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齐应了一声,又问:“付钰书那边呢?还盯吗?”
付钰书?
萧秋折蓦地停住脚步,眉头微蹙,问道:“方于去小院了吗?”
方齐回道:“去了,我一大早就让他去了。”
萧秋折沉默片刻,掀开帘子上了马车。因事务繁多,他在路上还需批阅文书。马车颠簸,他执笔的手却稳如泰山。
他忙完一桩又一桩,到了傍晚才吃上饭。疲惫的身子还未舒展,皇上又召集群臣进宫议事。他不得已又进了皇宫,待从宫中回来,已是深夜。
他洗漱一番,简单用了些饭菜,回书房看了会儿书,准备休息时,雨势突然加大。狂风骤雨,屋内屋外皆透着寒意。
他问方齐:“方于回来了吗?”
方齐回道:“还未回。”
萧秋折听后,未再多言,转身上床休息。然而,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半夜,方于回来,在门外犹豫是否进屋禀报,又恐打扰他休息。
萧秋折听到门外动静,唤道:“进来。”
方于进屋,行礼后问道:“大人,怎么还未睡?”
萧秋折翻身坐起:“不困,说。”
昏暗中,方于看不清他的神色,但能感觉到他一直在等自己。他尽量用叙述的语气道:“付钰书今日去了山间小院。”
萧秋折听后,没做声。
方于继续道:“一直……未出来。”
一直未出来?
萧秋折从床上起身,冷声问:“可知他们做了什么?”
方于看了他一眼,低声回道:“属下未看清,但是……”
他犹豫片刻。
“说。”萧秋折声音冰冷。
方于小心翼翼道:“但是……屋里的灯灭了。”
屋里的灯灭了?
话音落下,四周一片死寂。
方于直挺挺地站着,大气不敢出。
房间内静默良久,萧秋折下了床,边穿衣边道:“我过去一趟。”
方于惊道:“现在?大半夜,还下着雨。”
萧秋折未答,扯了一件氅衣,匆匆出了房间。
此时,雨越下越大,寒意逼人。他骑上快马,迎着寒风,冒着大雨,连夜赶到了山间小院。
院中昏暗,屋里的灯已熄灭。
萧秋折在门前站了片刻,抬手敲响了房门。
屋内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他又敲了几下。
过了一会儿,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开门的是一脸愕然的晚青妤。
晚青妤望着他,呆立半晌,问道:“你……你怎么来了?”
第2章
“你宁愿找他,也不愿找……
山间的深夜,寒意刺骨,深谷幽暗,风雨凄凄。屋檐上滚落的雨水,滴滴答答,打破了夜的静谧,落在萧秋折的发梢上,凝结成串串水珠。
两人愕然僵立于门前,晚青妤一时恍惚,竟忘了请他进屋。
萧秋折身姿挺拔,面容冷峻,目光深邃地望着她,心中暗自思量,已有多久未见这位名义上的妻子?三月?五月?抑或是更久?
未待晚青妤开口,他便大步踏入屋内。屋内布置虽简,却异常整洁,墙上挂着雅致的字画,桌案与茶几上亦点缀着娇艳的花朵,生机勃勃。
正趴在床边熟睡的玉儿被动静惊醒,猛然起身,见屋内多了一人,顿时惊慌失措。这几日她日夜照料晚青妤,疲惫不堪,竟不知不觉睡去,孰料一睁眼,竟见一男子立于房中。
玉儿吓得连忙跑到门前,紧紧握住晚青妤的手。晚青妤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必惊慌。
萧秋折环视一圈,未见他人,眉头微蹙,目光冷冷扫过玉儿。晚青妤会意,轻声道:“玉儿,你先去歇息。”
玉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清来人是萧秋折,心中虽忐忑,却也不敢多言,只得退下。
晚青妤关上房门,虚弱地咳嗽了几声,对浑身湿透的萧秋折道:“萧大人,寒舍简陋,您随意坐。”
说罢,她走到桌前,拨了拨即将燃尽的蜡烛。这是家中仅剩的一小截蜡烛,这两夜她都不敢点燃,生怕急用时无光可照。如今急事突至,幸得还留了些许。
烛光摇曳,灯芯发出噼啪声响,晚青妤紧盯着那微弱的光芒,生怕它骤然熄灭。
萧秋折倚在一旁的木架上,未上前一步。房中一时静默,晚青妤心中思忖着他突然造访的缘由。距离上次相见已过大半年,期间二人连书信都未曾互通,如今他突然现身,着实令人意外,这绝非他一贯的行事风格。
烛光下,晚青妤抬眸望向他。或许因衣衫湿透,他站得略显拘谨,身躯挺拔如松,气质如玉,在这低矮的屋檐下更显高大。即便只是静立,那股无形的压迫感依旧扑面而来。
他自幼天赋异禀,文武双全,十四岁便高中状元,二十岁官至少师,如今二十四岁,已是三省六部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加之他出身皇家血脉,放眼整个京城,能与他比肩者,寥寥无几。
萧秋折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行事雷厉风行,果决狠厉,再棘手之事,只要他出手,无不迎刃而解。这样一个立于权力巅峰的男子,天生自带帝王之气,即便只是一个淡淡的眼神,也足以令人心生敬畏。
过了许久,晚青妤因紧张,不敢再直视他,目光始终落在摇曳的烛光上。她病重多日,面色苍白如纸,虚弱得不成人形。
萧秋折并无太多耐心,眉头微蹙,借着微弱的烛光,看清了她憔悴的面容。沉默片刻,他冷声道:“近日,京城有些流言蜚语。”
晚青妤抬眸对上他那幽深如潭的目光。
他甩了甩湿透的衣袖,继续道:“传言你我要和离。”
和离?
晚青妤一时未解其意,轻声道:“离我们约定和离的时间,不是还早吗?大约……”
她算了算,“大约还有八个月。”
当初成婚时,契约书上写明,成婚满三年方可和离。如今两年已过,离和离之期已不远。
萧秋折凝视着她,神色难辨。
晚青妤方才开门时受了风寒,喉咙发痒,咳嗽不止。
萧秋折听着她一连串的咳嗽声,眉头越皱越紧,眼神愈发复杂。
晚青妤咳了好一阵,实在支撑不住,摸了摸滚烫的脸颊,低声道:“你若想提前和离,我无异议。你写好和离书,告知我便是。”
和离?
他深夜冒雨前来,难道只为听她说和离?
他未发一言。
晚青妤见他沉默,缓缓起身,走到床边躺下,轻声道:“我这里没有男子的衣衫,你去找玉儿,让她生火为你烤干衣裳。”
他的衣衫早已湿透,浑身冰凉,想必极不舒适。
萧秋折依旧笔挺地站着,见她咳嗽不止,他冷声问道:“病了多久?”
“好几日了。”
“为何不去看大夫?”
“没有银子。”
没有银子?亲王府每月都会送来一百两银子,她除了吃穿,别无他用,怎会无钱治病?
晚青妤见他沉默,无声苦笑。想必连他自己都忘了还有一位妻子吧,否则怎会连月钱之事都记不清?
她难受得厉害,勉强开口道:“一月前,亲王府断了我的月钱。我不好回娘家讨要,付大人得知我病了,送来些银子。明日我会去找个好大夫看看。”
付大人?付钰书。
她的青梅竹马,如今风靡京城的探花郎,皇上眼中的国之栋梁,官宦世家眼中的佳婿。
晚青妤言罢,房中一片死寂。
她抬眸望向他,昏暗中看不清他的神色。
桌上的蜡烛即将燃尽。
他来了不过说了几句话,晚青妤实在不明白他深夜冒雨前来的目的。
她已无力招待他,闭上眼准备入睡。
萧秋折见此,无声叹息,他立于权力巅峰,众人见了他无不恭敬行礼,而她却总是冷眼相待,不行礼,不问好,不是直呼其名,便是冷淡以对。如今,她竟连坐都不让他坐,直接躺下睡了。
桌上的蜡烛再次发出噼啪声响。
晚青妤瞥了一眼,有气无力地道:“家中已无蜡烛,烛光将灭,趁还有光亮,你有话快说,若无话,请自便吧。”
自便,便是让他自行离去。
萧秋折浑身湿透,本就极不舒适,此刻一股无名怒火在胸中蔓延。
他蹙眉看向她,眉眼间满是复杂与凛然,一字一顿道:“晚青妤,你须清楚,我才是与你拜过堂的正室夫君。”
“你有难……”
“你宁愿找他,也不愿找我?”
他?晚青妤一愣。
他指的付钰书?
她未答话。
她不是找过他吗?亲王府进不去,书信也无回音,二哥的言书堂被查封,他也牵涉其中,她还能如何找他?
本就是利益结合的婚姻,她还不至于糊涂到和离时还欠他一屁股债。
萧秋折见她沉默,冷笑一声,大步走到床边,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冷冷丢下一句:“随我回京,亲王府的银子随你花。谁敢阻拦,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