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喻垂眼看她,没有说话。
姜衔玉脸上掠过一丝浅淡的迟疑,替淑妃解围:“淑妃娘娘应当也是顾及着沁丽仪妹妹的想法,想让沁丽仪妹妹坐稳了胎,再给陛下一个惊喜。”
瑾妃看了眼姜令音,才跟着道:“吉人自有天相,两位妹妹有陛下的龙气庇护,必不会有事的。”
有瑾妃和诚妃开口求情在前,殿内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嫣小仪也开始附和。
扶喻始终沉默。
直到宁昭容目光微转,漫不经心道:“说不准沁丽仪妹妹并不知晓自己有孕呢。”
若是她有身孕,岂会舍身去救琼嫔?这不是平白给自己添堵吗?
姜令音瞥了眼扶喻,见他面上毫无表情,少顷,他冷声打断她们的对话:“够了。”
他一出声,殿内倏然安静下来。
对于低位的嫔妃来说,这场面她们无论如何都是插不上嘴的,只能默默观看这一场好戏,亦或是闹剧。
姜令音低头拢了下衣袖,对暗中隐晦打量她的视线视若无睹。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煎熬,扶喻一直绷着脸,很容易让人看出他不悦的情绪。
“微臣给陛下请安。”
太医的声音适时地响起,打破了这一室的寂静氛围。
他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得不像话:“请陛下节哀,微臣无能,没能护住琼嫔主子腹中的皇嗣。”
姜令音听得一愣。
太医说完,以头触地。
殿内以淑妃娘娘为首的嫔妃,忽然都一言不发地蹲下身来。
姜令音不知作何反应,但很快也学着她们蹲下来。
她不知晓扶喻对琼嫔腹中皇嗣是否期待,但那到底是他的血脉。还未长成型,便化作了一滩血水,不论怎么想,他也该难过的。
况且琼嫔,曾那样得他宠爱。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扶喻的声音却是一贯的冷淡:“琼嫔如何?”
太医道:“琼嫔主子并无大碍,只是经受不住打击,暂时昏了过去。”
扶喻“嗯”了声,正欲说什么,外头又传来一道消息:“沁丽仪受了惊,但好在腹中皇嗣并未受损。”
宫中刚失了一个皇嗣,现在又来了一个,对嫔妃们来说,好似没有什么区别。
姜令音心里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对于无关自己的事,她一向不放在心上。
不过,对她们来说无关紧要,可对于琼嫔和沁丽仪来说,却是天壤之别了。
明明都摔了一跤,偏偏有人失了皇嗣,有人安然无恙,这不是很奇怪吗?
难免不会让人怀疑此事有人动了手脚。
难道是沁丽仪吗?
看上去,她是此事唯一的受益者。
姜令音正思忖着,扶喻忽地朝她伸出了手。
她一怔,慢吞吞地将手搭上去。
“此事就交给淑妃处理。”
扶喻留下这一句话,便拉着姜令音走出了大殿。
他的步子迈得极大极快,姜令音不得不小跑着跟上他。
迈过门槛,姜令音骤然停下脚步,出声唤回他的神智:“陛下!”
“陛下走慢点,妾身都跟不上您了。”
她好似不受方才之事的影响,神态和声音一如既往。
扶喻转身,目光停留在她的面容上。
女子微喘着气,见他看过来,顿时露出不满的神色,嘟囔道:“陛下又欺负妾身。”
不知怎的,见女子这样,他的心绪忽然就平复了许多。
然而嘴上,他却道:“愔愔体力这么差,怎么还总想着撩拨朕?”
姜令音抿了抿唇,不甘示弱:“那是妾身喜欢陛下,换了旁人,妾身才不乐意搭理呢。”
她挣开扶喻的手,气道:“陛下就会欺负妾身一个弱女子!”
扶喻呼吸一轻。
这不知是女子第多少次说喜欢他的话了,然而这一回,他却莫名触动。
他说不清原因,只觉得心方才那一刹跳得格外快。
不可否认——
她对他来说,的确是不一样的。
他蓦然搂住姜令音,在她耳边,声音很轻:“愔愔若是有事,会第一个让朕知晓吗?”
这是扶喻在她面前,第一次如此不对劲。姜令音没有逗弄他的意思,认真道:“不管以后妾身在宫里遇到了什么事,都不会瞒着陛下。”
是的,仅是在宫中。
她在宫外的事,他无权干涉。
况且,若事关皇嗣,她为何要瞒着扶喻?
让扶喻这个皇帝派人来保护她,岂不是比自己偷偷摸摸养胎更好?
更何况,整个后宫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难道他一点儿也不会察觉到吗?
想到这里,姜令音突然顿悟扶喻为何有如此一问。
既然后宫尽在他的掌控之中,那么嫔妃们的一举一动自然也逃不出他的眼睛。
所以,他应当早就知道沁丽仪有孕了。
那么,他对嫔妃们瞒着他身孕一事,是排斥还是顺其自然呢?
他如今膝下皇嗣并不多,虽然年纪都还小,但都有嫔妃照料,没了生母的,有养母,有生母的,都在生母身边。没有母子、母女分离的情况。
或许是他的仁慈,又或许是诞下皇嗣都是高位娘娘,所以她们有权抚养皇嗣。
倘若有低位嫔妃生下皇嗣,扶喻会让她们亲自抚养吗?
目前宫中并未出现这样的情况,姜令音便将这份疑虑藏在了心中。
毕竟按照宫规所说,非一宫主位,不得抚养皇嗣,不论是否亲生。
规矩定得很残忍。所以,嫔妃们都卯足了劲想往上爬,爬得越高,便越有尊荣。
*
姜令音本以为出了这种事,扶喻没有心思陪在她身边,谁知,扶喻当真陪了她一整日,晚间,也是留宿在了熙和殿。
仿佛,无事发生。
翌日一早,纤苓和冬灵伺候姜令音起身更衣时,纤苓便提了一句:“奴婢瞧着,陛下好像对琼嫔也没那么上心。”
琼嫔失了皇嗣,陛下竟什么表示也没有,不仅如此,还陪在了自家主子身边。
说起这个,冬灵也有话要说:“是啊,奴婢见陛下面上毫无忧色呢。”
她颇有些幸灾乐祸:“琼嫔恐怕是要是失宠了。往后,陛下最是宠爱的,便是咱们主子了。”
姜令音对她们的话没有任何反应,面色沉静如水。
早膳用罢,屋子里只有杪夏在姜令音身边,她有些别扭道:“主子,陛下这样,奴婢瞧着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
姜令音淡淡“嗯”了声。
“主子未进宫前,人人都说琼嫔最得圣宠,陛下宠爱了她三年,如今怎么忽然就……”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
杪夏拧了拧眉头,担忧道:“看陛下这样对琼嫔,奴婢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姜令音掀眼看向她,反问:“你是担心陛下有朝一日会这样对我吗?”
杪夏倏然噤声。
姜令音见她这样,却不以为意道:“不是说陛下宠爱一个人,最长能有三年吗?我这入宫还没一年呢,你现在担心这个做什么?”
杪夏咬了咬唇:“主子不担心吗?”
姜令音挑了挑眉,没说话。
担心吗?
说实话,她原是有些担心的。
听喜盛说,宫人私底下都觉得三年一次的选秀,就意味着宫中会换一位宠妃。
但,昨日扶喻突然说的那句话,却让她放心了许多。
三年的时间,对她来说已经绰绰有余了。
第44章 得失“姜氏,本宫与你势不两立!”……
临近午膳,圣驾到了昭和宫。
昨日扶喻让淑妃调查梅园之事,想来是去问询结果的。
各宫得到消息后,都开始观望。
昭和宫内,淑妃正色肃声:“陛下,昨儿身上无端着火的是负责梅园清扫的一个宫女昙儿,经过宫正司审查,在她身上发现了些许白磷。”
“白磷?”
扶喻摩挲着手上的扳指,问:“从何处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