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记得儿子笑了笑,说她从来都没喜欢过自己, 他这是在成全她, 说不定拿到这份放妻书之后,她会如释重负,不用再也自己绑在一起了。
虽然他说得这样决绝,可她仍旧看见了他眼中的难过,其实写这一份放妻书,大概最难过的人大概是他,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
但是眼下她见儿媳这番失魂落魄的样子, 看起来并不像儿子说的那般不在乎他啊。
江月凝草草看完了上面的内容, 转而将它收了起来, 她认真地看向丹阳郡主, 一双含了水色的眸子对上丹阳郡主,认真地问:“娘也希望我与世子和离吗?”
丹阳郡主原本见她收了这放妻书,以为是同意了,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于是沉默着思考了一瞬,半晌之后才道:“我方才已经说了,我很满意你这个儿媳,如果可以,自然是不希望你们二人和离,可是你也知道阿铉已经去了峪城,战场上刀剑无眼,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问题,我们不能这么自私,万一他......”
昨晚得知他要去峪城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不同意,可是她知道自己的儿子,一旦做出了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她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怎么忍心他去那种生死不定的战场,她试着劝说了一番,甚至还搬出了儿媳,结果得到了的就是这一份留给儿媳的放妻书。
她叹了口气:“阿凝,我和侯爷昨晚也商量了,即便是舍不得你,可我们依旧尊重阿铉的决定,咱们大楚不像前朝对女子那般严苛,你日后想要改嫁也好,或者要另立女户也好,都是你的自由,就当你和阿铉有缘无分吧。”
这样一番劝说下来,她见儿媳的脸色好了许多,眼中也出现了坚毅的神色,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也好,总比不愿意离开,在这里等着前途未知的儿子好。
丹阳郡主张了张口,想要问她什么时候离开,若是卫国府那般因为她和离的事情给她脸色看,自己也可以去给她撑腰,或者认她做干女儿也行。
没想到江月凝说出的话却让她震惊了,只听见她冷静地说道:“娘,我不同意与世子和离,当初换亲的事情我不能自己做主,和离这件事,我想自己做主,娘怎么想我都行,反正我不同意,而且我相信世子不会死在战场,我相信他能活着回来,我更相信他能打胜仗。”
丹阳郡主看着她眼中的坚定,升起一股暖意,得知儿子要去峪城的时候,其实她并不看好他,就连他爹也是气得要动家法,总之就是不想他去送死。
甚至还听人说,朝中很多的大臣都反对他前往峪城,要不是太子强硬地压下了那些反对的声音,陛下又病着,否则儿子也不可能轻易地离开。
可儿媳与那些人不一样不相信,而是选择相信儿子。
丹阳郡主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她上前握住江月凝的手,哽咽道:“你如果不想与他和离,这份放妻书暂且收着,若是他遭遇不测......”
江月凝忙摇了摇头,道:“娘不要总是想着不好的事情,要相信世子一定会平安回来,且我还有个请求,想要娘同意。”
丹阳郡主不解道:“你有什么请求,尽管说。”
江月凝缓缓道:“我决定去峪城找世子,亲自同他说清楚一些事情。”
话音才落,她就看见丹阳郡主面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半晌之后,对方看她的眼中出现赞赏之色,“我就说我的眼光总不会错的,阿凝果然是与旁的姑娘不一样。”
江月凝以为她这是同意了,没想到丹阳郡主又继续道:“可是娘不赞成你去那种地方,那边危险,娘是担心你的安危。”
而且这一路上路途遥远,以她的速度到了峪城也要两个月,她一个大家闺秀怎么受得住一路的颠簸?
为了让丹阳郡主放心,江月凝道:“娘不用担心,若是不放心,可派些护卫跟着我,我这一趟是非去不可,有些事情我想当面与世子说清楚,不然我在京中也不会心安。”
丹阳郡主不知道,她的性子比谢铉还要倔,她都想好了,若是丹阳郡主不愿意的话,就自己偷偷在外面找镖师护送着去。
最终第二个计划没有设施,因为丹阳郡主还是答应,她的想法很简单,想着儿子见了儿媳说不定一高兴,就能打胜仗了。
七天之后,江月凝带着三个丫鬟和十几个护卫踏上了前往峪城的路。
出了城门,她掀开车帘回头看了一眼越来越远的城门,又看向陌上两旁染上了新绿的杨柳,温柔的春风吹拂着她的脸庞。
一切就像是新生一样,重新开始。
两个月后,一辆从京中驶来的马车停在了峪城将军府的门前。
江月凝被冬枝和夏星扶着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两个多月的奔波让她瘦了一些,看起来更加弱不禁风。
画扇两只手轻松地拎着包裹跟在她的身后,她在途中本来想给主子去信,说夫人已经在前往峪城的途中,可是转眼想了想,要不还是不告诉主子好,就当是夫人给主子的一个惊喜,她只要在夫人身边保护好夫人,让夫人安全的到达峪城。
她的小心思藏得很好,夫人不提要告知主子,她便也装作不知道。
后来她从冬枝的口中得知主子给了夫人一份放妻书,心想主子还挺会的,居然同夫人玩起了欲擒故纵的戏码,这不夫人看到了放妻书,直接到峪城来找主子了。
“画扇,愣着做什么,快跟上呀。”夏星见画扇在发呆,从她的手中拿过一个包裹,又催促她道。
画扇回神,很快又跟着夏星一同走到了将军府的门口,门口守着两个士兵打扮的守卫,他们见了江月凝带着三个丫鬟走到门口,忙拦住了她:“这里是云麾将军的将军府,姑娘请止步。”
夏星不高兴了,一双眼睛瞪大,对着他们道:“我们夫人就是将军夫人,快让夫人进去。”
听了她的话,那两名守卫才认真地打量起了江月凝,片刻之后,其中一个道:“我们没听说将军有夫人,我看姑娘生得不错,怎么还做这等行骗之事,还是快些离去,莫要在这里逗留。”
夏星急得要跺脚,倒是江月凝没有着急的意思,她开口问道:“世......谢将军他今天可会回来?”
这种事情也不是不能告诉她,两个守卫之间对视了一眼,最后其中一个才道:“将军素日都在几十里外的军营中,很少会回来,姑娘若是想要见他,除非去军营,否则在城中是等不到的。”
去军营吗?
江月凝垂眸思考了一下,她觉得去军营找他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可她一个女子去那种全是男人的地方,似乎有些不妥,要不还是在城中等他好了。
如今守卫不让她进门,她只能思考是不是去找间客栈投宿,等得到了谢铉回来的消息,她再来将军府找他。
思及此,江月凝浅笑着对那名回答她的守卫道谢。
然后转身带着三个丫鬟准备离开,然而才走了几步,就听见门内传来有些熟悉的女声,“夫人,你怎么在这里?”
这一声带着惊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江月凝转身,就看见医者打扮的钱筠震惊地站在门口,她的肩上还挎着一个药箱,看样子是要出门。
江月凝眸中露出笑意:“钱姑娘,好久不见。”
“夫人怎么到了门口不进来,我还以为我眼花看错人了!”钱筠对江月凝有好感,见了她心里高兴,忙上前去给她行礼。
江月凝温声道:“我是来找夫君的,不过这里的人没见过我,所以不认得我。”
那守卫看着眼前的情况,大约也知道了这位打扮精致的姑娘,还真的是他们的将军夫人,他们方才虽然说话客气,可到底是得罪了夫人,若是夫人同将军说起,他们大概要挨罚。
钱筠听了她的话,笑道:“没关系,现在我可以给你作证,夫人是如假包换的将军夫人,快些进来吧。”
守卫忙给她们让开一条路,跟着行礼道歉:“属下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夫人降罪!”
江月凝在他们身边停了下来,她方才并未觉得自己被他们冒犯,只好道:“你们也是职责所在,且我第一次来这里,你们不认得也是情有可原。”
更何况谢铉已经把放妻书给了她,其实她现在在谢铉眼中大约也不算是他的夫人。
看着江月凝丢下这句话就跟着钱筠进了府中,两位守卫才松了口气。
江月凝跟在钱筠的身边,发现这座将军的规模不是很大,且看起来有些老旧,倒像是有些年头了。
府上的管事见了这边的动静,忙上前对着钱筠恭敬地问道:“钱大夫,这位是?”
他看着浑身透着贵气的江月凝,心中猜想对方定然是京中来的,将军府上之前一直只有钱筠一位女子,他还以为钱筠与将军的关系不一般,把钱筠当做是未来的将军夫人供着,没想到今天钱筠又带了一位相貌不凡的女子来。
钱筠直接介绍道:“夫人,这位是严管事。”
说着又对着严管家道:“这位是咱们将军的夫人。”
峪城与京城相隔甚远,很多人都不知道谢铉在京中的情况,所以都默认他没有娶亲,没想到他们这位年轻的云麾将军,竟是有家室的人。
严管事立刻恭敬地躬身:“小的见过夫人。”
说着又唤来几位下人,让他们把正房收拾出来,见江月凝疑惑,便道:“将军很少回来,且回来后几乎没有在府上过夜,正房没有女子用的东西,夫人且稍等片刻,小的让人收拾一下。”
“那我先带着夫人逛一逛这将军府!”钱筠顾不得去军营,拉着江月凝就往园子里去。
而冬枝几个跟着严管事去了正房收拾。
半个月后,谢铉再次回到了府上,回到正院的时候,却看见了熟悉的一幕。
院中的梧桐树下不知何时扎了个秋千,只见穿着浅粉衣裳的少女坐在秋千上,手中握着一卷书,此时她正轻轻晃着秋千,视线落在书页上。
粉色的裙裾随着秋千的晃动慢慢荡漾开,像一朵盛开的芙蓉花。
她似乎察觉到了有人看自己,于是抬眸朝着他站着的方向看去,正好对上一双幽深的凤眸。
蓦地少女眸中出现一抹惊讶,须臾那双眼眸完成了月牙,温柔的嗓音被风送到了他的耳畔:“你回来了。”
第80章 世子难道不想吗?
谢铉看着坐在秋千上对着自己浅笑的少女, 下意识觉得是在做梦,他定在原地半晌没有动作,直到她从秋千上下来, 缓步走到他跟前。
鼻间传来清浅的茉莉香,他才惊觉眼前的场景并不是梦, 眼前的人是活生生的, 带着他熟悉的茉莉香,就这样俏生生地站在他跟前。
他明明给了她放妻书,她应该会高兴才对, 为何又找到了这里来?
谢铉心中不解,但是很快江月凝就给了他答应。
她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香囊递到谢铉的跟前,抬眸看向他, 脸柔声道:“这是上次在白梅林中, 我说过要给你做的香囊,原本两个多月前本该给你的,只不过自你去了太常寺上值之后一直没有回来,所以搁置了。”
见谢铉没有动作,她继续道:“世子让娘给我的放妻书,我看到了, 可是世子却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 我想说, 我不愿意。”
与他眼中的惊涛骇浪不一样, 她那双杏眸静静地看着他, 等着他的回应。
须臾,谢铉终于还是从她的手中接过了那个香囊,香囊中散发出清冷的白梅香,他将香囊贴身收好, 才垂眸对上她,喉头上下滚了滚,到底艰难开口,嗓音干涩:“你不愿意与我和离,可是为了几年前我救你的事情?你喜欢我,是不是也因为那份恩情?”
江月凝没想到他居然知道了,她觉得他如果想起了当年的事情,更应该与她说才是,为何偏偏要选择躲着自己?
如今听了他的话,也明白了,这人就是自己在那瞎猜。
她见谢铉难得露出不自信的神情,于是眼睛弯了弯,轻声道:“如果我会因为恩情而喜欢世子,那我为何不在见到陆淮假扮的你之后对他生出喜欢,又为何后面还要与你解释,我对他并没有男女之情。”
这话说得有点绕,谢铉大约是知道了她说的什么意思,看着她弯起的眼睛,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许多。
江月凝瞥见他通红的耳朵,心想从前只以为他流连花丛,对于男女情事上大约是游刃有余,现在似乎并不是这样,她不过委婉的说明了自己的心意,他就这般。
若是......
这样想着,她靠近他,双手突然攀上他的肩膀,然后踮起脚尖,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这一次主动做这样的事情,她其实也有些害羞,但是面上仍旧装出镇定的样子,缓缓道:“现在世子知道我的心意了吗?”
蜻蜓点水的一个亲吻,然而在谢铉的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江月凝见他一张脸涨得通红,心想谢铉果然比自己想象中的纯情多了。
他那双凤眸怔怔地看着像偷腥成功的小猫的少女,直到她松开手要退出去,才反应过来,他没能让她后退,一只手贴上了她的后腰,把人往身前一带,然后紧紧地抱住了身前的人。
江月凝由着他抱着自己,她的脸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猛烈跳动的心脏,唇角微弯。
“那份放妻书写的时候我不是心甘情愿,你比我早得知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我以为你不愿意同我坦白这件事,是因为嫌弃我,不愿意承认我就是当初救了你的人,所以就算是不舍得,我也只能放你走,我不想你讨厌我。”
他的声音在头顶慢慢响起,说完他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仿佛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
“皎皎,你还有后悔的机会。”虽是这般说,可他的手却紧紧地搂着她的腰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江月凝心中好笑,她道:“世子最开始那般对待我的时候,我心里确实在想怎么会有人这么讨厌,后来与世子接触多了,我就想其实世子也不是那么讨厌,也有可取之处,那天我给你找伤药的时候,我见了那只兔子,才明白原来世子就是当初救我的人,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与世子提起,所以选择先按下不说,想着等把香囊给你的时候,再与你说,谁知道世子躲着我,甚至连来这里都不愿意告诉我。”
说起这件事,她的语气还带着埋怨。
谢铉的手抚了抚她的后背,似乎想要给她顺气,他道:“抱歉,我以为这样对你才是好的。”
江月凝气得踩了他一脚,她仰头瞪向他:“世子一向心口不一,其实是害怕见到我,怕我对你去峪城的事情没有任何的不舍,是吗?”
这确实是其中的一个原因,被揭穿了小心思,谢铉的脸别向一边,可最后还是转回自己的头,看着她没忍住问出了自己想知道的问题:“你会舍不得吗?”
问这个问题,他的目光躲闪,不太敢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