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城就此沦陷。
杜方占据了石头城,带人收押了石头城还欲反抗的将士后,紧接着率领叛军进入金陵城。
萧恂则恨恨提着剑,准备单枪匹马攻入皇宫,去亲手诛杀唤春母子了。
既然已经反了,那就一反到底,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
台城。
石头城被攻破的同时,钱冲率领的吴兴叛军也已经兵临金陵。
皇帝曾派人提醒过周泰和徐伯允堤防吴兴方面,不想吴兴竟真的反了。
可朝廷的主力都被皇帝带去了前线,金陵兵力空虚,难以应敌。石头城被攻破后,叛军更是两头夹攻,金陵城岌岌可危。
唤春得知叛军已攻至金陵后,毅然抱着儿子坐在太极殿之上,决心以死直面叛军,代替皇帝守宫。
荀令远和响云夫妇近来也直接搬进了宫里住着,守在唤春身边,保卫她和小皇子。
许鹚也带着弟子入宫护卫,可不想她前脚刚走,后脚道观就被萧恂的手下攻破,丹阳郡主被解救,恢复自由后,她便疯了般叫嚷着要取唤春的命。
徐伯允此时尚不知晓石头城的变故,正在宣阳门迎战吴兴叛军,却因石头城援军迟迟不来,手中兵马有限,以至屡战失利,不得不退守台城。
宣阳门被攻破,叛军迅速进入金陵城,钱冲放纵士卒在城中四处抢掠。
金陵大乱,群魔乱舞。
第104章 大义凛然你跑不掉了
石头城已被叛军掌控,周大舅的死讯很快传回了周家。
孔夫人闻言一阵头晕目眩,当即晕阙过去,徽华瘫坐在母亲身边,大哭不止。
周必昌双目通红,咬牙切齿,提刀就要去跟叛军拼命,为父报仇,却被谢蕴雪一把抓住。
“二郎,不要冲动!”谢蕴雪拦下他,又痛又急道:“叛军人多势众,你一个人能杀多少?你单枪匹马去报仇,不是又白白赔上一条命吗?!”
周必昌眼眶猩红道:“为人子者,眼看父亲殉国,难道要无动于衷吗?与禽兽何异?”
谢蕴雪心中亦是悲痛难耐,一时无言反驳。
这时,周老夫人柱杖而出,强忍丧子之痛,正色对众人道:“大家都不要乱,值此家国危难之际,更该保全自身,同心协力对抗外敌,不要一时冲动,枉送性命!”
周二舅虽乃一介书生,此时也提了宝剑,披甲上阵。长兄死了,如今整个家中就他一个长辈男性,他必须扛起一家之主的责任。他强忍悲痛,极力让自己保持理智,吩咐众人。
“二郎,大义在先,父仇暂且一放,如今叛军入城,金陵大乱,你速随我入宫护卫台城,保卫夫人和皇子,三郎留家,与祖母姐妹们一起守家!”
大局为重,家仇为私,台城乃天下政治中心,绝不能被叛军焚毁肆虐。
周必昌咬牙含泪,隐忍吞恨,带上几十个家仆,毅然与叔父前往台城守宫。
此刻,不过十四岁的三郎周必正,也提起剑,像个大男子汉一样,坚定守在家中女眷身前,不容叛军侵犯。
周二舅叔侄二人前脚刚走了不久,叛军后脚便杀到了周氏。
周氏虽与王氏有姻戚,但周氏宗族强盛,豪霸江东,加上族中多俊才,素为大将军所忌惮。此番因周必行的叛变,王玄朗也不再对周氏留情,要求杜方攻入金陵后,先派兵守卫京城的王氏宗族,再带人灭了周氏满门,只将王容姬带回王氏即可。
杜方率领手下,一窝蜂涌进周氏,扬声吩咐众人道:“大将军有令,族灭周氏男丁,只留女眷。”
叛军得令后,心知周氏富足,在周家是见人便杀,大肆抢掠,整个周氏很快狼藉一片。
周老夫人心知在劫难逃,反倒变得平静,带着周徽华毅然前往周氏祠堂。
她一手抱着丈夫老周侯的灵位,一手持火把,神情悲壮,临危不惧。为免小孙女受辱,已经做好带她一起在宗祠引火自尽的准备,宁死也不为乱贼所辱。
朱夫人侍候婆母身旁,她的两个女儿,令婉和尚柔如今都在吴郡,可免遭叛军毒手,她的儿子必正,正在与叛军决战,她亦不惜此身,做好了与他们共存亡的准备,不坠周氏、朱氏两门忠勇家风。
谢蕴雪虽是出身书香之家,不擅武事,可此诚危急存亡之际,家中无男做主,老夫人年迈,婆母昏迷,徽华年少,正是她这做嫂嫂的该挺身而出的时候。
她毅然提起刀剑,指挥婢女家仆,和周必正一起奋起迎敌杀贼,誓死守家。叛军为其无畏生死,大义凛然的气势所震慑,心中叹服。
另一边,王容姬安置好昏迷的婆母孔夫人后,也毫不犹豫提地起刀,出来相帮。
周氏到底是武门,家风尚武,家中婢女也是个个彪悍无畏,在谢蕴雪和周必正的带领下,与叛军厮杀守家,势不两立。
可终究敌众我寡,力所不及,勉力支撑一段时间后,谢蕴雪和周必正都被叛军制服,狼狈倒地,贼将杜方看着这一幕,心中也不由叹其忠勇。
王容姬见他们落入敌手,立刻上前阻拦,提剑指着杜方,厉声痛骂道:“是何小人,敢在我家中放肆?你回去告诉王玄朗,他今日敢动周氏一人,就先从我王容姬的尸体上踏过去!”
杜方心中一凛,知她是琅琊王氏女,王玄朗之妹,一时不敢妄动,犹豫片晌后,遂示意士兵留女眷活口,只杀了周必正。
周必正面色无畏,视死如归,周氏满门忠勇,他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王容姬却扑到他身上,抱着小叔,以身相护,坚决不退,大义凛然道:“他才只有十四岁,他还是个孩子,你要杀他,就先杀我!”
杜方心中纠结,他虽奉命来灭周氏,可此刻王容姬挺身相护,他又不敢伤了王容姬,一时难以决策。
因不敢擅自做主,遂命人将周氏上下全部暂时转移至石头城关押,等王玄朗入城后再行发落。
……
周氏上下的男女老幼,很快就都被叛军全部押送到石头城监禁。
此时石头城中的众将已被叛军制服,没有了抵抗之力,周大舅的遗体也已经冷了,潦草安置于一副担架上。
徽华看到这一幕,当即红了眼,扑向父亲的尸首痛哭失声,“阿父,阿父!”
此时已恢复清醒的孔夫人,看到丈夫遗体后,一时也痛不欲生,哀声不绝,哭的都没有了声音。
周老夫人神情悲壮,坐在儿子身边,抚尸而哭道:“为臣则忠,为子则孝,节义忠孝,萃于一门,夫何憾乎,夫何恨乎!”
其余人也是各自垂泪,哀恸悲哭声不绝于耳。
*
与此同时的台城——
宫中的宫人内监得知叛军要杀入宫中后,早就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了。
如今只剩下还忠心于唤春的彩月和弄珠,以及胡嬷嬷守卫在她身旁,响云也守在太极殿陪伴姐姐,心急如焚。
台城的各处宫门都遭到了叛军的猛烈攻击,中军将军蔡雍坚守大司马门,护军将军徐伯允在东华门抵挡叛军,左卫将军刘温守西华门,众人合力守卫台城,与叛军展开激烈厮杀。荀令远也带人前往守卫秘书省,阻止叛军焚烧秘阁典籍,安危不明。
许鹚则带弟子守在太极殿,誓死捍卫皇室尊严,绝不能让唤春母子受辱。
唤春抱着儿子,听着外头的厮杀声,胆战心惊。
就在太极殿的女人们战战兢兢,担惊受怕之时,周二舅提着带血的剑,带着周必昌风风火火入宫,来跟唤春报信儿。
“东海王萧恂反了,他杀了西州城的守军,从西州城逃脱后,领叛军突袭石头城,兄长已命丧他手,萧恂现在马上就要杀来宫中,夫人现在必须速速离宫!”
众人闻言震恐,难以置信,周侯死了?石头城也沦陷了?
唤春睁大了眼,一时头晕目眩,在听到大舅舅的死讯后,她的脑中嗡嗡一片,眼泪瞬间夺眶而出,痛不欲生。
“舅舅!”
都是她,是她害了舅舅,连累他无辜遭难。
唤春心知已是穷途末路,一时悲难自禁,可她是皇帝的女人,代表天子尊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将士们还在奋勇作战杀贼,她怎么能临阵退缩?
“不行,我不能走,我是皇帝的夫人,我不能退缩,此乃皇室之难,我已决意与陛下同生共死,必须替他守住这宫城,与金陵共存亡!”
周二舅摇摇头,正色劝谏道:“现在不是讲大义的时候,若是一般叛军,他们顾忌夫人身份,或许不敢残害夫人和小皇子性命,夫人自然应当留守宫城,保全大义。可萧恂不同,他是个疯子,他压根儿没有理智,不计后果,他就是来杀夫人母子的,夫人固执留下,就是死路一条!待陛下平定叛军回宫后,我们如何向他交代?此刻保命为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唤春哑口无言,面有难色。
劝谏完唤春后,周二舅又吩咐周必昌道:“二郎,这里交给我来守,你速带夫人和皇子从运渎乘船离宫避难。”
吩咐完之后,周二舅便又迅速赶去别处支援了。
周必昌心知刻不容缓,便和许鹚一人一边架起唤春,强行带她快速逃离太极殿,胡嬷嬷则抱着孩子,招呼其他人速速跟上。
运渎,是前朝吴国时修建的一条人工运河,自秦淮河起,北抵宫城西的太仓,是将粮食与物资运往皇家仓库的重要水路。运渎贯通宫城,连通青溪、潮沟等水系,于此乘船可直接抵达宫城外的后湖,往东便可逃往钟山暂做躲避。
众人来至运渎的小船前,响云没有登船,而是一昧招呼其他人快快登船,将唤春母子与其他人都安全送上船后,狭小的船上便没有位置了。
弄珠见状,当即便要下船,让响云上船逃命。
周必昌制止了她,他是男人,怎么也轮不到她们女人留下送死,当即就要下船。
许鹚却拦下他,正色道:“这里都是女人,只有郎君一个男人,需要郎君的护卫周旋,郎君不能留下。胡嬷嬷需要照顾皇子和夫人,也不能留下。大家都不必再争执了,你们快走,这里由我留下断后。”
当即就要下船,让响云快快上船逃命。
不想响云却往后退了一步,不肯上船,荀令远安危莫测,她不能丢下丈夫自己逃走。她摇了摇头道:“你们走吧,我已决意留下,我不能丢下荀郎一人。”
唤春焦急万分,“云儿,不要任性,你快上来。”
响云置若罔闻,她不想让众人再为自己推让为难,于是不顾呼喊,调头就跑了回去。
“云儿!”
唤春苦呼不回,担忧妹妹,一时心急如焚,就要下船去追,众人拦阻着她,让她不要冲动。
许鹚见已无法挽回,不宜再耽搁时间,再耽搁谁都逃不了,当即斩断绳索,划浆离去。
唤春最后回望了一眼妹妹的背影,双目泛红,一时泪流满面。
……
却说送唤春母子走后,响云担忧叛军会追上姐姐,略一思索后,便去换上了唤春的衣饰,假扮成她的模样,抱着包裹假装成孩子,就往和唤春相反的方向跑去。
她已决心牺牲自己,为姐姐引开追兵,给他们母子争取更多活命的时间。
宫中大乱,宫人内监正在四散溃逃。
与此同时,萧恂也已经气势汹汹的杀入宫中了,他在一众混乱中乍然看到一道华丽窈窕的女子身影,怀抱婴儿,跌跌撞撞地奔逃着。
萧恂眼中精光四射,以为终于抓到唤春母子了,一时又恨又兴奋的,当即便提剑冲了上去——
“妖妇,纳命来!”
只闻萧恂大喝一声,狠狠拉住女子的手臂,手中长剑高高举起,就要贯体刺入!
危机之际,响云手中包裹掉落,鬓发散乱,人也跌倒在地,她看着那高高举起的剑锋,一时面色惨白,惊恐不已。
可不想萧恂看到她的脸后,举剑的动作瞬间一滞,目露诧异。
他看着倒在地上的女郎,神色先是茫然,然后乍然凶狠,瞬间精彩纷呈,丰富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