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湛叹道:“这天下有几人能像你一样通透有趣,不同的人,自然是有不同的命。”
唤春眼珠转了转,搂上他的脖颈,亲密地靠在他怀里,取笑他道:“当初我也是主动睡去你床上的,你不是也没把我扔出去?我若不试探,你又岂会娶我?大婚之夜你还把我晾着,装的一副毫不急色的正人君子样,可我一主动,你就迫不及待的睡了,现在不也天天睡我?”
萧湛闷笑出声,也不知她怎么生得这般厚脸皮?都这般身份了,还口无遮拦的。
他捏了捏她的脸道:“那不是在栖玄寺就看上你了吗?”
唤春点点头,笑道:“这就是了,男人就是嘴硬,无非是爱惜自己的名声,个个都自诩是好德而不好色的君子,娶妻时要求妻子是端庄守礼的淑女,可到了床上又都喜欢女人放荡。王肃真要那么不乐意,压根儿就不会答应娶她,他一个大男人,能被一个小女子胁迫了?他总有其他手段拒绝的。”
萧湛哈哈一笑,道:“你这越说越不像样子了,我算是知道了,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好色之徒是吧?天下男人都是一丘之貉,对吗?”
唤春故意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娇媚道:“那当然不是,陛下是因为我的贤德才娶我,岂会是好色之徒?姑且看着吧,此事若能成,对陛下大有好处呢。”
萧湛被她哄得是心花怒放,抱着她亲了又亲,爱不释手的。
*
天色暗了,月亮升了上来,黄濛濛的,像一弯金钩,被寒霜冻在了天上。
裴静女回来后,晚上便鼓起勇气,主动来敲了王肃的门。
王肃在屋中看书,身披鹤氅,眉眼沉静。
听见声音后,他便起身去开门,见到外头有些腼腆的女郎时,蹙眉道:“你来做什么?”
裴静女垂下眼睛,不答反问道:“寒冬腊月的,叔叔就这样让我一直站在门外吹冷风吗?”
王肃望着女郎,她一贯是柔顺腼腆的,此时眉眼低垂,脸泛红晕,就显得她那眉眼愈发温顺娇艳了。
他坚信这样的她,是不会做出强闯他房间这种厚颜之事的,于是拒绝道:“有什么话,你可以在这儿说。”
裴静女嗫嚅着道:“你不让我进去,我就不说。”
王肃沉下脸,不惯她那小性子,干脆露出男人那副冷酷绝情相来,反手就要关门撵人。
可裴静女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强行堵住门后,一只脚就跨入了门槛里。
反正在他面前她已经没有脸了,索性不要脸到底,厚着脸皮道:“你不让我把话说清,我就赖在这里不走。”
“你……”王肃皱了皱眉,此时夜色渐浓,腊月寒风簌簌,吹的两个人身上都冷飕飕的,他轻斥道:“不要闹小孩子脾气。”
裴静女冻的直哆嗦,还是硬着头皮道:“叔叔也不想金陵城明天就传出,新婚妻子被拒之门外,冻死寒风中的流言吧?”
王肃哑然,他看着冻的嘴唇直哆嗦的女郎,挣扎一番后,终是半妥协地松了手,沉步往屋内走去。
裴静女见小心机得逞,心中一喜,随着他的脚步便进了屋里,又顺手把门给关了起来。
门一关,那冷风自然进不来,屋里很快又暖了起来。
王肃又往炉中添了添炭,对她道:“有什么话,你可以说了。”
裴静女不言,只是默默观察着他的房间,这里布置的极其低调朴素,除了日常所需,没有多余陈设,大约是因为他长期外镇,并不常居金陵,故而房间也不多做布置。
她一言不发地走向他的床榻,像妻子一样,理所当然地整理着床褥道:“我帮叔叔铺床叠被。”
王肃蹙眉,上前从她手里拉回被子,制止道:“不用你做这些,有什么话你快说,说了就快回去。”
裴静女转头望了他一眼,眸中潋滟,然后默默收回了手,往后退了一步,和他微微拉开些距离,道:“叔叔不用这般防备我,先前之举实为形势所迫,再下作的事儿,我也做不出来。”
王肃避开视线,不自在道:“我没那样想你。”
裴静女便笑了,转身就从柜中又取出一床被褥,铺到一旁的小榻上,笑道:“既是如此,那我就直说了,叔叔是朝廷重臣,应在人前维护夫妻恩爱的形象。若是刚娶了新妇,就传出夫妻不合的流言,恐怕不利于叔叔的名声,为叔叔的名声着想,今夜我就不走了,就在这小榻上睡。”
王肃吃了一惊,正色拒绝,“这不合适,你回自己的房里去。”
裴静女不肯,一副义正词严的模样,有理有据道:“我知道叔叔是娶我回来做摆设,可我初来乍到,你就这般冷落我,家中下人也不会服我。他日你回镇姑孰,留我自己在这金陵家中,下人欺我软弱无宠,还不知要怎么刁难我,我不过是想请叔叔跟我做做样子,莫让下人轻视了我这新主母罢了。”
王肃不为所动,“你若有此担忧,我自会吩咐下人礼敬与你,不会苛待了你。”
“可谁知道下人会不会阳奉阴违呢?”裴静女语气委屈,道:“起码在叔叔回姑孰之前,暂时委屈跟我装个样子就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一个小女子都不怕,叔叔在担忧什么呢?”
王肃哑口无言,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明明女方更危险,怎么他一个大男人倒像防贼一样防备起来了?
他一时无可反驳,默默转身往床榻走去,放下床帐,和她隔开。
“你自睡着,不许乱动。”
裴静女见计划得逞,心中也安定了几分,铺好床褥后,便在小榻上睡了下来。
只是这一整夜,王肃都没敢真的睡着,睡着睡着就不时醒过来,转头看看女郎有没有安分守己。
不过倒也是他多心了,直到天亮,裴静女都一动不动的在小榻上睡着,秋毫无犯,十分乖巧。
王肃一时猜不透她又想耍什么诡计,只当她是在故意装乖卖巧降低自己的戒备,始终不敢掉以轻心。
这一夜共处一室,相安无事后,裴静女之后更是顺理成章的来过夜。
一连几日,她都只是安静过来,在一旁的小榻上睡下,分毫没有要接近王肃的意思。
王肃却不敢掉以轻心,毕竟她先前有过以死相逼的前科,他便担忧她会再来一出这样的把戏,把生米煮成熟饭。
可如今见她这般规矩,便又觉得是自己小人之心了,久而久之,王肃也就慢慢放松了警惕,二人虽同处一室,也不过各睡各的,互不相扰。
裴静女见他慢慢放下了戒心,便估摸着时机已经成熟了。
这一夜,王肃正睡着的时候,忽而听到一阵急促的呼吸声,然后便听到女郎恐慌的呻。吟梦呓。
“不,不要……”
王肃被吵醒,微微掀开床幔,透过缝隙看到小榻上的女郎身子扭动着,语无伦次,十分不安,似是做了噩梦。
女郎扭动着身子,却怎么都醒不过来,十分痛苦的模样。
王肃望着这一幕,心中纠结,他原不想管她的,可看着女郎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被魇住醒不来的模样十分危险,又于心不忍。
片刻后,他妥协般叹了口气,下床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唤了她几声。
“裴娘子,裴娘子。”
他才刚唤出声,裴静女就立刻清醒,坐了起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王肃一惊,想要抽回手时,却已经被女郎牢牢抓紧,不得脱身了。
他看着女郎黑亮的眸子,十分清醒,哪有半分被噩梦魇住的样子?这才知道自己又上当了。
“你这又是在做什么?”王肃眉峰微蹙,隐隐不乐。
“那叔叔又是在做什么?”
裴静女理直气壮地反问他,“这可不是我去找的你,是你主动来找的我,你既然要跟我分的这么清,那我就算被噩梦吓死了又关你什么事儿?需要你来关心我、叫醒我吗?”
王肃被问的哑口无言。
裴静女乘胜追击,把他的手放在了自己心口,微红着脸道:“你既然关心我,就不能不理我。”
含羞带怯的模样,颇为动人。
王肃默然,好似被人拿住了把柄,在他那清正守礼的假面上撕开了一道裂缝,露出了内里那也不过是个俗人的一面,一时也颇为惭愧。
“叔叔?”
裴静女抬眸望着他,等着他的回复,含情脉脉的模样十分娇美可怜。
王肃叹了口气,又让她的小诡计得逞了,他着实拿她没有办法,便也不再故作姿态。
“还用以前的称呼吗?”
裴静女怔了怔,反应过来后,一时又惊又喜,她红了脸,低首羞赧道:“夫君。”
王肃笑了笑,张臂把她搂入怀中。
第83章 君子如玉听说何彦之去你的公主府拜会……
腊月将末,这一年便又到头了,过完年后,王肃就要动身回镇姑孰了,此行他会带着裴静女一起去。
临行前,裴静女又来了宫中请安作辞,唤春见二人感情越来越融洽,心中也颇为欣慰。
“看吧,我就说嘛,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唤春看着她那幸福的模样,心里也替她高兴,可见是的确过的不错。
裴静女微红着脸,感激道:“还是要多谢夫人为我出的主意,不然的话,我自己还不知要把事情搞成什么样呢。”
唤春笑道:“我不过出个主意,关键还是你自己聪慧过人,才能把事情圆满做成。从此以后,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裴静女颔首,恭敬道:“我定不忘夫人的恩情,以后必是结草衔环,肝脑涂地相报。”
唤春摇摇头,诚恳对她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说这话便是跟我见外了。王抚军是社稷肱骨之臣,以后只要我们一条心就是了。”
裴静女会意,信誓旦旦道:“夫君定然是忠于陛下,忠于社稷。”
唤春点头笑了笑。
……
正月里自初一到十五,宫里宫外都是忙个不停,这一日才刚刚闲下,萧湛便趁着空闲,让内监请唤春带着孩子到华林园的梅阁小聚,说是给梁宣请了个师傅,于此见个面,正式行拜师礼。
唤春很高兴,宣儿今年就要六岁了,是时候正式进学了。她接到消息后,就兴致昂扬的给梁宣换了新衣服新鞋子,然后带他来了华林园。
正月里,梅阁外的梅花正开的灼灼艳艳,树下那道白衣身影更是俊逸出尘,唤春带着儿子过来时,看着那道人影,不由恍惚了一下。
何彦之转身,看到来人后,莞尔一笑,抬步向她走来。
他微微作了个揖,一双桃花眼依旧顾盼流波,却没有正眼看她,而是低眼看着她手中牵着的小男孩儿,笑道:“这就是小郎君吧,真是个漂亮孩子。”
像他母亲。
萧湛从后边走过来,站在母子二人身边,从容道:“男孩子无需太漂亮,学问品行才是最重要的,他母亲虽已启蒙他识过一些字,可终究还是需要名师的指点,今日我就把他交给你了,莫要让我失望。”
何彦之颔首领命。
唤春心里又惊又喜,何彦之恃才放达,不是谁都能请动他的,萧湛能说动他给宣儿做师傅,这继父做的也算有心了。
她忙示意儿子跪下磕头拜师,对他道:“何郎是名满天下的名士,有这样的人物作师傅,那可不是谁都能有的际遇,宣儿快跪下行弟子礼。”
梁宣表现的倒是很平静,他不认得什么何彦之,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名气。可既是皇帝聘请的师傅,又得到了阿娘的认可,那他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于是撩起下摆,徐徐下拜叩首,朗声道:“弟子拜见师傅。”
何彦之微一点头,示意他起身后,取下随身携带的一块羊脂玉佩给他,告诫道:“古人以玉比君子,盖因玉之温厚润泽,如君子之仁。填密坚实,如君子之智。有棱角而不伤人,如君子之义。光彩晶莹,表里如一,因此古人看重玉的美德,我希望你以后也能成为如玉一般温润美好,表里如一的君子。”
梁宣双手恭敬接过玉,再拜叩首道:“弟子谨遵师傅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