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正知望着她缓缓的露出少年无害的笑,“我不知道怜姐姐指的是哪一件事?”
他做过很多事。
谢观怜与他对视:“在雁门派人传我是天煞孤星,背地故意对月白说我只将他当成替身,让人在嫂嫂面前说我与兄长有私情,让嫂嫂将我嫁出去,以及在迦南寺派人将我掳走。”
或许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事。
“这些啊。”张正知没有反驳,对她露出恍然的笑:“我还以为怜姐姐早就知道了,所以当时才会趁着我不在,而悄悄离开呢。”
谢观怜抿唇。
她是在当时听了沈月白的话隐约猜出这些事,但她仍不愿相信,当年那个跟在身后的少年,竟在背后这般对她,辱她名声,驱走她身边的人,一桩桩,一件件,皆是毫无余地的心狠手辣。
张正知靠在身边抻长了腿,望着雀鸟飞过的苍穹,平静说:“你眼中从未有我,我只能让你被人厌弃,待到一无所有后,你才能正眼看见我,如我爱慕你一般,爱慕我,依赖我。”
他羡慕被她主动靠近的人。
“还记得三年前我约你去赏雪那日吗?”张正知侧首看向她。
谢观怜记得,当时她出府时遇见惊马,及时被赶到的张正知救下。
他见她记得,续说:“其实那匹马是我放的,我曾想过,要不干脆杀了你,将你的骨血藏在只有我能看见的地方。”
只是后来看见她鲜活的面容又下不去手。
正是因为察觉日益增长的杀意,所以他才会去秦河,只是没有想到他赶走了沈月白,又来了个沈听肆。
张正知浅笑晏晏的在她讶然微扩的眼神下,温声说:“你看,我爱你到宁愿隐藏真实的我,也愿意为了你改变,你凭什么不多看我一眼,我都说了,只要能在你身边,我可能
当不在乎那些人的,你却一个字都放在心上。”
他在迦南寺见她又看上了别人,是真想过,她若是真喜欢那人,他与人共享也可以,但她却没放在心上,甚至还和以前一样,看都不看他几眼,只顾着与别人爱恨情仇。
“怜姐姐,你是我见过最冷血的女人,我从年幼时就爱慕你,一心想要娶你,你却能忍心我一直看着你与别人的情情爱爱。”少年语气中全是对她的埋怨。
若在往日,从未遇见过如此变态之人,谢观怜或许会惊讶,可当她遇见过沈听肆之后,听见张正知这种话只觉心如止水。
谢观怜摇头望他,轻声道:“张正知,你这不是爱,只是想占有,就像是一件触手可得精美的物,你看得久了便觉得应该是你的,你所说爱慕,全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张正知看着眼前的女人,金灿色的光透过树枝在本是妩媚的削尖儿脸上落下阴影,不知怎的似有一抹若有若无的怜悯。
“不是爱?”他低声呢喃,不知怎的眼尾抖出浅笑。
这么多年,他的目光全在她的身上,她笑,他便一整日都欢快,她哭,他便一整日都是阴郁,她看上别人,他便嫉妒所有被她目光所及的所有人。
如今她却说不是爱。
张正知站起身,居高临下地诮笑她:“我的确不知道什么是爱,你就知道吗?你若是会,沈月白会远赴王庭,谢明怿会被驱去高丽,甚至连沈听肆也怕你逃走,将你囚禁得死死的,谢观怜,我们是一样的人,我不懂,你也一样。”
谢观怜沉默。
就在两人沉默时,前去探查的人急色匆匆地过来,附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张正知目光一顿,转而落在谢观怜身上,眼底闪过恼意,拉起地上的谢观怜,不由分说将她打晕。
谢观怜垂下眼皮昏了过去。
张正知揽住她的腰,招来人吩咐道:“你带着她先从另一边小路往下走,我等下再追过来。”
沈听肆的人已经快要找来了,现在只能让人先带着她走另一边,随后在汇合。
“是。”那人接过昏迷的谢观怜,随后往另外一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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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观怜被扛着,身子颠簸得令人难受,睁开眼便发现又在马上。
她没有打草惊蛇,继续佯装昏迷。
不知这人要带自己去何处,穿林涉水许久才似口渴了才停下。
士兵见她还在昏迷,放心地放在一旁,蹲下身掬水,没有发现身旁的人已经清醒了。
谢观怜趁他不留意,拿起地上的石头猛然朝他砸去。
他一时不查被砸得眼冒金星,待到回神后才发觉她已经逃了。
士兵心道不妙,顾不得尚在流血的头,赶紧吹了哨子,然后追过去。
谢观怜还没跑多久就遇上正领兵的张正知。
少年身骑高头大马,居高临下地望着浑身狼狈跌坐在地上的女人。
“怜姐姐,你要去何处?”
谢观怜被忽然掠在面前的马惊跌于地,听不出他语气中的喜怒,哑着嗓子道:“路上遇见了追兵。”
张正知笑了,从马上翻下来蹲在她的面前,一如往常般道:“那应该跟着你的人去何处了?”
谢观怜避开他怀疑的眼神,镇定道:“不知道,天太黑了,我们跑丢了。”
林中又黑,跑丢也于情于理。
不知他究竟信没信,弯腰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既然跑丢了,林中又危险,怜姐姐应该找个地方等着我来找你的,不应该乱跑。”
往日不大点儿的少年如今生得高大,抱着她仿佛抱着孩童,翻身上马置于身前。
张正知垂眸看着怀中安静的女人,心中早就知道她不会乖乖的。
“怜姐姐,别以为我……”他抬起手刚触及她的脸颊,一支长箭带着煞气呼啸而来。
张正知下意识偏头,箭穿过他的耳垂透穿前方的树干,杀机尽显。
他还没反应过来,第二支箭又紧接而来,直冲他的脑袋。
莫说张正知,就连谢观怜都感受到了浓郁的杀意。
张正知抱着人闪身躲过,脸上划过一道血痕,顺着箭射来的方向看去。
不远处的山坡上,青年持弯弓,指尖勾紧箭弦对准着他,又放了一箭。
张正知再度避开,这次手臂被划伤,抱不住怀中的人松开了。
谢观怜在地上滚了一圈抬头看去,恰好与青年对视上。
不远处的青年看着她,眼中并无情绪,“怜娘,过来。”
谢观怜被他看得毛骨悚然,还没开口便被张正知攥住手腕,捂住口鼻。
“不许跟他走,不然我杀了你。”
张正知恶狠狠地盯着谢观怜,往日的无害被撕破,露出眼底对她的怨怼。
谢观怜被他此刻脸上的狰狞吓得屏住呼吸。
似看出她眼底地恐惧,张正知蓦然回神,不顾对面的箭对准着自己,再度抱起她低声道:“怜姐姐,我一直不舍得伤你,你别跟他走,你和他走了,我真的会杀了你。”
他真的会的。
谢观怜察觉他说的并非是假话,紧张地攥住他的袖子。
张正知避开身后的箭,看了眼正朝这边而来的男人冷笑,侧首对谢观怜道:“让他不许过来。”
谢观怜转过头看着不远处的青年,“你别过来。”
女子的声音在嘈杂声中很轻弱,传入了沈听肆的耳中,他还是下意识勒停了马。
张正知见他真停了,冷嗤:“真听你的话,不愧是怜姐姐,驯狗得当。”
说完,他压下嫉妒,掐住她的脸颊,冷沉沉地盯着对面,亲昵地覆在她的耳畔道:“他这般听你的话,如果我让他自断一臂,或是自我了断,你说他会不会听话?”
谢观怜攥住他的手,怒斥他:“张正知!”
张正知乜她俏白小脸上的担忧,目光放在不远处,“怜姐姐放心,我不会让他自断一臂的。”
谢观怜一口气还未松下,下一息又听见他慢悠悠地吩咐身边的弓弩手。
“备箭,杀了沈听肆。”
弓弩手搭起弓箭对准前方,
而前方的沈听肆却没有动,只盯着她,没有要闪躲之意。
张正知见他真的会为了谢观怜而束手就擒,本应值得高兴,可心中并没有想象中的愉悦,反而升起如蛛网般的密密麻麻地嫉妒。
尤其是怀中的女人不停地挣扎,“沈听肆,快让开。”
她不需要他救,张正知不会真的伤害她,可却会真的杀了他。
可无论她如何拼命让他离开,他都似未曾听见,目光平静地落在她的身上。
喜欢从她脸上露出对他的担忧。
这一刻,她所有的表情都是真的,甚至他还从她慌乱的神色中看见了一丝微弱的情意。
她不舍得他死。
张正知捂住谢观怜的唇,嫉妒冷嘲:“我倒要看,他是不是真的心甘情愿为了你死。”
手一抬,弓弩手们拉长弦,数十支箭对准一人。
“放!”
随着冷淡的命令,谢观怜眼睁睁地看着不远处一动不动的人,肩上被一支箭射中。
尖锐的箭都穿透了甲胄,他却看着她笑了。
“沈听肆——”她的瞳孔骤缩,用力挣脱被桎梏的双手,半边身子往马下坠。
张正知一把捞起她。
“放开我!”她抬起通红的眼。
此刻她像是疯了,眼前全是沈听肆中箭的画面,连带着也对张正知生了怨怼。
谢观怜恶狠狠地看着张正知,仿佛要将他杀了。
张正知被她的眼神烫了,别过眼,还是吩咐手下人停手。
“沈听肆,我不杀你,你让人退开,放我们走,不然我便与怜姐姐一起殉在你面前。”
他的确是这样打算的,既然逃不掉,那他与谢观怜死在一起也可以,说不定能一同入轮回,来生还能再遇见。
如此想着,张正知垂眼看她的眼神含着缱绻的笑,低声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怜姐姐,若是他不放人,我们就一起死在这里,不过我不会让你痛
苦许久的,我会直接割破你的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