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攥住他的手指,蓦然红了眼,“陛下,有人要害妾身。”
先前扶喻心里一直觉得女子不信任他,对她话里话外的试探也有些不大舒坦,但自从上次他说了“偏心”二字后,女子就对他亲近了很多,除了肢体上,还有言语间和心底里。
现在,女子心里想什么,都会直白地告诉他。
她不喜欢祺婕妤,也不再暗暗地对他表示,让他自己发觉了。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就是不喜。
女子本应当这样随心所欲的,不压抑着自己的性子才好。
扶喻反握住她的手掌,声音中辨不清情绪:“朕会为你做主。”
姜令音皱了皱鼻子,“那陛下可要好好查一查,若非妾身不喜欢桂花酿,这会儿中毒躺在那儿的就是妾身了。”
“好。”扶喻应下,牵起她的手,往正殿走去。
姜令音转过身,后知后觉方才的举动被旁人看去了,手臂顿时一缩,想要从扶喻掌中抽出自己的手。
扶喻发觉她的意图,又握紧了两分,“别动。”
怕什么?
身为他的宠妃,这点小场面也值得她害怕和担心?
先前在他面前表现得那样大胆,果然还是装腔作势、无知无畏。现在知道怕了,想退缩了,可是已经晚了。
姜令音没被他的话吓到,只是不满地嘀咕:“陛下怎么这么凶。”
扶喻侧眸看她一眼,待坐上主位,他忽地道:“坐吧。”
上面只有一张椅子,以往都是她坐的,扶喻占据了她的椅子,是打算让她坐哪?
姜令音挣脱了一下,道:“妾身站着就好。”
扶喻却勾着唇:“坐下来。”
姜令音垂眸,看着他合拢的双腿,面色蓦地一红。
难不成,他要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坐他腿上吗?
她盯着扶喻,试图从他脸上找出揶揄。然而看来看去,他脸上都写满了“认真”二字。
姜令音抿着唇,忍不住恼声:“您怎么这样不知羞!”
扶喻眼皮子一撩,嗤了一声:“令贵嫔在想什么?朕不过是让你坐在朕身边,不想坐着,想站着——嗯?”
庆望适时地搬来了一张椅子,放到姜令音的身侧,笑眯眯地道:“令贵嫔主子,您请坐。”
姜令音很肯定,扶喻刚刚就是故意的,他是在报复她方才骂他凶的仇。
第73章 收网(中)可谁叫他偏心呢。……
见女子气鼓鼓地甩开他的手,郁闷地坐上椅子,扶喻没由来地生出了些许的愉悦和轻松。
近来他有些忙,日夜颠倒,用膳也没什么胃口,精神一直紧绷着,这会儿难得放松下来——
还真是多亏了她。
扶喻敛着下颚,闷声暗笑了一下,才悠悠转回了正事上。
太医跪在地上,垂首道:“方才人中毒有些深,微臣已经想法子催吐了。微臣查过了方才人用过的饮食,唯有桂花酿中含有夹竹桃汁液,与方才人中毒的症状一样。”
姜衔玉恰当地解释:“回陛下,桂花酿是段采女前些日子送来的,各宫姐妹都分得了一两坛,不知是不是只有令妹妹这边的桂花酿中有毒,还是——妾身已经让人去取宜庆宫中的桂花酿了。”
扶喻紧缩着眉头,冷声道:“庆望,让太医去检查一下各宫的桂花酿。”
若只是姜令音的桂花酿被人做了手脚,那可不是一件蹊跷事了。
很快,兰汀抱着两坛桂花酿给太医检查。
太医检查的间隙,淑妃和顾静姝姗姗而来,许是听得了圣谕,二人身后的宫人都捧着几个坛子。
殿内没有准备那么多张椅子,姜衔玉和楚采女皆起身请安,将位置让了出来。
淑妃坐上姜衔玉原先的位置,而姜衔玉则坐在了她的对面。
姜令音淡淡看着这一幕,没有动身的意思。
仿佛也没有人察觉这一点。
顾静姝余光扫过她,有些发怔。
顾静姝同姜令音同是贵嫔,又有协理后宫之权,姜令音不至于这般明目张胆地忽视她,见顾静姝站着,她偏头让人去后殿端来两张凳子。
楚采女也得以落座。
淑妃也没在意姜令音坐在她上面,只是担忧地问:“来时听说了方才人的事,令贵嫔妹妹无碍吧?”
虽只问了她一人,但姜令音还是带上了楚采女:“谢淑妃娘娘关心,妾身和楚采女都无碍。”
淑妃渐渐舒展眉头,不解地道:“先前段采女妹妹也给我送了几罐桂花蜜和桂花酿,我用了几次,都没有问题,怎么令妹妹这儿的却掺了夹竹桃汁液呢?”
她仿佛是真的不解,但也有替段采女说情的意思。
姜衔玉也道:“淑妃娘娘说的是,妾身也十分不解。”段采女给她的桂花酿她也用了。
没有人回答她们的疑问。
太医将她们带来的桂花酿检查了一番,里头却没有发现夹竹桃汁液。众人皆皱眉沉思,没多久,庆望也带回了消息,除了承光宫,其他宫的桂花酿竟都是正常的。
姜令音扭头看向扶喻,“陛下,这是存心要害妾身似的。”
姜衔玉微微愣了愣神,“可段采女何故要给令妹妹一人下毒?陛下,妾身想,此事怕是并非如此简单。”
此话一出,连淑妃都有些费解,她没想到姜衔玉也会为段采女说情。如今的受害者,可是姜家人,她的亲堂妹。
姜令音微不可见地扯了扯唇角,淡声道:“听诚妃娘娘的意思,是觉得妾身今日是自导自演,试图陷害段采女吗?”
姜衔玉抬着眸,对上姜令音冰冷的目光。她轻摇了摇头,声音一低:“令妹妹,我只是觉得此事
尚有疑点,段采女无缘无故岂会害你呢?”
“那诚妃娘娘觉得,无缘无故我为什么要陷害段采女?”姜令音揪着她的话不放,眼里溢满了不耐。
姜衔玉总是这样,在外人面前特别大度,宁愿无条件地相信旁人,也不肯多给她一点信任。也许她说得话没错,也许她是好意,可她从来都是站在自己和旁人的立场上去怀疑她、否定她。
名声对她来说当真那么重要吗?
日光正盛,氤氲的光影潜入承光宫中,姜令音看着姜衔玉白皙如玉的面容,手指紧紧攥在一起。
殿内有片刻的安静。
众人都没有打扰姜令音和姜衔玉隐隐约约的对峙。
每次遇到与姜衔玉有关的事,姜令音的反应都格外大,格外不正常,扶喻不知道她是不是从前与姜衔玉不对付,但他这人向来对事不论对错。
他眼眸一沉,嗓音散漫,语气却不容置疑:“够了,诚妃。”
扶喻垂下视线,将身侧女子紧握的拳头一点点慢慢掰开,“朕相信你。”
他一边安抚着姜令音的情绪,一边吩咐:“传段采女过来。”
诚然姜衔玉的话也有道理,但那又如何呢?桂花酿是段采女送的,她未必没有动手脚的可能;至于是否是姜令音故意陷害……
似乎也有可能。
扶喻低眉摩挲着女子纤细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想着:可谁叫他偏心呢。
帝妃二人之间的亲昵动作没有丝毫遮掩,落在了殿内所有人的眼中,众人心思各异,神色却丝毫不显。
籍安去请段采女时,段采女还跪在太液池边上,琼贵嫔坐在亭子里和几个嫔妃一边说着闲话,一边赏着春景。
见到御前来人,琼贵嫔脸色微有变化,承光宫发生的事她也就得到了风声,如今见籍安要带走段采女,她也表示要跟着一起。
籍安没有阻拦她。
待段采女入殿,淑妃立即质问:“段采女,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来的路上,籍安已经告诉了段采女事情的来龙去脉,她跪在地上,神色慌乱,语句还算流畅:“陛下,淑妃娘娘,桂花都是妾身亲自在御花园采摘的,也是妾身亲手酿做的,分给各宫娘娘和姐姐时,也是随意取的,妾身也不知怎么只有令贵嫔姐姐得到的有毒……妾身、妾身胆敢谋害令贵嫔姐姐?还望陛下和娘娘明察。”
琼贵嫔眸子悠悠一转,“段采女这段日子可是日日来承光宫献殷勤,她又岂会毒害令贵嫔?”
她看向扶喻,话的矛头却指向姜令音:“令贵嫔安然无恙,偏是方才人中了毒,难道是巧合吗?”
方才人可是因为姜令音的得宠而渐渐失了宠的。
姜令音坦然地看着她,“琼贵嫔难道不知方才人为何会在承光宫吗?”
她可不相信,琼贵嫔会好端端地提起方才人。说不准,二人私下还有什么来往呢。
琼贵嫔眉头一竖,“难道不是令贵嫔留下她的吗?”
姜令音挑了挑眉,没有否认。
这时候,楚采女向前两步,喏喏道:“今日是妾身向令贵嫔姐姐提起尝一尝桂花酿的,方才人来送香囊,说想留下来和妾身一起打络子,令贵嫔姐姐本也没打算让她留下……陛下,淑妃娘娘,这是一个巧合,若非妾身的提醒,若非方才人喜欢桂花酿,往后中毒的便是令贵嫔姐姐了。”
几人各抒己见,扶喻静静听着,没有什么反应,但他与姜令音交握的手,却已然代表了他的态度。
琼贵嫔敛着眸子,心底不了避免地产生了浓浓的失望。
她不明白,怎么陛下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明明先前后宫的事,陛下都是不耐烦理会的,都是交给淑妃来处理,实在处理不了,他才会出面,并简单利索地做出决断。
为什么,他如今能耐得住性子坐在这儿听她们为了一件小事而争辩不休?
她耷拉下精致的眉眼,脸上的情绪一寸寸寡淡下来。
方才人中毒,又是在承光宫发生的事,自然不可能只是随意询问一下段采女。宫正司的人得了圣谕,带着人搜起了她的屋子。搜查时,籍安也在一旁盯着。
段采女住在瑶华宫的西偏殿,与主殿有一墙之隔。
籍安站在走廊下,望向那边时,心里不免唏嘘:从前后宫中,最热闹的就是瑶华宫,宫人们挤破头都想进去伺候,可蕙妃一病逝,宫人们死的死,散的散,这会儿,瑶华宫的主殿竟是最冷清的了。
……
然而段采女那儿也查不出任何线索。
顾静姝眸中神情稍微闪烁,不急不慢地道:“敢问令贵嫔,段采女送来的桂花酿都有何人接触过?”
这时候才想起这个问题,莫不是太晚了?
姜令音转向她,眉心蹙了一下,“顾贵嫔是怀疑妾身宫里的人动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