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婵微怔,萧云彰道快进来,帘子簇簇作响,只见一胖乎乎男子走近,生得慈眉善目佛面,笑容满面的拱手作揖。
萧云彰介绍道:“这是我娘子。这是常山县冯家镇冯十八油坊的掌柜,也叫冯十八。”
林婵打心底佩服他,说道:“我听九叔提过你,在冯家镇十年,千亩茶园你一手重建,立下了汗马功劳,想来定诸多不易,你还成了常山县最大的油户,十分的了得。”
冯十八笑道:“我不过听从爷的吩咐,让我朝东就往东,让我往南决不往北,有此收获,皆是爷睿智谋略所致。”
林婵惊叹:“还这样会说话。”又道:“你别把功劳往九叔身上撇,是你的就是你的,我们旁人眼睛雪亮着呢。”
冯十八有些不会了,挠头道:“承奶奶谬赞。”
林婵请他坐,亲自斟酒递他道:“金华酒,你吃盏儿。”冯十八忙谢了,双手接过,一饮而尽。
林婵又斟酒道:“吃酒吃双,冯掌柜再吃。”冯十八一饮而尽。
林婵再斟酒道:“三人相见,饮满三盏,冯掌柜再吃。”冯十八仍旧一饮而尽。
萧云彰见林婵还要斟酒,伸手阻道:"我们正事还未聊,你倒先把他灌醉了。"林婵这才算罢。
萧云彰朝冯十八道:“我在京城假死,外面的事儿,皆交娘子抛头露面打理。”
冯十八赞叹道:“奶奶不愧为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试问天下能如奶奶的,又能有几?”
林婵听得心花怒放,赞道:“好会说话。”
萧云彰忍不得笑了。
第120章 将计
接上话。且说这日,萧肃康沐休,在书房与郭铭待了半日,郭铭走后,叫过福安近前吩咐,准备轿子,往西榆林巷去。
福安领命,出房环顾四周,问洒扫的萧勤:“萧贵去哪哩?”
萧勤道:“方才说肚饿,往厨房讨吃的去了。”
福安略想想,搂住他颈子,悄悄道:“帮哥一个忙可行?”
萧勤道:“哥尽管说, 平日受你恩惠颇多,正无以回报哩,且说上刀山,还是下火海?”
福安耳语两句,萧勤拍胸脯道:“哥放心,这点小事,有何难的。”
福安称谢,自去备轿。
萧贵在厨房,指使婆子煮面条子吃,正等着,惠春、雪鸾、红玉、玉翠,嘻嘻哈哈也来了。惠春娘知道她们皆是主子身边得宠的姐儿,忙过来倒茶招呼,倒腾火盆,惠春问:“你们要吃甚么?”
雪鸾道:“这三月的天儿,怎还和年时一般冷,先吃点酒,暖暖身子。”
红玉道:“既然吃酒,鸡鸭鱼肉总得有一样。”
玉翠道:“我倒想吃点素的。”
惠春娘笑道:“我刚卤的猪头肉,还有半边烧鸡,玉翠姑娘要吃素,我有猪油煨萝卜,热热就可以吃,再蒸两样甜糕来。”
惠春道:“可以了。”她去取酒。
萧贵道:“我怎没如此好待遇?欺软怕硬了。”几人这才瞧向他,玉翠撇嘴笑道:“你如今是大爷的贴身答应,谁敢欺负你。”
婆子端来面条,萧贵接过吃道:“我可没酒没肉。”
雪鸾道:“你平日吃得还少了?我们难得吃一回,被你撞见,眼睛就要滴血了。”众人皆笑,惠春娘摆上卤肉烧鸡猪油煨萝卜。
玉翠挟块萝卜吃,赞道:“煨得烂烂的,满嘴油香味儿,青樱最欢喜吃。”
红玉低道:“过两日是她忌日,我打算去她坟前烧纸。”
玉翠道:“我与你同去。”
雪鸾道:“你们胆也太肥,被大夫人晓得了,全撵出去。”
红玉道:“我前儿还见到青樱的娘老子,朝我哭哩。”
玉翠愤愤道:“她哭甚么,拿大夫人二十两银子时,不喜滋滋的。”
红玉道:“说青樱老托梦给她,死得冤枉。”
雪鸾道:“生产死,一尸两命,只能怪她命苦。她娘老子想讹钱,才编出这种鬼话。”
惠春取金华酒来,每人斟了吃,萧贵面条子吃得嘴里寡淡,来夺玉翠的盏,玉翠不给,躲闪间,手一滑,盏连酒落进火盆里,火轰得半尺高,差点燃了雪鸾的裙袂。皆唬一大跳,雪鸾骂道:“萧贵你这厮,就是个泼皮无赖,被卖去砖窑,逃回来也没见有个长进,你看看福安,怎样的品性,怎样会做人,你给他提鞋也不如。”其她几个附和,句句剜心。
萧贵气得面条也不吃了,含羞忍辱回到书房,却见静悄悄的,透过窗寮窥觑,不见有人,找到明间吃红薯的萧勤,问道:“大爷哪去了?”
萧勤道:“出府去了。”
萧贵问:“大爷今儿沐休,也没收到请帖,会去哪里?”
萧勤嘿嘿笑,萧贵问:“笑甚?怪模怪样的。”
萧勤道:“我听福安哥跟轿夫说,去甚么西甚么林。”
萧贵道:“西榆林巷的宅子。”
萧勤道:“应该是。”
萧贵因方才遭雪鸾她们数落,对福安恨得牙痒,自觉报仇机会来了,急问:“何时走的?”
萧勤道:“走有一会哩。”
萧贵转头就跑,萧勤后面喊:“哥去哪啊?”得意地笑。
单表福安,跟轿到西榆林巷宅门首,萧肃康下轿,说道:“萧逸带轿回府去,若有人问,就说我去了徐家。”问阎婆可有备下鸡包翅,阎婆回道:“原想买的,无奈等的人恁多,恐误了大爷,匆匆买条鲜鱼回来蒸着吃。”
萧肃康皱眉,又吩咐福安:“你去买了来。”
福安应诺去了,走到巷口,巧遇乔云云的轿子,乔云云撩帘笑问:“你要往哪耍去?”
福安道:“爷吩咐我买鸡包翅哩。”乔云云没再多问。
福安出了巷,一溜烟儿地跑到油坊胡同,进了百门油铺,满头大汗问掌柜陈山:“奶奶可在?”
陈山道:“在后房对帐哩,你急哄哄地,有甚么事?”
福安道:“快领我去见奶奶。”想想道:“在遣个伙计,帮我买份鸡包翅。”陈山依言照做。
两刻后,福安拎了一袋鸡包翅,赶回宅子,阎婆接过问:“你怎去这许久,爷催有两回了。”
福安道:“等的人太多,我也无办法。”一时口干舌燥,坐下斟茶吃,阎婆去了,须臾回来道:“爷和妓儿正耍着,待后我再送进去。”
福安道;:“我今日眼皮总跳,感觉要出事儿,你在这,我往院门盯着。”迳自走到门首,打发了乔云云的轿子,立一会儿,再坐槛儿上,果不久,但见一顶轿儿,轿夫扛着健步如飞而来,萧贵及五六仆子紧随。
福安从内将门闩上,跑去告阎婆:“大夫人来了,万勿提及乔云云来过。”阎婆面如土色,只顾点头答应。
福安奔至卧房门外,听得里面儿地动山摇,隔帘禀道:“爷不好哩,大夫人带人来了。”
萧肃康喘问:“她怎会来?”一阵窸窣穿衣声。
福安道:“小的哪里晓得,若被大夫人逮住,小的没命无妨,倒是爷被拿住短柄,日后难得正气了。”一歇功夫,萧肃康与乔云云穿戴毕,出得房来,萧肃康道:“此处应有后门,你带她先走一步,我来应付那不贤良的愚妇。”
福安领着乔云云,到后门,拔闩打开,探头四望,未有堵守,催乔云云快走,再闩上门,依旧回卧房了。
乔云云行不过数步,已见萧贵带人迎面奔来,她反向而逃,环顾周围,皆是高墙,竟无可避之地,渐闻身后脚步杂乱,越离越近,正慌乱之际,一顶轿子自身前经过,忽从内伸出一只手来,用力将她拉了进去。
且说大夫人李氏,推开院门,福安蹲在踏垛前,给只猫儿梳毛,看她来,身后跟着阎婆,嘴脸青紫,肿得高高地。他忙起身作揖问:“夫人怎来了?”
李氏不答话,狠狠扇他两耳刮子,走近卧房,推门而入,见萧肃康围火炉坐着,边看书,边吃酒,听得衣裙响,抬眼不悦问:“你来做甚?”
李氏气汹汹道:“我还要问老爷来这里做甚么?”
萧肃康骂道:“我何时去哪里,还要给你报备?”
李氏不理,径自走到床边,一把掀起帷帐,内里空空,枕褥叠得齐整,并无睡过的痕迹,不死心的将房内边脚去屏风后找个遍,确实无人。
萧肃康将手中书,朝她狠狠掷来,书角砸中胳臂,一阵麻痛。听他怒冲冲道:“你若说不出原由,回去便以七出之名,休你出府。”
李氏有苦难言,求饶道:“万万不可,旻哥儿大婚在即,老爷这样做,抹煞众人颜面不说,也损毁国公府的清誉。”
萧肃康恶从心头起,近前猛踹她几脚,骂道:“愚蠢无能的贱货,敢在我面前弄鬼儿。”
福安见李氏进房,忙问阎婆:“你可供出来了。”
阎婆含混道:“打死也不敢。”
福安问:“萧贵他们哩。”
阎婆道:“堵后门去了。”
福安纵然镇定,也不由心生紧张,不过片刻,萧贵等人出现,看到福安,萧贵一拳砸他脸上,再拎起他衣襟问:“乔云云躲哪里去了?”
福安道:“你松手,我告诉你。”
萧贵松开手,福安吐掉嘴里血水,笑容阴沉,忽朝房内大声禀告:“萧贵带人来了。”
听得萧肃康暴躁道:“让那千刀万刮该杀的贼奴进来。”
李氏被萧肃康踹翻在地,唉哟直叫唤。见萧贵面如土色进来,显然无有收获,立刻指他哭道:“皆是这厮的主意,报我说老爷在此私会妓子,我恐老爷一时迷乱心窍,做下错事,断送了官场仕途,才来此劝诫,不曾想被他诓骗了。”
第121章 就计
接上话。且说李氏受萧贵挑唆,怒冲冲赶至西榆林巷捉奸,却落入福安圈套,捉奸不成,反遭萧肃康一顿打骂,场面甚是混乱。待回至萧府,竟闹到老太太房里。
老太太独留下萧肃康与李氏、惠春在旁伺候,各房媳妇看热闹不嫌事大,各站在窗下,门前、丫环小厮则避往软壁后,贴耳听觑,只见房中灯影恍恍,里边说话,隐隐约约透露几字,得猜半天。
老太太听了原委,只不信,反怪责李氏道:“大儿位高权重,熟通法典,又这般年纪,岂会知法犯法,断送自己前程。你偏听偏信小厮胡言,也不晓得和我说,就自做主张,带众人去捉甚么奸,丢尽了夫君脸面,置国公府的声誉何存,你呀!”老太太越说越生气,骂道:“亏你还是府中掌中馈的当家主母,理应贤惠淑德、深明大义,纵有委屈也应以大局为先,瞧你所为,竟与那市井贱妇无二。”李氏羞愧不语,低头垂泪。
惠春倒茶给萧肃康,萧肃康吃两口,骂道:“不贤良的愚妇,做出此等下三滥事,我要休了她。”
老太太道:“你这话不对。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你与她多少个百日了。你自己作为、自己心里有数,无怪乎不信你,得饶人处且饶人罢。更况旻哥儿结亲在即,谁这时闹事,我首个不答应。”一番话说的萧肃康没了言语。
老太太又道:“把那乱嚼舌根,挑拨离奸主子的萧贵带进来,我要审他。”
惠春出来,几房媳妇叫住她,问道:“里面甚么事儿,长话短说来听听。”
惠春道:“老太太在气头上,命我寻萧贵问话。”
萧贵跪在院央,听见寻他,如耳边响起炸雷,浑身浇透冷水,战战兢兢进房,“扑通”跪地磕头,只顾求饶。老太太骂道:“狗奴才,你从砖窑逃出,千辛万苦回到府中,皆同情你,好言相慰,赏你银钱,你却恩将仇报,蛊惑主子,嚼烂口舌,把丑名儿往主子额面贴,狼心狗肺的东西,给我乱棍打将出府去。”
萧贵哭道:“小的也是听信萧勤那厮的话,上了他的当。”
老太太道:“今儿我倒要一查到底,叫萧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