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氏扫了眼站在一旁的阿薇:“陆念呢?”
“磨刀呢,”阿薇扬起唇角,挑衅道,“想下回再捅你几刀。”
“瞧瞧,”岑氏拍了下床板,“非要捅死我了事,我说什么不都一样吗?!”
“底气足、火气旺,”阿薇慢悠悠往前走了两步,直直看着岑氏,“看起来比在侯府里精神,怎的?住这儿住出能耐来了?”
“咳咳!”岑太保以手作拳,抵着嘴角重重咳嗽两声,“行了,老夫要听个明白。侯爷,小孩子有脾气,你带她去外头吹吹风,我们和阿妍慢慢说。”
定西侯不太愿意。
阿薇却是直接拽住定西侯的袖子,作势往外走:“慢慢编,我倒要看看杀人如何编出花来。”
定西侯见她坚定,只好几步跟上。
出了屋子,他皱眉回头看了眼。
阿薇直接去了边上屋子里烤火取暖,根本不理会其他。
狗咬狗嘛。
她和陆念就等着岑氏与岑太保各怀鬼胎、互扯后腿。
不给地盘,这狗还怎么咬起来?
白皙的双手靠近火盆,热气滚滚涌上来,阿薇活动了下手指,喟叹了声。
另一边的屋子里,岑太保夫人搬了把椅子坐到炭盆旁,垂着眼、不出声,热气暖了腿,却叫疲惫的心境越发郁郁。
她干脆闭上眼睛,退下手腕上的佛串,捻着珠子无声念起了经文。
其他事与她无关。
丈夫和侄女的争执,也与她无关。
轮不到她置喙。
床边,岑太保垂着眼皮,深深看着岑氏。
“我那日就与你说过,藏好你的尾巴!”他一字一字道,“我没有想到,你竟如此扛不住事,这就被揪了个正着!
三十年、三十年前的事,难道还洗不干净?你竟然不挣扎、不周旋,直接叫人赶来了这里!
你真是叫我太失望了!”
岑氏冷笑了声。
她的失败,的确始于自身,但真正让她兵败如山倒、无法力挽狂澜的是李嬷嬷!
伯父不关心事情经过,不知道陆念那疯子到底有多豁得出去,开口便是“失望”。
她才是对伯父“失望”透了!
“您怪我?”岑氏阴测测问。
“被抓到两条人命的是你,”岑太保指着她,“为了个妾不是妾、外室不是外室的女人,把薛家拖下水的也是你!
眼下不止是薛波,连薛文远都被关了起来!
阿琅闹死闹活、绞头发要当尼姑,我岑文渊竟然有个孙女要当尼姑!
就这,我还得给薛家擦屁股!”
昨日当真一场闹剧!
他正和薛成秋商量好了之后应对,给薛家喂了一颗定心丸:即便事情无法挽回,也会保住薛家其他人。
结果,岑琅就给他当头一棒。
看到那乌七八糟头发的岑琅时,岑太保眼冒金星、险些被气得撅过去。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岑琅倒好,不知孝顺,还用这来威胁父母长辈!
思及此处,岑太保眯了眯眼,质问道:“出了状况不赶紧与我知会一声,你倒是说说,我如何和陆益开口才能把你也捞出去?!”
岑氏哼地笑了出来。
她挺直了腰背,毫不回避岑太保:“我为什么会被抓到?最初还不是为了那五千两银子!”
一提起来,岑氏就冒火。
“自从我掌了侯府,前后小三十年,我给伯父您送了多少银钱?”
“不敢说一下子吃个饱的,但也回回安稳,从没有出过差池。”
“平日那么多好处了,您还觉得不够,那时候突然狮子大开口、硬要逼我再掏五千两出来!”
“那是五千两!不是五十、五百!账目上一下子挪五千,您告诉我,我去哪儿给您挪?”
“也是天注定了,侯爷和白家要往蜀地送五千两和三箱药材,我揪着头皮想办法,去动那银子。”
“我那段时日多辛苦啊!愁得病倒在床,连中馈都被阿骏媳妇那装模作样的玩意儿夺了去!就算如此,我也把事情给您办妥了,五千两送到您手上,那三箱好药材您倒个手也值好些银钱!”
“中馈易手、这两年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供您银钱,您心中有气,但您不逼我那笔银钱,我不病倒,哪里会有杀鸡取卵的事?”
“陆念那斤斤计较的混账东西,她知道没了五千两和药材,她能不拼命?”
“我说句不好听的,那银钱药材到了蜀地,陆念手头厚实了,她说不定根本不会回京来!她不回来,侯府里太太平平,薛家也稳稳当当!”
“我尽心尽力为岑家,如今落了难,您不说怎么帮我,先来指责我一通,怎么?想过河拆桥了吗?”
第98章 我们很愿意效劳(五千大章)
岑氏抬着下颚,挑衅地看着岑太保。
岑太保紧紧抿着唇,一双眼白半浑的眼睛看着她。
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屋子里沉闷得厉害,只有太保夫人拨弄佛珠串子的声音。
静得人心发慌。
先慌的不是这厢剑拔弩张的两个人,而是无声念经的宋老夫人。
像是没有控制好手上力气一般,两颗珠子重重碰了声,她的手一颤,那无声的经文有了声。
“南无阿弥陀佛”着不断反复诵念。
岑太保在这佛语里冷静下来,轻轻咳了声。
太保夫人仿若是才发现自己漏了声音,立刻又紧闭了嘴,一颗一颗拨珠子。
深吸了一口气,岑太保沉着声音,一副怒其不争的口气:“阿妍,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现在是我们叔侄之间起纷争的时候吗?”
话音落下,他看到岑氏冷笑了一声。
说起来,他们叔侄两人面相上颇为相像。
慈眉善目,这是五官带来的优势,天然就容易获取别人的信任与好感。
比起玉树临风的俊,岑太保更喜欢这般叫人看着安全、放心的模样。
岑氏原先也是这般,可现在却变化大了。
脸上挂不住那层肉了,垂下来后,连原本圆滑的眼型都压成了倒三角似的,看着就一股凶相。
岑太保摸了下胡子。
说来他比岑氏大了一辈、年长二十,三公之位高高在上、但朝堂不是省心省力的地方,他这些年也十分操劳,可他的面相还没怎么变,年轻的岑氏却一脸老态到看不下去。
说白了,还是没用!
扛不住事,生生把她自己给耗惨了。
岑太保心里嫌弃怪罪得不行,嘴上到底还收了些,没有再说重话:“我和你伯娘今天过来,为的是商量之后的事,不是为了与你离心,自己人先打起来。
陆益和那小丫头片子还在隔壁,我们闹了,他们真是过大年。”
说着,岑太保伸手往外头指了指,提醒岑氏莫要不知轻重缓急。
岑氏又往后靠了下,引枕垫背,没有刚才那么气势汹汹。
她能不知道轻重吗?
但想要得轻重,就先把那重得砸出去、摔个响的,剩下的就是轻的了。
不砸那一下,伯父可不会退一步。
岑氏太懂岑太保那句“给薛家擦屁股”是什么意思了,那是弃车保帅。
舍了薛文远一人,伯父竭尽全力保薛家余下的人安生。
判得狠了,流放路上有岑家打点一番;判得轻些,离京还乡,有银钱有关系,做个舒坦的乡绅人家。
多好的“前程”!
薛文远但凡不是个蠢货,都知道保家。
可岑氏和薛文远不一样。
她要保的是自己的命,而不是舍了自己的命去换儿女安生。
以定西侯的性子,他不会拿阿驰他们泄恨,但伯父这人说不准真会与她割席。
岑氏岂能接受?
她必须把自己和岑家死死捆在一条绳子上,这才是她的活路。
她拿陆念作旗开道。
不拿那五千两和药材,陆念就不回京拼命了?
怎么可能?!
陆念只要有一丝机会,就会杀回京城来,闹一个天翻地覆。
那五千两和忌日上的桂花酥一样,就是“借题发挥”的那道题而已。
可那又怎么样?
陆念对付她的题卷,她岑氏一样可以拿起来往伯父脸上砸,叫他也去做题去!
看看,这一道题砸过去,伯父不就愿意好好“商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