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已全然顾不得了,像是被捏住命门。身体僵硬着一动不动,后颈骤然乍起热汗。
他看不到孟长盈如何摩挲那只金珠,却能感受到耳畔的动作细微。
万俟望眼睛紧紧盯着孟长盈滑落的衣袖,那只纤细手腕上荡着条盈润玉镯。
冰冰凉凉的玉镯柔柔依在他脸侧,只一偏头便能咬上去。
金珠,玉镯。
孟长盈总是能让他得到意料之外的刺激。
怎么会有人这么轻而易举地撬动他所有心神?一举一动都让人心生燎原烈火,压抑不住地热血沸腾。
从前他觉得孟长盈是勾起他狩猎欲望的羊儿。可如今,他在她手下,才更像是只束手就擒的猎物。
可他竟还无比享受。
万俟望颤抖的神经中,忽地激出一串火花。
若是……孟长盈晚几年再嫁人,也许,她会是他的皇后。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念头,是某种未经涉猎的禁区。
如今想起来,他顿觉错失万千良机。
好生遗憾。
区区五年而已,怎么孟长盈就没……嫁给他呢?
心念电光石火一瞬,神思竟已越到了这种地步。
万俟望宽袖下的拳头不自觉收紧,可他难以控制自己不接着往下想。
“才喝了几杯,你也醉了?”孟长盈开口问着,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仿佛刚才让他几乎灵魂出窍的举动只是随手为之,逗猫逗狗也不过如此。
万俟望张唇,嗓音喑哑许多,低低地答:“没醉。”
他确实没醉。
可脑中的画面却比醉了还要疯。
孟长盈凝眉看他,疑道:“那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
万俟望迅速抬手摸上自己的脸,速度快到几乎像是一个巴掌。他摸不出来什么,因为他的手掌和脸一样烫。
“我……”
万俟望竟也有支支吾吾的时候。
孟长盈眼眸微动,打量着他烧红的耳尖。半晌,突然明悟。
“你这是羞了?”
万俟望骤然抬眼,看孟长盈一眼,又别开脸,简直像个闹别扭的孩子。
孟长盈失笑,觉出些趣味来。面慈心狠、惯爱装模作样的狼崽子居然也会害羞?
“你也到年纪了。”
孟长盈没注意到万俟望飘回来的目光,那眼神冷飕飕的。
她沉吟片刻,道:“你且再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
万俟望眼睛瞬间灼灼,如烈火遇风势,燎原也不止。
他似乎得到了某种不可言说的暗示。
孟长盈眼神一扫过来,他却又偏头避开,喉结上下滚动。
孟长盈少见到他这般不遮不掩,外露着情绪,倒也觉得有些新奇。
只不过她向来不太关心这些事情,见他不欲多谈,便道:“你是个有主意的,自己拿捏住分寸。”
话落,万俟望的耳朵却越来越红,简直要比肩铜炉中的烧红火炭。
孟长盈眨了眨眼睛,轻笑。
还是个孩子呢。
大殿角落。郁贺手撑着额头,酒虽喝得慢,却不间断,一杯又一杯。
自从乌石兰部覆灭后,乌石兰萝蜜就再也没有同他说过一句话。
曾经骄阳一样热烈的姑娘枯萎了。
她不出门,也不说话。人一日日地瘦下去,肚子却一日日地膨起来,像支长出瘤子的干枯藤蔓。
郁贺懂她的爱,也懂她的恨,因此他无可奈何。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还能怎么办呢……
星展远远地看着他,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身边崔绍还在和羽林军中的兄弟勾肩搭背,喝得酒酣耳热。
星展推推崔绍,崔绍回过头来,一脸醉态,但很嚣张。
“唤你爷爷做甚!”
星展眉毛一竖,一脚就踹上去,骂道:“喝酒喝疯了,连你姑奶奶都不认识了!”
崔绍偏身一躲,只躲了大半,被踹得身体一晃,带倒案上酒杯。
偏他还咧嘴在笑,像是醉懵了。
星展没办法,但又犹豫着不好上前。这毕竟是宫宴,一举一动都在百官眼中。
远远鼓楼鼓声擂动,低沉如雷,催得星展越发焦躁,进退两难。
崔绍歪在案上,嘿嘿地笑,举起酒壶喝上一口,唱道:“晨钟暮鼓,世人皆苦*……”
郁贺还在喝,这会儿已经抚着胸口面色发紫,几乎要呕出来。
星展心头一紧,再也压不住了。
正要不管不顾过去时,一双手忽然按在她肩上。
星展一扭头,懵然道:“月台,你不是在主子身边……”
月台按在她肩上的手顺势一捏,止住她下面的话,“我去总比你去好,主子有胡狗儿看着,出不了差错。”
这话一出,星展眼睛立时睁大,张着嘴要说话,半天却只吐出来几个字,“你,你,你知道……”
烛光跃动中,月台柳眉弯弯,温柔带笑,“傻丫头,我知道。”
说完,她便朝着郁贺走去,把酒壶全收了。又给他拿来热汤和巾子擦手擦脸,把人送了出去。外面有郁家的下人,不用多操心。
月台回来时,崔绍趴在桌上,唱得更大声了。星展嫌他,把月台带过来的热巾子直接丢他面上,热气直冒。
崔绍也不气,笑呵呵地摁着巾子,给自己仔细擦了一遍脸,才道:“多谢月台姐姐。”
星展对他哼了一声,拉着月台就走,直到偏僻处停下。这里没人,星展那张牙舞爪的模样也收敛了。
她看看月台,又看天看地,也不开口说话。
月台抬手
捏捏她鼻子,打趣道:“咱们风风火火的太仆卿大人这是怎么了?”
星展咬着唇,踌躇半晌,还是忍不住又问一遍,“你当真知道?”
“知道什么?”月台笑着反问,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
星展瞬间泄气,以往每次月台露出这种表情,都是她的小秘密藏不住的时候。
“那……那主子她……”
星展吞吞吐吐,把月台都逗笑了,“你连我都瞒不过去,还想瞒主子?”
这倒也是,主子那么聪明……
不对不对。星展立马拉回思绪,严肃着小脸质问。
“你们都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第34章 私民没有谁的肩膀生来就是要担天下的……
“大约是……”
月台声音稍一拖长,果不其然,星展已经急不可耐地凑近。
月台促狭一笑:“三年前吧。”
“三年前?!”
星展音调拉高,反应过来后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急切地低声追问:“你怎么会三年前就知道!”
月台被她推开晃去,伸手点点她额头,笑得无奈。
“那时主子丢了条绿帕子,本是不打紧的事,你却执意在长信宫外来回找了三个时辰,谁能不起疑心?”
星展哑然,回忆起那天的事。只隐约记得她心不在焉地找了许久,终于等到郁贺风尘仆仆而来。
那是郁贺第一次随边军出关,奋战半年,方才大胜而归。
自那以后,郁贺便迎娶乌石兰萝蜜,坐上京畿执金吾将军之位。
她再也没有流露一丝多余的情意。
这对大大咧咧的星展来说并不容易,可她还是做到了。
可没想到,只那么一次,还是没能瞒过月台。
“我……”
迎上月台的目光,星展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胆怯,迟疑着不知如何开口。
月台摸摸她的头,又扶正她鬓边歪掉的珠花,温声道:“不必解释,我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