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祺充仪,宁昭容一向是不客气的,讲话也毫不留情面,祺充仪也看不惯她,可偏偏宁昭容与她位分相当,且膝下还有一位公主。
论底气,她不如宁昭容。
祺充仪眉眼一沉,冷声:“宁昭容这般不会说话,怪不得不得圣宠,还连累了二公主见不到自己的父皇。”
提及二公主,宁昭容眸色登时转凉。
“好了!”眼看二人剑拔弩弓,淑妃赶紧出声呵斥,“都是后宫嫔妃,何必伤了彼此的和气?祺充仪,不得妄议陛下。”
祺充仪不甘地噤声。
淑妃目光扫遍众人,淡声:“今日你们的话,本宫都会回禀陛下,只是宫宴将至,本宫希望尔等切莫在宫中生事,扫了皇室的颜面。”
众人起身:“是,妾身谨遵淑妃娘娘教诲。”
等众嫔妃陆续离开,淑妃脸色一肃,吩咐绫屏:“准备一下,本宫要去一趟勤政殿。”
令嫔风头太盛,已经让众人生怨,不能再这般下去了。
勤政殿这边,姜令音也从喜盛那儿听说了此事,她面色不变,听冬灵含着怒气道:“她们便是要逼主子离开勤政殿,主子哪儿碍着她们了?”
在勤政殿住的这几天,还不如在熙和殿呢,主子和陛下压根没见上面。
冬灵出主意道:“主子,她们想让您离开,您偏不如她们的愿,气死她们!”
姜令音却掀了掀眼皮,轻飘飘道:“走吧。”
冬灵眨了眨眼,“啊?”
“主子现在就要走吗?”
姜令音“嗯”了声,吩咐二人收拾箱笼,又道:“你们先收拾着,喜盛同我去外头透透气。”
纤苓和冬灵都有些诧异,然而还不等她们再问,姜令音便已经出了屋子。
她穿过院子,来到了正殿的廊下,恰好见淑妃站在外面,她没有回避,上前了几步。
见了她,淑妃略一点头:“令嫔是要回宫了吗?”
淑妃神色温和,看不出多余的情绪,但姜令音猜测,她现在过来便是想劝扶喻,让她回到熙和殿的。
她福了福身,笑问:“淑妃娘娘是觉得妾身住在这儿不妥当吗?”
“这儿是御前,令嫔心中应当清楚。”淑妃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她盯着姜令音,“陛下如今的确宠爱你,可令嫔妹妹,你也当知晓分寸,恪守妃德,谨言慎行才是。”
有时候,淑妃和姜衔玉当真是同一类人。
姜令音弯了弯唇,点头:“淑妃娘娘的意思,妾身明白了。”
籍安一出来,便见令嫔从台阶上走下去,他一怔,当即被淑妃唤回了神:“籍安公公,陛下如何说?”
“陛下请娘娘进去。”
籍安躬身,引她入殿。
等淑妃从勤政殿离开时,已经是一柱香之后了。
籍安犹豫着看向神色寡淡的陛下,欲言又止。
扶喻余光瞥见他这副模样,冷声:“又怎么了?”
听声音,便知他心情不虞。
籍安惴惴道:“奴才方才在殿外见到了令嫔主子,看样子,似是出去了。”
扶喻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
籍安等了片刻,也不见陛下出言,他瑟缩了一下脑袋,头埋得愈发低。
桌案前的扶喻神色端凝,双眸虚虚地看向半空中,好一会儿,他才轻描淡写道:“叫人尽快将承光宫收拾妥当。”
庆望接过旨意:“是,奴才遵旨。”
殿内又陷入了安静。
籍安跟在庆望身后,轻手轻脚走出殿内。
忽然,庆望脚步一顿,小声道:“去后殿瞧瞧令嫔主子的衣物可还在。”
籍安低眉顺眼,“是,师傅。”
见他这样,庆望叹息一声:“沉不住气了?”
籍安摇摇头,没有说话,庆望也不指望从他嘴里听到什么,转身就要离开,然而籍安忽然唤住他:“师傅,您可否指点徒儿,令嫔是何时何处惹恼了陛下?”
他也算是一直跟在陛下身边了,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异常。这个问题,他已经想了好几日。
庆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出的话蕴藏着深奥与神秘:“惹恼陛下的并非令嫔,而是陛下自个儿。”
长久侍奉陛下,庆望大抵琢磨出扶喻的心思。有时候,陛下的行为和做法也的确毫无章法、叫人难以理解,但他看得分明,陛下这次其实没有恼了令嫔。
但具体是为什么,他说不清,只隐隐约约能感受到一些:陛下似乎希望令嫔能在他面前,更随心一点,更直白一点?
就像苏大人那样,有什么事都别藏在心里?
但令嫔是女子,又是后宫嫔妃,便是再大胆,又岂会在陛下面前随心所欲呢?
陛下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
姜令音从勤政殿出来后,沿着宫道往北边走。
在勤政殿和凤仪宫中间,有一座空阔敞亮的宫殿,名唤“安福殿”,是用来举办各大宫宴的地方,今年的年宴也会在这儿进行。
她一边走,一边听喜盛介绍:“陛下之下,左侧乃内命妇席位,右侧为宗亲朝臣及家中女眷的席位。”
姜令音抬头看了一眼,蓦地问:“太后殿下不在宫中,那上头便只有陛下的位置吗?”
喜盛心中一动,笑道:“是,淑妃娘娘在头一桌。”
即便淑妃掌权后宫,也并非名正言顺。有资格站在扶喻身边的,只有皇后一人而已。
可这后位,却虚置了近七年。
“喜盛,你可知,陛下为何久久不立皇后?”
历来皇帝,除了太过年幼外,都不会如扶喻这般不立皇后,只封嫔妃。
喜盛有些答不上来:“奴才听闻先前太后便有意从几位娘娘中选一位立为皇后,可陛下一直没应,至于其他的,奴才也不清楚了。”
属于皇帝的权力没有被人分夺,朝堂上也没有外戚势大的景象,如此大好场面,扶喻是在等什么呢?
他想立谁为皇后,旁人都无法置喙吧?
他是觉得没有人配当他的皇后吗?
姜令音想到这里,竟觉得这理由放在扶喻身上竟有几分可能性。
她笑了一声:“对了,喜盛,你对蕙妃娘娘了解多少?”
喜盛讶异了一瞬,如实回答:“奴才不曾见过蕙妃娘娘,但在内侍省时常听宫人谈论,蕙妃娘娘初入宫时,也不得宠,啊不,几位娘娘在刚入宫那一年,陛下压根没进后宫看过她们,后来还是太后办了一场赏花宴,将陛下叫到了后宫。”
“这之后,蕙妃娘娘才得了宠,一跃成了婕妤。”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方道:“蕙妃娘娘也是命好,不久就怀了身孕,诞下了陛下的第一个皇子。”
在没有皇后的情况下,蕙妃生下的皇长子,不可谓不金贵。
“有了皇长子,蕙妃娘娘便从婕妤晋为了修仪。”
姜令音打断他的话:“只是修仪?”
喜盛点头,继续道:“晏平四年初夏,蕙妃娘娘又诞下了一名公主,只是满月宴还不到,大公主便因病而亡……蕙妃娘娘悲痛欲绝,没两天,竟也薨逝了。”
姜令音挑了挑眉,“蕙妃娘娘生前,只是修仪吗?”
喜盛再次点头。
也就是说,蕙妃这个位分,竟是后来追封的?
扶喻怎么这般吝啬?
而且听起来,蕙妃并没
有得到他的多少宠爱啊。她是靠着自己,生下皇长子才坐稳了位置。可是在整个皇宫里中,一提到蕙妃,便都说她曾是陛下最宠爱的女子。
真是怪哉!
但从蕙妃身上来看,扶喻的确是个薄情之人。
蕙妃为他生了一子一女,最后红颜早逝,也只落得个妃位。
再瞧瞧扶喻,对她留下的唯一的皇子,也是十分的漠视。
姜令音不由地啧了一声。
引以为戒。
她万不能落到蕙妃那样的下场。
在宫道上吹了会风,她心中的郁气也消散了许多。
与扶喻较真起来,吃亏的总归是她自己,何必呢?
她的目的尚未达成,可不能在中道上就失宠了。
“罢了,回勤政殿吧。”
不知淑妃来得这一趟,会不会让扶喻改变主意,让她回到熙和殿。
再怎么样,她也不能“落荒而逃”。
姜令音一回到后殿,扶喻这边就得了消息。
他不动声色地敛下眸子,在奏折上圈圈点点。
而后,却时不时往外头瞟一眼。
庆望强忍着笑意,给籍安递了个眼神。
籍安悄然退出殿,不多时,他笑眯眯地走进来,躬身高声:“陛下,令嫔主子来了。”
扶喻淡然地撂下了笔,“让她进来吧。”
姜令音被籍安请进来时,脸上闪过一抹惊讶,但很快,她便恢复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