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查李怀远的背景,看他和裴家有没有什么牵扯。”
观海至今也没想明白李怀远为什么会和观南牵扯在一处,按理而言,他们之间在上京城不应该有交集。而观南失踪的两年间,李怀远又在边境带兵。
观海想了许多种可能,想过是因为安王,也想过赵泰德,就偏偏没往裴家想过。
观海应下,任兰嘉又想起一问:
“那夜你怎么让齐叔他们出手了?”
观海:“此番为了寻你,王爷把身边所有暗卫散出去了。王府暗卫能力不俗,齐叔他们的踪迹很快被发现了。齐叔他们毕竟是亲兵,编制属于军中。贸然进京已是死罪,所以我只能给王爷传信,也明说了,齐叔他们只是后备,不会进京,也不会现于人前。王爷也就再没说什么。
一切本相安无事,只是前夜,王爷突然间收到了有你踪迹的消息,我收到消息就觉得这大概是个陷阱。但那时王爷已经出京了。那个时候王府侍卫和暗卫又几乎都在外寻你,王爷只给自己留了几十个随身侍卫。我赶不及,只好让齐叔去了。好在,齐叔去了,否则那夜王爷只怕无法安然脱身。”
他就留了几十个侍卫?
明明知道暗中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他居然只留了几十个侍卫,还在只带着这么点人的情况下就贸贸然出京,他可真是敢!
听到关于蛊虫解毒还有心头血的消息时任兰嘉还很平静,可听到他不要命一样不管不顾就出京,任兰嘉心头腾起一阵薄怒。
观海一直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愠怒又道:“你失踪后,王爷把上京城都掀翻了。但凡有点能力野心和他有过政见不和的世家大臣都被他带进金吾卫审了一番。宫里,王爷也只顾得上早晚匆匆去看一眼。而小世子被王爷日日带在身侧,素念传信给我说小世子被王爷带的极好,只是王爷自己日夜寝食难安。”
观海说完,任兰嘉怔愣在椅子上。
她这些时日也不是没有想过他,她想的是,明丰帝病了,他这个舅舅大概又要日日守在榻前了吧。也不知道会不会又冷落她的让哥儿,她都做好了回京和他算账的准备。结果观海所说的这些和她想的都不一样。
能派出所有暗卫和侍卫是她能预料的。但是他放下了宫中的明丰帝,亲自审人只为审出她的下落,而且还把让哥儿日日带在身侧这是她未曾想到的。
任兰嘉怔愣之时,齐与起身。
“昨夜赶路,郡主一夜未眠。让郡主先休息会吧。你也得回去了,离开太久,王府的人要起疑了。”
观海这才起身:“我先回去,夜间我再来。”
任兰嘉回神:“好,你去吧。”
年过中旬的齐与和观海并肩而出,刚出屋,齐与定住脚步。
“你方才是在替摄政王说话?”
观海:“我只是说了实话罢了!”
齐与:“你愿意多说实话便已经是替他说话了,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藏匿郡主行踪试探他的抉择?”
观海:“齐叔,有些病灶得早治,否则拖下去是会要人命的。观南此举我虽然看不上眼,但不得不说,他也许误打误撞做了一件对的事。”
常年在益州的齐与全然不知道观海在说什么。观海也不欲解释。
“抓到观南后,让人传消息给我。在我赶回前,还请齐叔安抚下郡主的怒气。”
这些年和观海时不时就见面传信,齐与对自己这位小主子的脾性也有认知。他点点头:“放心,郡主这交给我。你去吧。”
第123章
一夜赶路,又步行了许久,任兰嘉确实也是累了。观海走后,齐与带她去了特地给她准备的屋子。民居陈旧,即使齐与给她备的是民居中最好的屋子。但也很简陋,和被关时所住的处处精巧的院子截然不同。
屋子虽简陋,但胜在身边都是自己的人。躺在床榻上,任兰嘉很快就睡着了。
睡了这些时日以来最沉的一觉,再醒来时外头日头都快落了。醒来后,任兰嘉没有马上起身,而是躺在床上盯着床帐发了一会呆。
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被亲兵环绕的任兰嘉终于有了实质感,也清楚意识到也安王是真的死了。赵泰德,赵泰佑死了,甚至隐在安王背后的太尉府和龙卫都死了。
该为她母亲的死负责的人都死了,她本
该有大仇得报的畅快感,可不知为何她却觉得空虚。
任兰嘉还没弄明白这空虚感是为何而来时,房门被人叩响了。
“郡主!”
门外是观心特有的沙哑嗓音,任兰嘉支起身子。
“进。”
房门推开,踩着日落前的最后一抹日光,观心踏进屋子。观心身上穿着一身干练的黑衣,黑衣上灰扑扑的一层土,显然是还来不及更衣就匆匆来了。
未更衣,甚至身上的土都未掸去就来见她,显然是有急事要报。
任兰嘉从床上坐到床沿,看着观心一贯冷静的面容多了抹郁色,就猜到观心想说什么事。
“观南没抓到?”
观心沉着脸点了点头。
她没完成任务,任兰嘉却有种早已预料的淡然。
“他早不是你我认识的观南了,他那夜能从那么多侍卫手中带走我,今日从你们手下脱个身自然也不是问题。”
观心垂着头:“我已经重伤他了,只是他拖着伤进了禁军设置的巡查线。怕引起禁军注意,我便没再追了。但沿线我已设了人,只要他再现身,我必能抓到他。”
对于观心的能力,任兰嘉从未质疑过。比起观南,她眼下更关心一事。
“让人给宫中传个信,问下宫中那位,小皇帝这次毒发,毒引是他下的吗?”
观心抬头:“观海没和您说吗?小皇帝刚昏迷,观海就给宫中去过信了,那毒引不是他下的,他一向只认郡主的亲笔印信。”
观海见她一面后匆匆就走了,许多事都还未曾细说。
如今听观心否认,任兰嘉放了心。既然不是,那宫中的人还能继续用。但如此一来,帮观南给小皇帝下毒引的又是谁?
任兰嘉虽好奇,但也不执着,她转问观心。
“你回京了,凉州那如何了?徐家大公子可救回来了?”
提到凉州,观心怔了一下,但她很快正了脸色。
“凉州军医对徐家大公子的伤束手无策是因为徐大公子中了毒。我去时,毒已通过伤口进入五脏,命虽救回来了,但身子恢复不到以往了。从戎是不可能了,想执笔都得再静养两年。”
本以为只是一场小小的战役,却因为一个奸细,死了一个一军主帅,又毁了一个正值盛年的年轻将军。任兰嘉虽对朝事不感兴趣,但也知道这位徐家大公子本原定是凉州军的接任人,如今连刀都持不了,又怎么接手凉州军。
世事虽无常,但现实未免还是太残酷了些。
“芙蓉呢?你可有见到她?”
提到叶芙蓉,观心的脸色就变得有些奇妙。
“见过一回,表姑娘听说我到了凉州特地从军营中赶回见了就我一面。和我要了一些伤药还有迷药。”
“迷药?”
任兰嘉有些惊讶。
观心抬起的头又默默垂了下去:
“嗯,迷药。表姑娘从我这拿了迷药后,便时刻带着身上。没过几日在巡查时恰好遇到蛮人的一小股散军,表姑娘借着风向把怀里的迷药都给扬了。那些蛮军被迷晕之后,表姑娘便带着亲兵都给杀了,杀了之后才发现,那一小股蛮军的领头人正是蛮族的三王子。我赶着回京时,表姑娘正让人把那三王子的尸身挂到凉州城下示威,凉州军和凉州百姓见到尸身都很振奋。都在夸赞表姑娘巾帼不让须眉,有叶将军的风范。”
观心只是说,但任兰嘉能想象那场景,虽只死了个三王子,但也算报了仇了。替父报了仇,不知道为叶芙蓉如今是何心情,是骄傲还是悲伤亦或是和她一样只觉得空虚。
以任兰嘉对叶芙蓉的了解,可能还是骄傲多一些吧。但是给敌军下迷药,这种事,不像是性情直爽的叶芙蓉会干出来的。要说叶芙蓉拿着大刀上去生砍,她可能还会信些。
任兰嘉瞥向垂着头的观心:“你教她的吧。”
这种阴招,会教叶芙蓉的也只有观心了,也只有她知道自己调配的迷药威力有多大。
观心的头越埋越低:“是!”
任兰嘉眼角渗出笑意,但声音依旧严肃:“除此之外你还教她什么了?”
观心:“蛮人的军队驻扎之地多为荒漠,水源稀缺。所以除迷药外,我还给了表姑娘一些毒药。”
观心点到即止,话虽没说透,但任兰嘉哪还能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兵不厌诈,也许观心的法子是上不得台面,但战场杀敌,也不能光用士兵的性命去拼。
看着观心埋着头,任兰嘉终于笑出声了。这些时日,这是她头一回真心笑了。
观心抬头,一脸疑惑。
任兰嘉:“以往你可不在乎这些事,更不会去掺和这些事。想来此次凉州一行,对你还是有感触的。我之前就同你说过,你的人生哪能围着我转。我救你一命,你效忠我多年。也已是还了债了。你之前说想同我去益州,你现在还想去吗?”
如果是以往,观心定然毫不犹豫回:“去的。”
可如今,她难得沉默了。
此番去凉州,她见到了战争的残酷,见到了那些甘愿为百姓为家国而奉献生命的士兵,更见到了凉州城内那些拖着残缺身躯的老兵。她也意识到,自己阴郁的人生中,除了杀人,其实还可以救人。救的还是那些出生虽贫寒,身份虽卑微,但心性比所谓达官显贵要强上许多的普通人。
见到观心沉默了,任兰嘉了然笑笑。
“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吧,我若需要你了,会让观海给你传信的。”
观心摇摇头:“我眼下的事就只有一件,那是抓到观南。”
*
观海还未到时,就得知了观南从观心手下逃脱的消息。观海虽有些不满,但任兰嘉都没说什么,他也就没有再指责观心。而且观海一来,观心就离开民居继续去搜捕观南的下落了,压根没和他碰面。
四下无人,观海便将李怀远那日的说的那些恶心人的话语告诉了任兰嘉。
“催情散,一间房,一间榻,灯烛亮了一夜,他这么说的?”
任兰嘉重复了一遍,她一直还不知道那夜的药是谁给她下的,如今有了答案,人却已经死了。任兰嘉心里闷闷的,安王她没能亲手杀死,就连给她下药的人也不是死在她手里。
任兰嘉:“李怀远这么说,他什么反应?”
观海:“王爷把他的脸摁在火堆里了。”
任兰嘉挑挑眉:“你不是说李怀远是中毒死的吗?”
观海:“是中毒,但中毒前,他在说完那番话后被王爷摁在火堆里了。若不是王爷还想问话,王爷大概会让他死在火里了。”
火堆啊,任兰嘉想想就疼。听到李怀远这么惨,任兰嘉稍稍畅快了一些,很快观海又道:“李怀远的话,也不知王爷是信了还是没信。”
李怀远那日说的煞有其事,就连观海后来听到消息时,心都不免咯噔了一下。观海不是不信任任兰嘉,而是他太清楚观南对于她的心思了,她都中了迷情散哪能保持理智,而观南不会那么君子,只怕真会趁机做些什么。
观海确确实实担忧了两日,直到他见到曾老,得到曾老的亲口否认。
观海提到这事,任兰嘉的脑中不免就闪现了那夜的情景,片段式的记忆再次浮现,任兰嘉只觉着反胃。她怎么都没想到,她一直放在身侧的贴身心腹,居然对她怀有这种不该有的心思。
看着任兰嘉紧皱的眉头,观海大概也能猜到她心中所想。
虽然她对他还有身侧这些心腹都不算差,但好归好,她毕竟身负皇室血脉,天生高贵。她可以对身侧的心腹好,但不代表她会屈尊,自毁身份。
如果她多情,观南也还机会还机会给她做个面首或情人。偏偏她冷情,她冷下心来堂堂摄政王都不放在眼中,一个罪臣之后,曾经跟在她身侧的奴才又算什么。她只怕都得恶心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