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星眼疾手快地扶住了那摇摇欲坠的瓶子,一眼担忧地看着江月凝。
江月凝这才回神,她平复了下自己的心绪,缓缓道:“再过几天便是三妹妹出阁的日子,也不知道卫国府准备得怎么样了。”
原是为的这事,夏星笑道:“夫人不用担心,府上有老夫人和大夫人在,三姑娘自幼得宠,她们定然是不会亏待三姑娘的。”
夏星不知道换亲之事的罪魁祸首的是江雪凝,所以对这位三姑娘并未有过多的不满。
“就这个吧。”
江月凝没有顺着夏星的话说下去,拿着册子指着上面的其中一栏道。
夏星凑过去看,了然一笑:“夫人真是细心,三姑娘一定会喜欢夫人挑选的贺礼。”
她挑选的是一把缠枝葡萄纹的玉梳,这梳子是祖母给她添的嫁妆之一,当初许是因为换亲一事祖母心里对她有愧,所以见她的嫁妆差了点,于是从她的私库里给她添了好些嫁妆。
而姨娘也悄悄给她添了许多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东西,所以在成亲那天,她的嫁妆竟是颇丰,看着不像是庶女的规格,倒像是嫡女的排场一般,让众人觉得卫国府在对待庶女和嫡女一事上几乎不差。
同时也堵住了那些说她高攀广阳侯府之人的口,免了许多背后说她闲话的人。
库房里的东西有序地堆放在了一起,找起来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江月凝和夏星二人分开找,很快就找到了那玉梳。
握着这枚玉梳,江月凝不禁想起之前的事情,这梳子是三妹妹很久以前就惦记上的,可祖母如何都没有给她,到后面还添到了她的嫁妆中。
或许是因为这一次簌簌做的事情太过,祖母要用这样的方式让她知道,不是什么事情都会如她的意,祖母可以将这个玉梳给她,也可以给别人。
可到底还是偏心的,玉梳哪能和自己想要嫁的人相比?
希望这次簌簌的选择是对的,永远不要后悔。
江月凝握着玉梳回房的路上正好撞见谢铉回来,她往回廊外面的天空看了一眼,天色还早着,正当正午。
许是从未见谢铉在这个时间回来,她的目光中有些讶异。
看他的样子,似乎是从梅苑回来的。
江月凝见了进了屋内,她站在回廊上想了一会儿,决定等会再进去,于是坐在了廊下,在阳光下细细打量掌心里躺着的那枚精致的玉梳,然而过了没过多久,她察觉到了身后有人的脚步声,听见夏星唤了声世子。
她一转头,就见谢铉换了一身湛蓝色的锦袍,此时正倚着廊柱看她掌心里的玉梳。
“世子有什么事?”江月凝不解地问。
她觉得自己应该没有惹他,他不在的这几天给婆母请安的时候也没生出什么事情,莫非是他发现那几个貌美丫鬟不见了,他以为是她将人赶出去的?
于是在谢铉还未开口的时候,江月凝解释道:“世子是想问原先在院子里的那几个丫鬟吗,她们被公爹调回原来的院子去了,世子若是想把人要回来,妾身明日去找母亲请安的时候,同婆母提一提。”
这一番话说得既把自己摘出去了,又显得很是为他着想。
谢铉的目光转移到她那双清莹的眼眸上,嘴里啧了一声,皮笑肉不笑道:“你还真是贤惠大度。”
江月凝觉得他说话阴阳怪气的,她本来就没有要与那几个丫鬟争风吃醋的意思,她巴不得那些丫鬟分走谢铉的注意力,免费每次与她说话都要明嘲暗讽几句,听着让人不喜。
“多谢世子夸赞。”
她索性假装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暗讽,回以一笑。
说罢她起身要回房,结果才走了一步就被斜出来的一只手臂挡住,她一个没留意,直接撞了上去。
谢铉也没想到她会没止住脚步,手臂上被一团柔软撞上,他愣了一下,手像是被什么扎到了一般瞬间收了回去。
江月凝大脑空白了一瞬,接着双颊染上绯红,她此时已经顾不得什么大家闺秀的体面,往后退了一步,一双杏眸不可置信地瞪向谢铉:“你做什么!”
即便是生气,可她的声音仍旧是轻柔的,没有任何的威胁。
谢铉看着眼前怒瞪着自己的少女,因为褪去了平日里的温和,显得异常生动了起来。
他轻嗤一声:“你别忘了,我们已经成亲了,我碰你一下怎么了?”
这话说得没错,他们二人已然是夫妻,他就算是对她做更过分的事情,她也得受着。
江月凝被他的话噎了,但是很快又怒视着他骂道:“无赖!”
说完她气呼呼地踩了谢铉一脚,趁着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绕过他回了正房。
谢铉转身看她疾走的背影,仿佛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面,上面正印着一个秀气的脚印。
他唇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几天不见,脾气又长了不少。”
然正事要紧,他又跟在了江月凝的身后进了正房。
没想到进去后却看见碧纱橱的门紧紧阖上了,他直接吃了个闭门羹。
看来这一回是真的生气了。
他上前敲了敲那镂空雕花的门,透过透明的绿纱,能隐隐看见江月凝正坐在里头,她背对着他,看着还在生气。
想起方才自己母亲让丫鬟交代的事情,他只得抬手敲了敲门,颇有些不耐道:“江月凝,你先别生气了,我有正事要与你说。”
半晌之后对方仍旧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没有要理他的意思。
可想到传话的丫鬟说了他娘似乎心情不好,他这一次要是忤逆了他娘,指不定会关他禁闭。
他声音难得放缓了许多,道:“方才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对方依旧没有动。
谢铉觉得自己的耐心要被耗光了,他威胁道:“江月凝,我娘说外祖母生病了要我们二人替她去一趟广元寺,你要是再不理我,届时传出去广阳侯世子夫人不敬长辈的名声,可别怪我!”
话音才落,就见她动了动。
谢铉眉梢一挑,果然对于在乎外头名声的她来说,这招最奏效。
第24章 她不该对他抱有任何的期……
马车里,二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是有些奇怪。
江月凝还是第一次和谢铉一起坐马车,从前都是她坐马车,对方骑马走在前头的,这样一来冬枝和夏星不能同她坐同一辆马车,只能落后他们一段距离坐另一辆。
她还想着方才在府上被谢铉冒犯的事情,所以并不想开口同他说话,而谢铉也似乎因为突然被喊去看望外祖母,心情不佳。
上次外祖母不过晨起的时候咳了几声,他娘就让人急哄哄将他从眠春馆叫了回去,让他赶紧去看望老人家,结果等他去到王府的时候,见到他那身子不适的外祖母正在和几位太妃搓叶子牌。
说话的声音简直可以用中气十足来形容。
这样的事情多了,他就知道他娘大约又是看他不顺眼,想着法给他找事儿做。
可这一次为何连带着江月凝都一起,莫非她也惹他娘不快了?
这一回可不去王府,而是去城外的广元寺。
晋王妃在中秋过后就上山礼佛去了,因着丈夫和儿子经常上战场,所以她经常前往广元寺去,一去就会住上一个月。
这一次听他娘说,老人家许是在寺里吃错了东西,所以生病了。
谢铉在心里哼了一声,大约又是她娘编的,他心里烦躁,索性闭上了眼睛。
一旁的江月凝心里却有些担心老王妃。
她是知道广元寺的,因为曾经她陪祖母去礼佛的地方,正是广元寺,寺里香火虽然一般,可胜在安静。
她曾经还在广元寺中替恩人求过一枚平安符,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送出去。
车厢内安静得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江月凝不想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身边的男人身上,于是从暗格中拿出一本书,细细翻看。
纸张翻动的时候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引得谢铉睁开了眼睛,瞬间没有了睡意。
他昨晚带着朔奚去寻找那伙人的踪迹,一早又回了一趟梅苑查看赵晟的病情。
所以他昨夜到现在几乎没怎么休息。
江月凝察觉到了有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她偏头,正好对上谢铉有些疲倦的双眸,愣了一下,她放下手中的书卷,颇为贴心地给他倒了一杯水:“世子喝茶?”
谢铉觉得她是故意的,他本就想要小憩补一下精气神,她倒好,给自己倒了杯浓茶,是怕他睡着吗?
他并未接过她手中的茶,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不生气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江月凝蓦地又想起先前的事情,她脸色一红,递着杯子的动作一转,自己将那杯茶喝了。
爱喝不喝。
喝完她将杯子放在小桌上,语气温和:“世子哪里的话,妾身怎么会生你的气。”
她的语气又恢复了素日那般,就像是方才的事情是他的错觉。
谢铉觑了她一眼,知道到她又在装腔作势,见她说完这句,又低头继续翻阅手中的书卷,俨然一幅不想再理他的模样,于是到嘴要嘲讽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不喜欢自讨没趣。
他扫了一眼她手中的书,发现是一本描写西北风貌的书,此时她翻开的那一页正好写的是峪城。
那座承载了他许多回忆的城。
鬼使神差的,他瞥了一眼上面的内容,不屑道:“书上写的哪有自己亲眼见到的真实。”
江月凝想起他在吃食上偏西北那边的口味,如今听他这般说,便将头从书上抬了起来,看着他问道:“世子可是去过峪城?”
救了她的恩人就是从峪城出来的,她当时也有让三哥哥着人去峪城找过,只是后来峪城被回鹘人攻破,所以恩人的线索就此断了。
如果谢铉去过峪城,说不定他能知道些什么。
谢铉见她眼含期待地望着自己,心里突然生出了恶劣的心思:“你想知道?”
对方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对着她一笑:“等我哪天心情好了,或许就会告诉你。”
江月凝:......
她觉得自己本就不该对他抱有任何的期待。
谢铉见她眼中的亮光瞬间暗了下去,指尖微动,道:“或者你讨了我的欢心,我一高兴兴许就告诉你真正的峪城是什么样的。”
讨他的欢心?
这是江月凝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她是大家闺秀,又不是那些因生活所迫流落风尘的女子。
不告诉她便不告诉她,何苦这样戏弄人。
谢铉见她的唇角往下压了一点,便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那句话颇有些不妥,她是出自侯门公府的大家闺秀,哪里听得了这样的话。
只是要他认错却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