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甘心,手腕用力,想要趁乱往下去碰,但抓住她的手实在太紧了,似要将纤细的腕骨捏碎。
谢观怜倒吸凉气欲嗔怪他,待扬起发白的脸后却蓦然撞进青年漆黑的眼中。
不知何时,他那张清冷文雅的脸上冷森森的,而此刻看她的眼神很古怪,眼尾洇着潮湿的红痕,像蛰伏在黑暗中褪去无害外皮的阴湿伥鬼。
仿佛捏在掌心中的不是手腕,而是她美丽脆弱的脖颈。
谢观怜的脑子瞬时清醒了,心不安地往下坠。
这次似乎……太过了。
“我……”谢观怜瞬时脸色一变,怯怯地颤去瞳仁上蒙着的泪雾,佯装刚清醒般茫然地望着他:“好疼。”
沈听肆并未松手,甚至连眼珠都没动,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谢观怜咬住下唇,仿佛竭力忍着疼痛,美眸含愧地问他:“刚、刚刚是我体内的蛊毒又发作了吗?我不是有意冒犯法师的,你捏得我很疼,能不能先放开。”
每一声疼都像是含在舌尖,蠕动出令人难受的脆弱。
沈听肆想到方才的唇,香软的舌尖顶在齿上,用湿唇辗转吮吸,带着哭腔的喘息。
她的呼吸,发丝渗出的清香,还有捏着嗓子矫揉造作的讲话声,所有的一切都让他难受。
想将身上被她碰过的用水洗净。
他眼中暗色翻涌,随着敛下的长睫而被压抑住。
谢观怜察觉他的力道稍有松动,连忙用力挣扎。
沈听肆松开她的手腕,维持被
压的姿势倚在身后,仿若刚才发出的戾气都是错觉,他温顺得毫无脾性。
看着青年还这般平静,谢观怜起身时脑子忽地抽了一下,牵起他的袍摆轻轻地盖过去。
原本就明显的弧度,在欲盖弥彰下越发明显。
谢观怜忍不住多觑了一眼,尤其是他的脸色,发现他竟不觉羞愧,半分遮挡之意都没有。
好圣洁,好视情慾如粪土的佛子。
谢观怜油然而升起钦佩。
就在她打量的同时,他冷艳地望着她。
许是沾了慾气,此刻他的眼神与平素很不相同,瞳珠覆着一层诱人的水色。
谢观怜被他直勾勾地看得耳尖微烫,心虚垂头避开他的视线,跪坐回蒲垫,双手搭在膝上,青丝如瀑地逶迤垂至后臀,一副已经知错的乖柔姿态。
她以为沈听肆会生气,然而室内安静了许久,他缓将涣散的意识寻回,脸上至始至终无半分的怒意。
“剩下的伤口,你应能自己处理。”他平静地站起身,留下话便行出门外,没再给她挽留的机会。
被留在屋里的谢观怜望着他的背影,秀眉蹙起,忍不住去想,她都已经做成这样了,他为何还能这般冷静?
身体和理智割裂得就像……没有感情的傀儡,冷静地一举一动都透着难言的非人之感。
他这样的反应,彰显出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成了无用之功,亦显得她毫无魅力。
谢观怜忽然恼怒地咬了咬下唇,转头盯着地上刚刚被拂倒的药瓶,将玉瓶当成他来怒视。
看了许久她柔和视线,弯腰拾起地上的玉瓶,手法慢条斯理的给手背搽药。
看见手腕上的红痕,她心中的气馁才散去了。
白皙的手腕上一圈指印,不正是他早就已经失控的证明吗?
哪怕他表现得再无欲无求,身体的反应还是出卖了他。
因为一个吻,而动了性。欲。
谢观怜唇角微翘,心情甚好地扯下袖口将红痕遮住。
擦完药,她站起身走出去,推开门一眼便看见站在院中的青年。
她双手抱臂,靠在门框上打量着他侧脸沐浴在炙热的光下,尤其是喉结上的那颗黑痣镶嵌薄皮下,显得有几分不近人情的艳。
什么清高的佛子,还不是个男人,今天她能让他身体能动欲,明天就敢让他破戒。
小岳此时已经回来了,正严肃着脸立在沈听肆的身边。
他目光清明地望着前方,看似在认真听人讲话,实则却连她已经走到身边了都没有察觉。
“今日多谢悟因法师。”谢观怜柔善地垂着眼帘,弱柳扶风的对他欠身道谢。
沈听肆闻声转头,目光落在她玉软花柔的脸庞上,沾着金灿阳光的乌睫颤了颤,喉结轻滚:“嗯。”
谢观怜撩起妩媚的眼眸,含情地看了一眼他,柔声向他请辞:“天色已不早了,怜娘先不打搅法师了。”
“嗯。”他连眼睫都未曾扇动,依旧瞳孔不动地凝着她。
谢观怜又耐心地等了等,而他除了不咸不淡的音调之外,没有打算与她说话的意思。
冷淡得如同当时第一次见他,她坐在步撵中,他被众人拥簇至高高的莲台上,连目光都没有接触的疏离陌生。
真是一块怎么咬都不软的硬骨头。
她也没再与他说话,毫无留念地转身离开。
刚走出几步,身后终于传来青年清冷如泉击石的泠泠声线。
“小岳,送怜娘子。”
谢观怜佯装没听见般继续往前而行,但是见他的吩咐声,想到他那张脸,唇角微微上扬。
还算晓得她独自一人下山不安全让小岳送她。
小岳闻言倒是一怔,郎君让他去送怜娘子?
几曾何时郎君对旁人安全有过担忧?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沈听肆见小岳怔愣在原地,平淡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小岳背脊登时发寒,急忙反应过来应了声‘是’,转身去追谢观怜。
“怜娘子,郎君让我送你下山。”
清雅的小院中没了人霎时变得阒寂。
沈听肆望着两人一前一后行至竹木桥上的身影,平缓地收回视线,抬手抚过喉结,然后转身行回了室内。
碍于身份,小岳只将她送至山下。
谢观怜对小岳道谢,他急忙摆手,挠着后脑笑说:“怜娘子不必多谢,都是我们郎君吩咐的。”
说来小岳还是第一次遇见郎君让他去送人,以前都是去送人去死,要不便是敛尸,所以他不由得连看她的目光都有所不同了。
谢观怜对他抿唇柔笑,与小岳分开后便直径回了禅院。
谢观怜回了明德园,路过月娘的院前上前敲门。
隔了好半晌,里面才探出小雪的脸。
谢观怜对她友善地抿唇笑:“月娘可还好?”
小雪见是她,行礼道:“娘子刚喝完药,此刻正在屋内小憩,身子已然大好。”
听闻月娘无大碍,谢观怜也放了心,见月娘在屋内休息不好进去打搅,又与小雪说了一两句话,遂转身离去。
……
窗外下了很大的雪,房中隐约的烛火如一只颓美的蝶,蒲扇微弱的翅膀,不用支起窗牗也能感受到外面的雪,铺满了刚融化不久的屋檐与院子。
好不容易暖和了几天,明德园外的小河里冰都融了。
这场雪下过后,只怕是第二日起来,外面又要结厚厚的冰了。
小雾刚从外面回来,说着从外面打听的事,“娘子,我刚去问了,白日在冰嬉的那个白面男人叫朗明高,是因为后寺要盖一座千佛塔,暂时来帮佣的工人,已经在迦南寺中住了莫约有三个月了。”
“听说脸皮子长得还行,时常去梅林与北苑,不少夫人都与他相处甚好。”
小雾将消息都说与她,补了一句:“奴婢觉着这个人似乎有些不干净,与他住一起的工人还说他以前在老家总爱与失了丈夫的人厮混,连年龄都不管,简直生冷不忌。”
谢观怜敛目沉思。
朗明高是三个月前来的?
这倒是让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之前明德园中有两名寡妇被府上的人带走,后来才听说,原是她们与男子有染被府上的人发现。
这个人恐怕就是朗明高了。
如若这般,那之前那人便不是朗明高了。
她让小雾也送信试探过,也并非是大夫人找的人,倘若是大夫人还没死心,想要她活人陪葬,完全可以借着吴婆与李婆之事发作,但现在眼下大夫人还不知此事。
可不是这两人又是谁?
“娘子,今儿我去收信时,还收到了大郎君派人从雁门送来的。”小雾将信封递过去。
大郎君与娘子到底乃兄妹,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断然不会让娘子来丹阳给将死之人冲喜。
谢观怜倚在美人榻上,闻言轻掀眼皮,定睛看向她递来的信。
小雾见她迟迟没有要接之意,疑惑问道:“娘子可要打开看看?”
谢观怜垂下乌睫,淡淡地摇头,语气含上懒散的困倦:“不看,烧了吧。”
小雾轻叹,转身打开铜炉,将信笺放进去。
薄薄的青灰烟雾缭绕如一线蜿蜒往上的瀑布,缠绵在充满淡雅檀香的室内。
小雾坐回她的身边,没再说其他的,认真地算了算时辰,告假的吴嬷嬷与李嬷嬷就要回来了。
谢观怜并不太在意,这两人回来她顶多不能像如今这般去找沈听肆而已。
反正就算是正大光明去找他,也是见的木头人。
谢观怜轻叹,今日不打算去后山,也不打算借着虚假的蛊去找他,等心情好了再去。
谁知这一等,等至寺中失踪了一位名唤朗明高的人。
最初乃同住的工人一两日仍旧不见人归来,心觉此事不对便踌躇着告知官府,而迦南寺也在寻找失踪的朗明高。
之所以认定是失踪,乃是因为朗明高房中的东西一件都没有人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