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她很羡慕江雪凝的天真,可现在却觉得这不是天真,而是愚蠢。
江雪凝含着泪不解地问:“可是二姐姐不是不喜欢谢世子,不想嫁给他,若是我同求祖母求情,或许祖母知道二姐姐在这里过得不好,兴许就会让答应让二姐姐与谢世子和离了。”
“你说谁要与我和离?”
冷不防一道男声从外有传来,江雪凝打了个激灵,一转头,就看见谢铉穿着一身带了毛领的玄金锦袍,正歪着身子靠在门边,他的身边还站着沉着一张脸的周桁。
她动了动嘴唇,想要继续说的话没有说出口。
江月凝没想到谢铉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有想到的是周桁也在,方才江雪凝说的话也不知道他们听去了多少,她忙站起身,浅笑道:“簌簌方才在同妾身玩笑呢,世子不必把这话放在心上。”
谢铉站直了身体,看她身上穿得不多,就算是有炭火在,她的耳尖仍是红红的,想来是这炭火不够暖,他走上前,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的手,然后发觉她的手有些凉。
他睨了她一眼:“穿得这样少就出来了?”
碍于还有旁人在,江月凝不好当着他们的面把手抽出来,再者他掌心传来的温热让她有些不舍,便没有把手抽回去,轻声道:“妾身以为很快就能解决好。”
谢铉一哂:“以后她若是再来找你,你也别见了,她喜欢站在外面就让她站着,反正丢脸的又不是你。”
他们二人站在一起,说话的声音只有彼此能听到,落在江雪凝和周桁眼中,就像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越是这样,江雪凝越觉得她的二姐姐是在极力粉饰太平。
不知为何,周桁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很是刺眼,这样想着,他踏进了花厅,停在他们二人跟前道:“簌簌给你添麻烦了,我现在就带她回去。”
说话间,他的目光隐晦地落在被谢铉握着的手上,但是很快又移开。
江雪凝本来就是想让周桁紧张,才跑出来,眼下见他特意找到了广阳侯府,虽然心里还怨着他不该在婆母刁难她的时候没有偏帮自己,可是只要他唤她簌簌,她就心软了。
“我不回去,我要和二姐姐在一起!”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那么好哄,江雪凝还是挣扎了一下。
周桁按下心里的不满,皱眉道:“簌簌,听话,跟我回去。”
江月凝和谢铉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个,完全就是一副看戏的心态。
在场的人只有他们二人知道这场换亲的始作俑者是谁。
虽说嫁给谢铉不是她想要的,可自从知道谢铉惊马之事周桁参与了其中,她就庆幸自己没有嫁给周桁,若是嫁给他,弄不好哪天被枕边人算计了都不知道。
虽然谢铉也好不到哪去,可以他的性子,只要自己不得罪他,估计也不屑去算计她。
“天色不早了,我就不留二位了。”
谢铉一向没什么耐心,他懒洋洋地看向他们,直接下了逐客令。
周桁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下面子,想起上次他在乐坊,当着众人的面,也是被谢铉一顿奚落,他忍着心里的怒气,面上的温和的神色差点没有维持不住,他钳住江雪凝的手腕,对着江月凝道:“抱歉,叨扰了二位,我这就带簌簌回去。”
江雪凝转了转手腕想要挣脱,她道:“你弄疼我了。”
回应她的是周桁冰冷的声音:“住口。”
江雪凝噤声,不再说话,只是看向他的目光带了委屈。
周桁转头对着仍站在一处的谢铉夫妇道:“告辞。”
说完强行拉着江雪凝出了花厅。
谢铉掀开眼皮,看向周桁的背影,道:“来人,送客。”
人走了,江月凝把手从他的掌心抽了出来,问道:“是世子让人放周桁进来的?”
谢铉道:“谁的麻烦谁带走,他若是不来,你那好妹妹怎么会走?”
显然是看透了江雪凝的心思。
江月凝垂眸,他说得没错,江雪凝就是一个麻烦,如果不是她已经对江雪凝失望,恐怕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她太了解江雪凝了。
倘若不是周桁来寻人,她都不知道江雪凝要在这里与自己纠缠多久。
她原以为江雪凝与周桁闹矛盾了,以她的性子,需得要对方低声下气才能把她哄回去,没想到周桁只是来了连一句好话都没说,她就这样跟着回去了。
她没有这样没出息的妹妹。
方才她瞧得真切,在周桁唤江雪凝小字的时候,江雪凝的气就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只不过面子上过不去,仍旧装出生气的样子罢了。
周桁在江雪凝心里到底与他们不一样,若是他们惹了她不高兴,至少要哄上几个时辰甚至几天才能好。
“人都走了,你还站在这做什么?娘让我们今晚去正院和她一道用餔食,再不过去,该让人来找了。”谢铉往外面走了几步,回头见江月凝还站在花厅里。
江月凝回神,她忙跟了上去,问道:“好好的,母亲怎么想到与我们一起用餔食?”
“谁知道呢?”谢铉看着才出了花厅,鼻尖瞬间被北风吹得通红的江月凝。
他瞥了一眼江月凝,对着身后的冬枝道:“去把你们夫人的斗篷取来。”
江月凝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刚要开口说不必麻烦,却听见他漫不经心道:“若是娘看见你冻着了,指不定要怪我没有照顾好你。”
第45章 喝醉了脾气还不小
花厅到正院的距离不远, 途中江月凝被风吹得瑟缩了一下,在心里后悔不应该图一时方便,而没有披上斗篷。
谢铉见她的脸颊也被风吹红了, 便一声不吭快步往前走了几步,挡在了她的跟前, 高大的身躯直接挡住了往她身上吹来的冷风。
许是因为他从前总是走在自己的前头, 所以江月凝并未感觉到什么不对的地方,心里想着正好有人替挡风,于是她默默跟在了他的身后, 看着那道身影一直走在离自己五六步开外的地方,她不禁想起成亲第二天敬茶的早晨。
这位玩世不恭的世子戏弄自己,故意带着她在府上绕圈子, 如果不是她装出一副要哭的模样惹得对方内疚, 说不定还不知道他要继续捉弄自己。
可也是因为这样,她觉得谢铉或许没有坏到什么地步去。
且那次遇刺掉下断崖的时候,他紧紧地护着她,才没能让她受到太重的伤。
还有在宁潼县,恩人的线索断了,他说会帮自己找人。
好像, 谢铉也不是那么差劲。
只是单这些却也不能让她打消想三年后与他和离的想法。
正院就在眼前, 她收起心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加快步子往前走到了谢铉的身边, 与他一道进了院门。
天色刚擦黑, 丹阳郡主和广阳侯已经在前厅等候,他们二人坐在一起,也不知道广阳侯凑近丹阳郡主对她说了什么,丹阳郡主没好气得嗔了他一眼, 然后抬头就看见儿子儿媳站在门外。
她正了正脸色,看着他们二人进来,但是看到江月凝被冻红的鼻尖,又担心道:“从那边过来很冷吧,快点到娘这边来坐。”
江月凝才坐下一会,丹阳郡主继续絮絮叨叨地与她说着话,还让婆子把熏笼抬到离她较近的地方,又让布菜的丫鬟给她盛了一碗热乎乎的羊肉汤。
丹阳郡主道:“快喝一口热汤暖暖身子。”
江月凝对着她腼腆一笑:“不冷的,让娘和爹等久了。”
广阳侯见儿子乖乖跟在儿媳的身边坐下,于是看向儿媳的目光透露出赞赏,他和蔼道:“我与你娘才坐下没多久,你们来得正是时候,这羊肉汤是用今年东胡进贡的羊肉炖的,味道鲜美,快趁热喝。”
闻言江月凝垂眸看着眼前白玉碗里盛着乳白色的羊肉汤,上面还飘着翠青的葱花,看着很是有食欲。
可婆母和公爹还未动筷,她不能先动筷子。
从小被卫国府的规矩教导着长大,她明白作为晚辈定然是不能先动筷的,且婆母出身皇室,必然是比卫国府还要注重规矩,眼下婆母公爹都让她动筷子,倒是让她很是为难。
谢铉坐在她的身边,见她迟迟没有动作,便猜到了她的心思,他啧了一声,对着自家爹娘道:“既然好喝,你们怎么不喝,都看着她做什么?”
语气没有一点身为儿子的恭敬,江月凝觉得以丹阳郡主的脾气,若是谢铉再多说一句,高低得给他来一下,她放在桌下的手不动声色地扯了扯他的袖子,然后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了。
谢铉对上她那双被烛火映得像是装了星子的杏眸,对方的意思很是明显,让他不要这样同爹娘说话,他眉梢一扬,回了她一个眼神。
明晃晃地写着你管我三个字。
江月凝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在桌子下拿脚尖轻轻踢了他一下,表达自己的不满。
然后扯着他袖子的手就被一只宽大温热的掌心捏住了,她往回抽了抽,但是对方的力道比她大上许多,几乎是纹丝不动,她顿时悄悄瞪了他一眼。
对方眼中带着戏谑的笑意,一副能奈我何的样子。
她不知道的是,这三年来他对待自家爹娘都是这幅态度,虽然他娘最开始被他惹毛还会家法伺候,可渐渐也因为对他的愧疚而随着他去。
小夫妻之间的眉眼官司落在了丹阳郡主夫妻眼中,就像是眉目传情,丹阳郡主眼中笑意更胜,觉得这样下去,儿媳很快就能拿下儿子,然后再一举把儿子扳回正途。
广阳侯则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觉得自己离抱孙子不远了。
谢铉眼角余光瞥见盯着他和江月凝看的爹娘,他瞥了他们一眼,漫不经心道:“看我们做什么,看着我们就能吃饱?”
这时候江月凝才反应过来,方才她和谢铉之间的小动作都被婆母和公爹看在眼里,顿时她的脸颊染上绯红。
桌子下的脚踩了谢铉一脚,趁着他分心的时候把手从他的掌心抽了回来。
而丹阳郡主和广阳侯则瞬间把目光收了回去,心想他们的儿媳表面看起来端庄大方,没想到却是个容易害羞的主儿。
不过看方才儿子儿媳相处的模样,似乎还挺好的,并不像传闻中的那般冷淡,这样他们也不用太过担心的。
丹阳郡主白了谢铉一眼,道:“为娘看两眼你媳妇怎么了,难道只有你看得,做婆母的却看不得?”
况且她这儿媳生得这般貌美,京城找不出几个能比她生得好的,她多看几眼碍着他?
真是惯得他。
谢铉好整以暇地看着因为丹阳郡主的话,连耳朵都红透的江月凝,懒懒道:“我饿了,还吃不吃饭了?”
一旁的广阳侯怕饿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忙道:“吃,夫人,来吃点羊肉。”
说着他拿了放在一边的公筷,从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汤锅中,夹了一块鲜嫩多汁的羊羔肉放在丹阳郡主的碗里。
见自家夫人吃了,才端起羊肉汤喝了一口。
见到婆母和公爹动筷子了,江月凝这才用汤匙舀了羊肉汤送到嘴里。
入口的汤鲜美可口,香醇浓郁,喝了几口之后,她感觉自己身上更加暖和了。
今晚的餔食以汤锅为主,沸腾的羊肉汤锅里放着各种新鲜的食材,除了鲜嫩的羊肉之外,还有好些时令蔬菜。
许是因为汤底的缘故,在里面烫过的肉和蔬菜都格外的好吃。
这一顿江月凝吃得很是满足。
吃到一半的时候,广阳侯让丫鬟温了酒来,直说单吃菜没意思,配点酒更好,喝点温酒还能让身子暖一夜。
江月凝夹菜的手一顿,她看向身前已经装了温酒的杯子,抿了抿唇。
这酒闻着就不是一般的果酒,若只是平日里喝的果酒便罢了,她喝几口不会醉,可是自从成亲那晚她喝醉之后,已经深知自己的酒量不行。
可当着公婆的面,她又不能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