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马车,江月凝就闻到风中有野菊的清香,她顺着那香味飘来的地方看去,却见李家村背后远处的山坡上,星星点点的黄色点缀成了一片。
她的眼中露出惊喜,道:“竟没想到这里还有这样一片野菊。”
柳二娘去找村民收购附近山上采到的香料,因着她还需要些时间与那些村民谈价钱,加上她觉得江月凝的身份去村民的家中有些不合适,便道:“二姑娘若是喜欢那片野菊,可以带着冬枝和夏星去采一些,这野菊用来制香也是不错的。”
去年的时候,柳二娘来这边找李家村的村长谈收购香料的事情,她就曾顺便采了一些野菊回去,自己试着用野菊制香,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效果,可是那香味闻着让人心情都能好上许多。
只是后来忙起来,所以渐渐忘记了李家村后山坡上的那一片野菊。
她制香的水平不如江月凝高,若是江月凝采了野菊回去,说不定能调制出上好的香。
只可惜这些野菊的花期很短,没几天就谢了,而且处理起来有些麻烦,不然她早就让人来采了。
江月凝本也想去那山坡上看一看那些野菊。
见柳二娘往村里去,她便带了人选了一条羊肠小道,前往村子后面的山坡。
走了没多久,她们总算到了山坡的脚下。
这个山坡另一边的一小块地被村民开垦出来种地,不知是何原因,留下大片的地方没有开垦,任由那些野菊疯长。
江月凝提着裙裾往半坡的地方走去,鼻间充盈这菊花的清香,她站在中央,迎面对着风吹来的地方,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花香盈满了整个胸腔。
突然耳边听见急促的马蹄声,她睁开眼睛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远远看见一道影子骑着黑色的骏马从山坡上下来。
马蹄溅起花叶,有花瓣被风送到了她的身边,她眼睛微眯,等看清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人时,面上的神色微微一愣。
竟是谢铉。
马上的男子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江月凝。
她的周身都是被马蹄扬起的花瓣,藕粉色的发带跟空中的花瓣纠缠在一起,身下的裙裾被风吹起,像是一朵绽开的芙蓉。
马在距离她只有一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谢铉勒住缰绳,马蹄高高地扬起,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江月凝。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站在马前的少女,睨了她一眼,道:“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颇有质问的意思。
江月凝不解地仰头,正想回他,突然闻到空气中有血腥味。
她在制香上有天赋,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她的鼻子比常人的要灵敏许多,不管是什么味道,只要露出了一点,她都能闻出来。
谢铉这是受伤了?江月凝暗暗打量了他一眼,发现他面色如常,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妾身在府上呆久了,所以出来散散心。”
这个回答江月凝也不知道他满不满意,总之她不想过多地同他交代什么。
见谢铉听了她的话并未说什么,她便识趣地往一旁让开,一幅要给他让道的意思。
见状谢铉皮笑肉不笑道:“这里离京城那么远,你能散心散到这来,倒是稀奇。”
江月凝习惯了他这样的语气,不欲与他纠缠,且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江月凝不想去猜他好端端地怎么受伤了,只想着他再同自己耗下去,他身上的血估计会越流越多,只好道:“世子若是不喜妾身在这里,妾身这就回去。”
说罢转身要离去。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身后原本坐在马背上的人却从突然从马上摔了下来。
“砰”地一声,扬起地上的落花。
江月凝一回头,就看见穿着锦衣的男子倒在地上,身下压倒了一片野菊。
看着那被压在地上的野菊,江月凝的面上露出可惜的神情。
她没想到他连这么一会儿都坚持不住。
对方好歹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夫君,她总不能将人扔在这里不管,可是她和冬枝夏星三个估计没那个力气将他带下去。
站在一旁的冬枝和夏星早就被这样的场景吓到了,直到听见江月凝平静的声音,这才回神。
“冬枝,你去山下找柳姐姐,让她带几个强壮点的村民上来抬人。”
吩咐完她便在谢铉的身边蹲下,想要查看他身上的伤势,没一会儿就在他的小腹上看见了伤口。
因着他今天穿的是玄色的锦袍,不细看还发现不了。
她看了看守在谢铉身边打着响鼻有些焦躁的马,站起身走过去摸了摸它的脸以作安慰。
这马因为成亲那天驼了她,便认出了她,渐渐在她的抚摸之下也逐渐平静下来。
好不容易找了个村民将人抬了下去,很快安置在了与柳二娘相熟的一位村民家中。
“二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柳二娘看着床上静静躺着的男人,不解地问江月凝。
江月凝知道柳二娘没认出谢铉,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也不想将柳二娘牵连进来,只好道:“是我认识的一位朋友,柳姐姐你先带着夏星回去,我不能丢下他一人在这里,等明天他醒了,我再回去。”
至于侯府那边,她只能让夏星谎称自己回了卫国府,在那边留宿一晚。
方才已经有村里的大夫来给谢铉瞧过了,说是伤口不深,就是血流得有点多才会昏迷。
她拿着帕子给他擦干净脸上摔倒时沾到的泥点,她本该将谢铉受伤的事情告知侯府,可不知为何,她选择了先瞒下。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
夏星已经跟着柳二娘回城了,眼下就算是后悔也没用。
只能等着谢铉醒来,再作打算。
第19章 目光落在他心脏的地方
江月凝等大夫替谢铉包扎好伤口之后,没多久就端着一碗浓黑的药汁进来。
因是村民的屋子,所以里面简陋得只有一张床和一张四脚的,看起来像是主人自己做的粗糙的桌子。
她看了一眼还在昏迷的谢铉,先将手中的药先放在了桌子上,等晾得差不多的时候,再想办法让谢铉喝下。
外头的晚霞从破了洞的窗子照了进来,她盯着那束橙黄光里的浮尘看了半晌,直到被窗外老树上乌鸦的叫声唤神思,才察觉到碗里的药汁已经凉得差不多了。
冬枝被她叫去门外守着,想着喂药的事情不算太难,于是她自己坐到床边,伸手去够桌子上的药汁,小心翼翼舀了一勺。
然而才碰到他发白的嘴唇,她就有些犯难了。
因为对方的双唇紧紧闭着。
江月凝思考了一会,又将那一勺药汁倒回了碗中,决定用最直接的办法:撬开他的嘴直接灌进去。
不仅快还省事。
她将守在门外的冬枝唤了进来,把汤匙递给她:“用这个撬开他的嘴。”
冬枝接过那汤匙,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要她趁着世子昏迷的时候做这样的事情,是不是不太好?
而且要是世子知道是夫人吩咐的,恐怕会因此对夫人更加不喜,让他们之间本来就没有的夫妻情分更加岌岌可危。
江月凝却管不了那么多,看出了冬枝的顾虑,轻声道:“世子还在昏迷,他不会知道的,放心。”
说着她已经端起碗靠近了,嘴里催促道:“快些呀,一会儿凉了药效就没那么好了!”
没办法,冬枝只得听话得用力的拿汤匙掰开了谢铉的嘴。
很快江月凝就把一整碗的药顺着汤匙灌到了谢铉的口中,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冬枝看得瞠目结舌:“原来还能这样,和话本子上写得一点也不一样啊......”
按照话本里写的,应该是夫人独自一个人给世子喂药,一开始怎么喂不进去,于是夫人就先自己把药含进嘴里,然后再用自己的嘴贴着世子的双唇,慢慢将药渡进世子的口中,这时候世子突然醒了,含情脉脉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夫人。
江月凝把手中的碗递给冬枝,顺便敲了敲她的头打断她的想象:“少看了风月话本,你看你成天都在想些什么,也不害臊。”
冬枝朝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然后带着空碗出去了。
对着冬枝的背影摇了摇头,江月凝重新坐回了桌子旁的木凳上。
她想起方才大夫同她交代的说谢铉一时半会还不会醒来,不想闷在屋子里,她便转身出门去找这屋子主人的妻子了。
正巧那村妇正在随意搭建的灶台那生火准备做饭,此时正在烧水杀鸡,那鸡身上的血已经被放光了,在地上挣扎着扑腾了几下,彻底没了气儿。
平时他们家连个鸡蛋都舍不得吃,眼下借住的这几位一看穿着就知道是富贵人家,所以村妇的男人说了要好好招待人家,不能怠慢了,况且那屋子里还躺着一位受了伤的男人,更应该喝点鸡汤补一补。
江月凝想着在人家的家中借住,主人家不仅给他们腾出了最好一间房,还杀鸡招待他们,于情于理怎么着也要给点银钱报答他们。
于是让冬枝从钱袋子中拿了几个银稞子出来,“婶子,今天多有叨扰,这几个银稞子你且收着。”
那村妇也不是个见钱眼开,可他们穷怕了,这几个银稞子加在一起都能抵他们一家人一年的花销,便面上推辞了几句,最终收了起来。
冬枝是个极有眼力见的,忙笑着对着村妇道:“王大娘,我给您打打下手!”
那王大娘知道冬枝是江月凝的身边伺候的丫鬟,一时没有答应冬枝,而是下意识去看江月凝的反应。
他们这样大户人家的丫鬟,在王大娘眼中也是小姐一样的。
江月凝柔声道:“王大娘,您就让她帮着打下手吧,若是做得不好,也不用同她客气,只管说出来就是。”
话还未说完,冬枝已经挽了袖子开始动手拔鸡毛。
王大娘见状忙道:“姑娘身子金贵,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
说着就要去抢了自己干,江月凝道:“我还有一事想请大娘帮忙。”
王大娘停下了要从冬枝手中抢下母鸡的动作,问:“姑娘有什么事尽管说,不用这般客气。”
江月凝只好直接道出,问有没有干净的外衣,她要给屋子里躺着的朋友换上。
谢铉身上穿的外衣已经被血给浸湿了,且摔在山坡上的时候也沾了不少泥土和草屑以及地上的花瓣,穿在身上总是不好的,总要给他换身干净的。
王大娘闻言很快就去拿了一身干净的粗布麻衣给江月凝,还贴心地问需要不需要她帮忙一起给谢铉换上。
江月凝自然是婉拒了王大娘的好意,自己抱着那身干净的衣裳独自进了谢铉所在的屋子。
本来她想唤冬枝进来给他换的,但是想起之前伺候他穿衣的一直都是小厮青竹,并未见过哪个丫鬟伺候过他更衣,她猜想或许只有那位外室能替他更衣。
之前谢铉喊她替他更衣,大约是想要看看她的反应。
王大娘的男人今天正好要出去一趟,说要过几日才会回来,没办法,她只能自己动手了。
反正他上次让她替他更衣,也不差这一次。
江月凝看了仍旧紧闭着双目的男人,觉得不过是换个衣裳,也没什么好扭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