,晦涩的目光中压抑着滔天的情愫,呼吸不稳地问。
“所以我将你从小养到大,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怎么从我身边逃走?”
他很想问,难道他对她还不够好吗?这些年他小心翼翼地守着她,替她打点好每一件事情,生怕她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受了欺负,重新走上前世的旧路。
她也按照他想象中无忧无虑地成长,虽然不如昭昭张扬自信,却也开始有自己的小脾气,不高兴的时候会知道表达,而不是忍气吞声任由别人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一切一切都按照他想象中发展,按照想象的结局,他们合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现实却给了他响亮的一耳光。
虎口的位置多了湿润的水渍,小姑娘被迫抬起脸,看向他的眼神里不再是崇拜,而是畏惧。
掌心下的肌肤在振动,小姑娘双眸中盛满了泪水,拖着哭腔说:“哥哥,你不要这样,我害怕。哥哥……”
那哭声唤回他部分的理智。
是了,这时候的小姑娘什么都不知道。在她的心里,自己只是一位能替她遮风挡雨的兄长。
所有阴暗、扭曲、下作的情感,从来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