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静姝保持着一贯的温和笑意,姜令音眉眼却都含着笑,喜色溢于言表。
她不顾众人神色走到扶喻身前,牵住他的手,晃了两下,嗓音绵绵:“陛下是来陪妾身过腊八节的吗?”
扶喻轻咳了一嗓子,顺势握住她的手,“腊八粥可用过了?”
姜令音见他没有拒绝,笑意愈浓,“用过了,陛下呢?”
“嗯。”在众人面前,扶喻似是有些不自在,但见女子神色无异,不由地捏紧了她的手。
四下众人鼻观眼眼观心,仿佛没瞧见这一幕。
顾静姝也微微垂着眸,没有出声打扰。
“外面风大,陛下同妾身进屋子驱驱寒吧。”
听女子这样说,扶喻也没拒绝,只是迈开步子前,他扫了眼身后低眉顺眼的苏穆清,说道:“穆清今日便和静姝一起用膳吧。”
听了这话,姜令音动作一顿,仿佛才明白了扶喻的来意。
回到屋子里,她怔怔望向扶喻,脸颊微红,呐声:“陛下原不是来陪妾身的,倒是妾身自作多情了。”
说着,便挣开了扶喻的手。
扶喻一愕,以拳抵唇,面色微窘:“朕不是这个意思。”
姜令音反问:“陛下难道是打算让妾身和顾贵仪一起侍膳?”
“陛下不觉得奇怪吗?”她垂下头,看着自己的绣鞋,闷闷地道。
扶喻喉咙滚动,再听她问:“若是妾身同陛下和苏大人一起用膳,陛下觉得自在吗?”
听到这里,他再也保持不住沉默了。
扶喻语调徐徐:“先前你与穆清不是坐在一起和朕喝了茶吗?”
姜令音一噎。
良久才反应过来似的,她赌气地转了身,背对扶喻。
扶喻抚了抚眉心,唤她一声:“愔愔。”
不得不承认,人与人有时候就是不一样的。看姜令音这样,他会觉得心疼,但倘若是换成旁人,怕也不敢对他甩脸色,便是对他甩脸色,他恐怕早就拂袖走了。
而不是当下这般将女子拉到自己身边,继而柔声道:“朕不是来陪你了吗?”
姜令音诧异地抬头,满眼不可置信:“难道陛下在怪妾身吗?”
“早知如此,妾身就该待在屋子里,不出去迎陛下。”
扶喻如何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
他叹了口气,揽住她的腰身,指腹抚着她泛红的眼角,语气认真:“朕没这个意思。”
她在他面前从不掩饰自己的脾性,他早该知道如此言语会伤了她的。
“朕方才同你说笑呢,愔愔,朕今日当真只是来陪你的。”
只是当时他的确想的是几个人坐在一起用膳。
现在听女子这样一说,再想一想那场面也确实有几分奇怪了。
但他只当女子不想与顾静姝亦或是旁的女子坐在一处。
姜令音撇了撇嘴,道:“陛下应当说您今日就是特意来陪妾身的,与旁人无关。”
扶喻唇边蔓延起笑意,一字一句道:“是,朕就是特意来陪愔愔的,看了愔愔送来的雪狮酥,朕就想来看愔愔了。”
一句话便哄好了姜令音,她攥着扶喻衣襟上的玉扣,不紧不慢地追问:“若是妾身不让觉夏去送雪狮酥,陛下是不是就记不得妾身了?”
扶喻呼吸微顿,“朕如何会忘了愔愔?”
见女子脸上的神情恢复如初,他舒展了眉头,试探着抬手触碰了一下她的脸,解释道:“只是年底事多,朕有些忙。”
不得不说,扶喻很放得下身段来哄人。
一向高高在上的他低下了头,用着温柔醇厚的声音安抚着她,换了谁,也没法再生气了。更何况,姜令音本就不是真的生气,她只是想看看扶喻的反应。
很显然,扶喻还对她很感兴趣,也很喜欢她这样“真实”的性情。
姜令音弯了弯眼眸,“那妾身便原谅陛下了。”
扶喻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原谅?
向来都是他宽恕旁人,这回用在他身上,倒是新奇了。
他没忍住,掐了把女子的脸,“朕的愔愔果真宽宏大量。”
见女子小脸变得皱巴巴的,才松开手。
姜令音瞪了他一眼,嗔怒:“陛下就会欺负妾身。”
扶喻不可置否。
旁人没她这个胆子,也没她有趣,他不“欺负”她“欺负”谁呢?
一顿午膳用下来,扶喻也没急着离开。
二人坐在榻上烤着火,他忽然问:“愔愔怎么想起来让人做狮子之形的糕点了?”
从前可没这样的糕点。
姜令音也不瞒着他,反问:“陛下不是喜欢雪狮子吗?”
扶喻难得的将疑惑显露在脸上,“朕喜欢?”
姜令音偏头,意味不明地道:“陛下若是不喜欢,当时怎么会在听闻方才人去问月台堆了雪狮子后,便抛下了祺充仪娘娘,去送方才人回了宫?”
她一错不错地盯着扶喻,将后者盯着耳垂泛红,无措地移开视线。
扶喻也不知自己这么就这样败下阵来,他捏了捏鼻梁,声音还算平稳:“朕只是想到了愔愔堆的雪狮子。”
想到女子为了堆雪狮子,将自己冻到了受寒之事,再加上祺充仪那边……他不过是顺水推舟将方才人送回宫罢了。
姜令音眼前一亮,眸子里似有星子闪烁,熠熠生辉。
“陛下心里原是这样记挂着妾身。”
扶喻没否认。
与女子在一起相处时,他总是格外舒心,这些时间没进后宫,闲暇之余,他也会想起女子在勤政殿为他研墨的情景,还有她那昭然若揭的小心思。
扶喻捻了捻手指,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女子,眸色稍暗。
他握住女子如玉般润滑细腻的手,忽地问:“愔愔喜欢钟粹宫吗?”
姜令音一惊:“陛下为何这样问?”
钟粹宫虽只有她和顾静姝二人,但在东西十二宫中,的确属于最僻静之地。
离御花园不算太远,但离勤政殿却极远。
若说真心话,姜令音并不喜欢这儿。但她摸不准扶喻的意思,只好敛眸轻声:“这是陛下赐给妾身的,妾身自然是喜欢的。”
扶喻不难从女子的动作中看出她的言不由衷。
当初分配宫殿时,他的确没考虑过许多,更没想过这女子如此称他的心意,让他有些舍不得她受委屈。
“钟粹宫虽宽阔清静,但离勤政殿还是太远了。”他摩挲着女子的手指,缓缓道,“愔愔来勤政殿也不方便。”
姜令音抿了抿唇,没有吭声。
显然,他早有打算。
“等年后开春,愔愔便住进承光宫吧。”他道。
姜令音眸光一闪。
承光宫?
承光宫位于皇宫的东面,如今暂且无人居住,毗邻长信宫,北边是宜庆宫,南边是柔福宫。
可以说整个后宫之中除了凤仪宫和长信宫,便是昭和宫和承光宫离勤政殿最近了。
比起钟粹宫,地段好了不知道多少。
扶喻面色含着笑:“承光宫前院里有两棵四季桂,来年开春便会开花,愔愔一进去,便能赏花,如何?”
其实早在女子第一次侍膳后,他便有这个打算,只是他没想过提前告诉她,怕自己过一段时间后会突然改了主意。
但如今,他确信自己了自己的心意。
“只要是陛下给的,妾身都喜欢。”姜令音笑眼弯弯地道。
见她这个反应,扶喻心中一顿,迟疑着再问:“愔愔当真喜欢?”
姜令音点点头,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的欢喜。
做了亲密的事,扶喻心中那点淡淡的奇怪情绪才被驱散。
是啊,她这么会不喜欢呢?
她是喜欢的。
他如此对自己说着。
然而等扶喻歇下后,姜令音却撑着手肘,神色莫名地盯了他半晌。
喜欢吗?
从钟粹宫迁入承光宫自是喜欢的。
但和钟粹宫一样,承光宫并没有主位娘娘,她住在偏殿还是正殿?
她更想风风光光地进去,以娘娘的身份,入住主殿。
可明年三月,距她入宫才满半年,短短的时间内,扶喻怎么会让她成为一宫主位?
扶喻对她现在确实有些宠爱,看着也有些上心,但,她并没有把握连升数级,一跃成为婕妤。
这简直异想天开。
宫里的五位娘娘,都在宫里待了六年之久,靠着家世、资历、圣宠和子嗣登上去的。
而她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