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玦,你这个卑鄙小人,到底对婳儿做了什么!你是蓄意报复我们是不是?有什么你冲我来,我与你过几招,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宁玦根本不想用正眼瞧他,嫌脏。
江湖人讲究光明磊落,荣临晏诡计套得剑招剑法,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真是可悲可笑。
“收剑吧,你打不过我,不过是从我这偷习了几招,就敢这么放肆?勇气实在可嘉。”
宁玦的讥讽话语将荣临晏激怒,他手握剑柄,直直朝前刺去,却被宁玦灵活化解,甚至连脚步闪避都没有。
荣临晏劈了空气,只觉面上无颜,尤其还当着表妹的面,当下咬牙切齿,硬着头皮再次冲上前挽尊。
白婳出声想劝拦:“表哥,你收剑吧,这是大将军王的私苑,岂能无礼动手?”
然而此刻的荣临晏已经听不得这些了,宁玦夺他所爱,他实在恨透了他。
不到十招,屋内不过乱了几个板凳,荣临晏手中的剑就被打掉了。
宁玦习以为常,毫不意外,而荣临晏则怔在原地,看着佩剑哐当落地,满眼不可置信。
怎么会如此……他明明已经熟练习得了孤鸿剑法,并且与自己原有的旧剑招融会贯通,练了这么久,他竟依旧完全不是宁玦的对手,更何况,今日宁玦并未拔剑,而是用刀。
一时间,荣临晏内心挫败不已,没了质问下去的底气。
宁玦启齿,语气不咸不淡:“说了,你打不过我,为何非要自取其辱?婳儿拿给你的剑招,其中一部分来自师父所创,但还有一部分由我钻研而出,其中的变通要领,可不是光看一遍就能领悟学会的。你将我继承研创的剑法视若珍宝,且练了这么久,不该心怀感恩地喊我一声师父来听吗?说不定你一喊,我心情好了,真的告诉你几招几式诀窍呢。”
荣临晏没了剑,用手指着宁玦颤颤道:“你是在报复我,报复我们!婳儿,你可千万不能跟了他,先前你帮表哥上山诓骗,此事宁玦一定耿耿于怀,蓄意准备报复回来。他得到你,心里岂不得意?他就是想将我们全部玩弄于股掌之中,好泄愤解气。”
宁玦觉他聒噪,眼神冷了下去:“荣临晏,你是幕后主使,好处都是你得的,委屈都是婳儿受的。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只因你的一己私欲,被迫屡次犯险,她情不情愿你在意吗?既然你选择把婳儿送来我身边,之后便没资格插手任何事,我怜惜她,早就想要她。”
白婳神色如常的脸上微浮红晕,觉得宁玦的话语过于羞人的直白,不由低下头去。
“宁玦你……你这个登徒子,胡言乱语害我表妹名声。我不跟你说,我同婳儿说。”荣临晏语无伦次,抱着最后的期翼,转身看向白婳,目光切切,意图挽留,“婳儿,你别被他花言巧语哄骗了,跟表哥回家去好不好?你放心,你跟我回去后不会受任何的闲言碎语,有我在,没人能给你委屈受,就算你与宁玦昨夜真的发生过什么,我都可以不在乎,婳儿,跟我回去吧……”
听了荣临晏这番深情发言,宁玦心里有点不安,生怕婳儿对他心软,泛起选择的迟疑。
他正准备也示弱说点什么增加竞争力,不成想,白婳快他一步启了齿。
白婳话音很平静:“表哥,我与你讲实情。其实我与公子并不是昨夜里发生了什么,早在我们南下邺城时,就已经做成了真夫妻,行了男女事,我没有骗你,讲的都是实话。你当我忘恩负义也好,不知廉耻也罢,都没关系,我只知道,我该坚定地选择宁玦一回。”
宁玦不知道荣临晏听了这番话后是什么滋味,他只清楚自己听完,内心陡然一悸,紧接着,心脏便突突的失控一般跳得急快。
不是意想不到,也不是受宠若惊,而是……一种安定。
是的,心跳慌跳成那样也能是安定,是得偿所愿后的尘埃落定。
宁玦看向白婳,不只看到她娇俏的面靥,还从她亮晶晶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以及想象的……两人并肩向前的画面。
在师父师娘故去后,这人世间重新又有了他依恋眷顾的人,幸运的是,那人也眷顾着他。
第88章 浪荡剑客
白婳此番话,字字如铡刀,刀刀剜在荣临晏心口上。
他钝痛到几乎恍惚,半响后定睛看着白婳依旧一动不动,等宁玦不满凑上前,隔绝他灼灼的目光后,方才如梦初醒的回过神。
“婳儿,我知道你为我考虑周全,你是不是担心杨家不满同妻的事而对我暗中使绊?你放心,这些都不用你来考虑,我完全能够应对,所以你万万不可随意编造这样的理由只为离我而去。我不相信,怎么可能信……我们情投意合、青梅竹马,早已两情相悦,这份情岂能说舍就舍?”
荣临晏不肯承认自己的自作情深成了笑话,不放弃地追问。
白婳主动从宁玦身后走出来,坦荡独面:“表哥,我没有编造谎话,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并且我并非受迫,在岘阳山上,我与宁公子的朝夕相处,我们早已彼此生情,但因为对荣府我有收留恩情未报,只能违心欺瞒公子,诓骗出他的剑招,事后我实在懊悔愧怍,夜夜不得安枕。如今,荣家的恩情我已回报,表哥也成婚有了娘子,一切都与最初不同了。现在选择再一次摆在我眼前,我只会坚定地选他。”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临晏就是自欺欺人地不想听懂。
他不愿接受自己亲手将表妹推开后,从此便要彻底失去她的事实。
在荣临晏眼里,白婳曾是高不可攀的京城明珠,天上皎月,他惦记了她那么多年,终于等到白府败落时,得偿所愿将她接到身边来。
姨母姨夫都不在人世了,白家表哥更自顾不暇,他认定表妹除了他以外,再无人可依,于是自然而然将自己看作是她的救世主,以为两人有老天爷安排的命定姻缘,可是没想到,他只一次松手,从此便再也牵不住表妹的手了。
他好不甘心。
荣临晏企图继续纠缠,却被宁玦挡拦住,对方眼神射来冷凛警告的意味,叫他不敢再轻举妄动。
宁玦肃着脸色开口,眼底闪过嫌恶:“荣临晏,如果我是你,早就有多远躲多远了,你怎么还有脸跑过来质问婳儿?当初是你一心想入仕途,却忌惮我成为你的前路阻碍,你没有一点江湖人该有的磊落,不抓紧刻苦习练,自我提升,反而只想走捷径,最后恬不知耻地取巧差遣一姑娘为你冒险窥私,真是君子所为。贪心不足蛇吞象,既然在你心里仕途更重要,就不
要想着既要又要,你根本不配拥有婳儿。”
闻言,荣临晏有些被激恼,他胸腔剧烈起伏着,睨着眸,冷笑回:“宁玦你闭嘴!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来谈配不配?你认识婳儿才多久,你又了解她多少?短短几月,谈何深情?你不过就是见色起意的小人,看婳儿貌美便起了歹心,简直无耻至极!”
宁玦嗤声:“无耻?这形容更合适你吧。本来有些话我不想说出来,担心凭白给婳儿添堵,但你一直纠缠不休,别怪我不给你留体面。”
此话一出,荣临晏原本不以为意,自觉没有把柄被宁玦抓到。
可刚刚听完他第一句话,荣临晏神色瞬间变了,眼底更匆闪慌张。
宁玦:“婳儿的亲兄长白澍安,在京蒙冤已久,可迟迟未能从牢狱脱困,其中缘故如何,想必你心里很清楚。先前,你拿到了可以证明白澍安清白的证据,早就可以帮忙把人救出来,可你偏偏按住不放,无限拖延,不就是私心想叫婳儿继续依赖你,有求于你?荣临晏,你打的一手好算盘,可惜人在做天在看,你瞒不住,也藏不了。”
不等荣临晏想出可辩解的说辞,白婳等不及地伸手抓住宁玦的手臂,摇晃着急声追问:“公子所言当真吗?”
看着白婳面上露出担惊受怕的神情,宁玦于心不忍,又想到她因惦记兄长受困一事而惴惴不安许久,深受折磨,心里更恨荣临晏几分。
他连忙回答:“婳儿,你安心些,先前我与大将军王搭上关系后,便及时插手了此事,虽然京中的人尚不识得我,但掌事的大人总认得大将军王的亲笔任命函,因此,有我为白兄担保,他目前已顺利从牢狱脱身,正在安心休养身体。季陵离京歧距离不近,我将手伸得远,时效不高,故而此事前日才办妥当,见面后我未来得及告诉你,婳儿莫怪我。”
当然不怪,白婳摇着头,喉咙泛涌酸涩,竟有种要喜极而泣的冲动。
稍稍平复后,她忍不住想,多么讽刺啊……
先前她自我牺牲、甘愿冒险,只求表哥可以应诺解救兄长脱困,甚至不惜伤害宁玦,违心欺瞒骗取剑招。结果最后,表哥推三阻四,对她只有算计,而真正将她兄长安危放在心上的人,是曾被她狠心伤害过却依旧选择以德报怨的宁玦。
白婳心头不由的闷堵,愧怍渐深。
自从两人互通心意,把话挑明后,白婳心里其实放松很多,同时下意识觉得自己对宁玦的亏欠可以日后慢慢弥补,两人来日方长。然而当下,听着宁玦为自己着想周全,更为她的家人尽心尽力,她心底复而沉重,只觉得依宁玦对她的好,自己今生很难还完。
白婳偏过眼,忍住想冒眼泪的冲动,轻轻吸了下鼻。
旁边的荣临晏还不死心,他扑到白婳面前,面部绷得紧,用力摇头解释说:“婳儿,你别听宁玦的一面之词!我始终在为澍安兄的事前后奔忙,何谈懈怠?你也知道,我夺擂后迟迟未被大将军王正式授职,想要伸手去管京中事,实在困难,但我从来没有想过放弃争取。我四处寻找门路,多费口舌,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跟京歧那边搭上关系,澍安兄日前的确已从监牢放出,得以与家人团圆,我也是刚刚才得到消息,未来得及告诉你,其中是我背后运作的功劳,岂能由宁玦三言两语就将功劳抢去?”
荣临晏激动挣功,正中宁玦下怀。
他早就料到荣临晏会嘴硬诡辩,所以提前留有后手。
趁着荣临晏话音一落,宁玦冷睨着眸,伸手将他往后一推,驱他离白婳远一些。
“是嘛,此事既是你亲力亲为,如何消息如此延后?我只说白澍安正在安心休养,可没说过他回了自己家。”
荣临晏诧异怔愣,琢磨他这话,旋即意识到自己被耍,脸色骤然难看如土色。
白婳也没反应过来,向宁玦投去询问目光。
宁玦怕白婳跟着担心,立刻将事情原委说清楚,同时拆穿荣临晏的谎话:“放心,没事的,你兄长从监牢出来后,与家人短暂见了一面,让你嫂嫂安了心,之后他被大理寺的人单独看管在一方私宅里,虽然行动上未得完全自由,但最起码生活得以保证。等案件重新审理,你兄长清白得证后,方能官复原职光明正大地回家,但过程还需些时日,要等一等。”
白婳松了口气,心头重石悬落:“公子考虑周到,多谢公子帮忙斡旋。”
宁玦:“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将荣临晏忽略,他跳梁小丑一般的挣功行径令人不齿。
就算荣临晏有再厚的脸皮,此刻也狡辩不出什么了,他立在白婳与宁玦身前,只觉如芒在背,无颜面对。
想走,可还是不甘心。
荣临晏情绪激涌,最后道了句:“婳儿,宁玦岂是良配?你曾是高高在上的伯爵府嫡女,就算家族落没,可澍安兄还在朝为官,还有我,眼瞅也将正式入仕,你哪怕不嫁与我,日后我与澍安兄也一定能为你在京谋得更好的姻缘,宁玦不过一散漫浪荡的江湖剑客,就算暂时搭上了王爷的关系,也不过是打手身份,之后哪有前途可言,他焉能配得上你?”
白婳看向荣临晏,眼神里带着不容挑拨的坚定:“若论起对这份感情的真挚纯粹,原是我配不上他,宁玦大度包容我先前的错失,被我伤过依旧不求回报地对我好,我怎会用世俗目光去审度这份情谊?表哥,荣家对我有恩情,这点我不会忘,也不怪你当初遣我上山为细作,只是如今若你还念及一丝兄妹情义,就放手成全我们的两情相悦吧。”
两情相悦。
她与宁玦是两情相悦……
荣临晏心口所剩不多的余热被寒冰厚重包裹,彻然恍悟的清醒叫他一时无法接受现实。
宁玦不耐烦与荣临晏继续浪费口舌,看他假惺惺故作深情的模样就觉得不爽,于是嘴上不留情道:“其实说起来,我也该感谢你,若不是当初你在背后做推手,我与婳儿大概不会有相遇的缘分。就凭这个,我可以大方不计较你对我的算计,那些剑式,你留着用。”
白婳听后默默在心中腹诽,怨不得自己平常说不过宁玦,他若想话锋带刺,简直十个自己都不是对手。
表哥更不是对手。
荣临晏攥紧手中剑柄,颜面尽失之下,压抑不住想要拔剑的冲动,然而他心里很清楚,自己不是宁玦的对手,想要挥剑向前争一口气根本不可能。
他什么也做不了,只得灰头土脸将这口气咽下,再留下去也是自取其辱,荣临晏咬咬牙,转身而离,将房门甩关得很响。
大将军王现下人在后苑,荣临晏走时没有叫人通传告知。
他向来做事周到,此刻气极不顾周全,情绪使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的原因是,他内心难免怨怪大将军王的偏颇。
即便王爷没有把话讲在明面,但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关于此事,他就是要为宁玦撑腰了。
除此外,还有一事叫荣临晏更恨。
凭什么他一个擂台夺魁者迟迟不得大将军王的任重,而宁玦连擂台都未登,不知靠些什么手段上位,竟轻易将他风头夺走,还成了大将军王的护卫,实在不公!
荣临晏不能接受,心生结缔同时,也做了一个决定。
大将军王不值得追随,他不如彻底投靠一直对他欣赏有加的左相,那才是他真正的伯乐!
……
人走后不久,大将军王重新来前堂露了面。
他是第一次见白婳,不禁眼底闪过惊艳之色,再看向宁玦,面上一副了然的神情。
大将军王言辞无拘道:“着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怪不得你为了她不惜求上我,还将救本王的恩情换成这份人情,
但你心里得有些数,凭着先前救本王的恩情,你能得到的东西远比一个美人价值高,就这么轻易交换了,心里当真不觉得可惜?”
宁玦莞尔:“婳儿是无价之宝,在我心里,如今任何人任何物都比不过她的份量。”
大将军王目光逡巡在两人之间,看到宁玦眼底的意气风发,也看清姑娘家神情的羞俏,顺势感喟一声:“真是年轻啊。想当年……”
遥想的话语还未说出,大将军王临时止了口,有些回忆久沉着是佳酿,开了封后可就不醇香了。
他改了主意不愿分享,于是说起正事来:“今日本王为你撑了腰,你是不是得依照承诺,答应随本王一同入京了?”
白婳眨眨眼,这才听明白。
原来今日能借王爷的地盘,间接给表哥施压,好叫他彻底放手,公子是提前与王爷做了交换的。
宁玦不会反悔,答应的事自然做到。
他无所顾忌,明晃晃牵上白婳的手,眉眼笑着问:“敢问王爷,进京可否能携带家眷?”
大将军王睨他一眼,摇头笑着回:“好你个臭小子,连在本王面前都忍不住要炫耀了?瞧把你神气的。因为你,荣临晏与本王生了龃龉,本王费劲摆擂选人才,可不能白费工夫,他若另择高枝,以后你得在本王身边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