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白婳进京,不得庇佑,又辗转至季陵,再后面的事,段刈也不知了。他是和贞元年请辞还乡的,不再理官场事。不过想想也不难猜到,她兄长在京定是过得谨小慎微,且又无光明前途可言,是进亦难,退亦难。”
所以,她为荣临晏登擂一事如此上心,是真的只为男女情谊,还是盼得有朝一日,荣临晏登擂入仕,在朝中得势,能帮扶她兄长一二?
宁玦沉默思吟。
臧凡风凉语道:“真是不公平,人家的来历你都清楚了,可你的事她却一点都不知道。”
宁玦垂目,眼底几分氐惆:“我的事有什么好说的?再寻常不过,且都不是什么好事。”
臧凡问:“只有好事才能分享?”
宁玦不语。
臧凡伸腰打了个哈欠,感觉到舟车劳顿的疲累。
临走,又问了宁玦一句:“明晚的庆功宴到底来不来?要是来的话,允许你带家属。”
不正经的话,宁玦却没反驳。
他拂了佛手,随意应付:“再说。”
……
白婳一人待在卧房里,没有关闭房门。
她坐在床沿边,手里端着茶瓯,手指紧捏杯壁,神色难以掩饰的等待焦灼。
已经过去这么久,不知两人在聊什么,竟还未从书房出来。
她待在里屋听不到书房的动静,哪怕屏气竖耳,也只能偶尔听见臧凡提高音量的斥声,隔墙模糊,她勉强辨其声色,却听不清具体内容。
心头惴惴,她觉得眼前是个机会,若公子应邀下山,去臧府吃酒,她或许可以伺机而动,争取与表哥取得联系。
正这样想着,书房房门被从内推开,嘎吱一声,格外引人注目。
白婳心一提,犹豫起身,走到门口,见公子不在,只臧凡一人出来,心底顿生怵意。
他向来对自己不会有好脸色。
白婳有心理准备,四目相对,臧凡神情冷淡,擦身而过,只将她视作空气,理都不理。
习惯了,白婳也不在意。
但她不能不知礼,于是主动迎上前,开口道:“臧公子去邺城闯荡,一定开拓了眼界,不知有没有印象很深刻的趣逸见闻?”
臧凡顿步,眯眼看她:“怎么,又想套我的话?”
白婳微笑,语气如常:“公子说笑了。邺城临海,先前听闻此地港运发达,船舶于海道之上航行,阡陌有序,与马车驰于平坦大道几乎无差,阿芃从未见过此象,故而好奇。”
想到宁玦与段刈邺城相约一事,臧凡淡笑看着她说:“抱紧你家公子的大腿,说不定到时真能所想如愿。”
白婳没听明白这话。
眨眨眼,白婳犹豫再问:“公子可有答应要去赴宴吗?”
臧凡探究看着白婳,恶劣一笑,摇摇头:“没有,不如你去劝劝?他可经不得你求。”
白婳有自知之明:“公子行事全凭自主意愿,我人微言轻,哪里劝得?”
臧凡言辞意味深深:“那我就不知道了。”
说完,无意继续对话,大摇大摆迈步离开。
白婳有些生急,望着那道玄色背影越走越远,思忖少顷,落下门闩,而后走到书房外,抬手轻轻敲响了房门。
等了片刻,里面应声:“进。”
白婳迟疑迈入。
站在书案前,与宁玦面对面近距对着,白婳垂目,尽量克制心虚外露。
她尝试出声劝说道:“方才听臧公子说,公子并未答应赴宴的事,我看臧公子兴致勃勃过来邀请,若我们不应,当头泼下冷水,恐伤兄弟情谊。反正距离不远,我们不如就当下山采购食材,顺道去一趟臧府,公子觉得可行否?”
宁玦看着她,目光向下,掠过她脚踝位置,说:“你伤还未好。”
白婳赶紧保证:“已经全好了,一点不再生痛,行动也如常爽利。”
宁玦:“不是逞强?”
白婳:“没有逞强。”
宁玦看着她,眼底无柔情,但也不冷漠。
他自然启齿:“过来,我看看。”
白婳微怔,不懂他的意思。
是叫她原地走两步,看看是否伤好,还是像先前那样,褪了鞋袜直观看伤处?
宁玦见她不动,抬起手,冲她一招。
白婳抿抿唇,只好忐忑走去,靠近他。
宁玦从座位起身,等她刚刚在自己面前站定,上前一步将人拦腰一抱,抱上书案边沿。
“……公子?”她言语生慌。
宁玦安抚解释:“别怕,这样方便看。”
原来还是要直观看伤处。
以前不是没褪鞋袜看过,她的伤势一直是他照顾的,所以,若现在再推辞扭捏,岂非显得过于矫情了。
这样想,白婳忍着耳热,只得伸手往后撑,借力稳住身子。
他动作轻柔,指腹小心触到她小腿肌理,觉凉,收回手后没有言语,径自去堂屋取来盆具与铜壶,准备给白婳温脚。
如果不为看伤,再碰她的脚就显得过于不合宜了。
白婳反应慢半拍,等到脚尖已经触到水面,才顾得防备往上缩。
宁玦知晓她顾虑之事,说道:“表面已经消肿,但若体温过凉,血液流通慢,有些细微痛感不易被察觉,待我帮你温过后,再用药搓一搓,如果再确认无碍,便是彻底痊愈。”
是她敏感了,公子到底是为了她的伤。
白婳有点愧疚,闻言后,放下心来,身体紧绷的那股劲慢慢松懈下去。
宁玦蹲在她面前,执手将她双膝分开,而后伏在中间,上身微微前倾。
这样的姿势,白婳臊得不行,可又无法言说,公子好心好意,此刻为了方便帮她涂药,甘愿蹲身屈膝,那她忍羞一会,又有何妨呢?
只是,一会可以。
再久,她也要受不住了。
泡脚水温烫,水汽如雾霰氤氲,公子俊朗容貌在热气蒸腾间时虚时实,白婳呆呆看着,竟生眼前如幻的错觉。
执剑的谪仙,怎能为她身姿伏低?
她只觉得自己亵渎。
泡完,要涂药膏。
宁玦动作干脆地将木盆扯走,蹲身姿势未变,只抬眼示意她把足抬腿,再将脚跟搭上他膝头。
已经这样了,走不得回头路。
白婳忍着心跳慌张,依言照做,只盼快些结束煎熬。
掌心带茧,一圈圈搓过,细致将药膏推匀,他每用一次重力,都是检验她的恢复程度。
“疼就说话。”宁玦提醒。
白婳点头,不觉痛,只生痒。
双手撑在身后,手心无意滑进一张宣纸,先被她掌中汗水浸湿,又被她无意攥皱。
她想,如果不能再用,便叫公子从她的例银里扣除对应的钱银吧。
宁玦:“另一只。”
白婳配合。
她身着的衣衫是单薄非绒
的,此刻敛起一部分衣摆在小腿上,加之姿势张合,很无安全感。还有,膝间有存在感极强的吐息,他每上身前倾一次,她便不由眼睫轻颤,栗抖一次。
不可再忍耐了。
白婳试图轻挣,与此同时,宁玦好像身形不稳,竟突然往前凑去几寸距离。
虽然没有实际碰到她,但视觉刺激却是十足,只因一旦真的碰到,他嘴唇压上的便是不可言说的少女禁忌之地。
虚惊一场,可是,白婳还是怔住了。
她陡然睁大眼睛,缓了缓,难以置信地确认察觉,温热真的汩汩而出。
她完全懵了,身体僵住,一动不敢动。
宁玦一副状况外的模样,毫无察觉有异,松开涂药按揉的手,蹲身原地,抬头看她。
那么明亮的眸子,视线灼灼,会不会看穿她狼狈的心事?
白婳慌张错过眼去,没忍住,顿时有点想哭。
万不可被他察觉,白婳欲盖弥彰的,一手搭他肩膀,另一只手伸过去,直接悟住他的眼睛。
宁玦问:“怎么了?”
没有合理的解释,她干脆学起他的霸道:“无事,我不能碰你吗?”
宁玦沉默了会儿,还是回她:“碰。”
书房窗牖敞着一道窄窄的罅隙,冷风钻进来,扑面清凉。
白婳身体在抖,并不因为冷。
宁玦等了片刻才有动作,慢慢拉住她的手,拿下来。
而后眼神温柔看向她,开口喑哑问:“冷不冷?”
白婳摇头:“不冷。”
宁玦未去探究她眼眶发红的原因,只关怀道:“你身上衣衫薄了,看近日风向,不日大雪,明日我带你下山,去成衣铺子新添几身冬装。”
白婳眸子无神,此刻浑然天成出一股与常日不同的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