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安国公、世子以及章振礼,也就是在大日子里才会到访相国寺。
今日,明显不是大日子。
两方人马在往生殿外打了照面。
安国公夫人笑容满面,等陆念和阿薇同她问候之后,便拉着章振礼向两人介绍:“这是我侄儿振礼,蒙圣上恩典,现今在大理寺任少卿。”
陆念抬眼看向他。
章振礼年近四十,看着倒是三十出头的模样。
明明是已经有些暑意的初夏午后,他却像是不怕热一般,一身常服穿得规矩又刻板。
阿薇也在打量他。
论五官模样,章振礼很是英俊。
阿薇远远瞧过一回安国公,听说安国公和他的胞弟长得颇为相像,属于打一眼瞧去就知道是亲生的两兄弟,但此刻观章振礼的长相,倒是和安国公没有那么像。
想来,这位章少卿应是随他母亲更多些。
而论个头身量,章振礼与一般的文士又不大相同。
他很高,看起来并不比定西侯矮,且不瘦弱,倒不是说一定练过基础的拳脚,但肯定不是手无缚鸡之力。
阿薇思考着垂下了眼。
真要对付此人,必然不能如对付冯正彬和岑睦一般了。
只靠她和闻嬷嬷,便是出其不意,恐怕也很难在章振礼手中讨到便宜。
这般想着,阿薇不由好笑地弯了下唇。
这下王爷应该放心了。
她惯常会审时度势、量力而行,无法硬碰硬的时候,另辟蹊径才是正理。
安国公夫人又在同章振礼说着:“这就是定西侯从蜀地回来的女儿与外孙女,侯夫人早年就供奉在相国寺,我们遇上后很是投缘……”
陆念的视线在两人身上缓缓划过,末了轻笑了下,客气地唤了声“章大人”。
章振礼眉宇含笑,行了一礼:“陆夫人,久仰大名。”
陆念眼角一挑,毫不掩饰口气中的傲气:“哦?”
“不是近半年的名,”章振礼应当是听出来了陆念的嘲讽意思,却又好像并不在意,从容地往下说着,“二十几年前就听过定西侯府陆大姑娘的名。
当时也是庸俗,轻信了那些传言,对陆夫人多有偏见。
也就是近些时日才看清,当时受了蒙蔽,不知贵府内情,你的名声全是受继母所累。”
听完这话,陆念笑了。
笑得肆意直接,好似她根本没想到会在旁人口中得这般评价。
“倒也不算传言,”陆念抬着下颚,语气颇为骄傲,“那些掀桌、挑衅、大骂、寻事、摔物,我确实都做过。”
噗嗤。
阿薇笑出了声。
安国公夫人愣了下,心中嫌弃着“胡闹疯子”,嘴上却揶揄着“你这人呐!”
章振礼也怔了怔,显然是没有料到陆念根本不把自己的坏名声当一回事,反而看作了成就一般。
傲得明明白白。
是了。
上次在顺天府后衙,他虽未亲眼见到经过,但确实听见了那厢嫌犯拳打脚踢、鬼哭狼嚎的动静,全是这对母女挑出来的。
定西侯劝不住,杨府尹无力劝,堂堂顺天府弄得和侯府后院一般,让人头痛极了。
能闹出那样动静,又岂会把名声当回事?
这样剑走偏锋的两母女,成昭郡王真敢用她们当先锋?
章振礼一时吃不准,只道:“陆夫人真性情。”
陆念笑了笑,没有在与章振礼多言,只和安国公夫人道:“今儿带了些素点心来,阿薇琢磨着做的,等下给您送去尝尝。”
“那我今儿有口福了。”安国公夫人应下来。
殿内准备得当,章振礼扶着他伯母进去。
陆念和阿薇往回走。
阿薇轻声问:“您怎么看?”
“看似进退有度,实则自视甚高,这种人我见得多了,”陆念嗤笑,道,“真诚没有用,对付这一类的,你要比他还傲!”
第137章 也不怕歪着气管!(两更合一求月票)
章振礼站在殿外廊下。
安国公夫人还在里头与两座牌位说话,他不喜听那些,便先出来。
日头越发的晒,章振礼却心平气和,一点都没有被暑气影响。
“振礼。”
听见呼唤声,章振礼才回过头去,看向被嬷嬷们扶着出来的安国公夫人。
他上前去,与一嬷嬷换了手。
一行人不疾不徐沿着长廊往厢房去。
安国公夫人低声道:“你还没有告诉我,国公爷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是怕我不听他的,让你来盯着我?”
“不是盯着您,”章振礼道,“伯父觉得那两母女不是善茬,让我看看她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确实不是善茬,”安国公夫人撇了撇嘴,“把无法无天、兴风作浪当光荣的,她还是第一个。你听她刚才说话那口气,啧!”
章振礼道:“您心里既明白,还是多提防些。”
“我没有什么能怕她的!”安国公夫人哼了声,又问,“你看出她们打什么主意了吗?”
章振礼沉默了会儿。
伯父显然没有把那些猜测告知伯母的意思,他做侄儿的自然也不多那个嘴。
想了想,他也只是道:“若是说几句话就看穿了,岑家就不会被弄塌了。”
“这倒是,”安国公夫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而后突然想到什么,视线在章振礼身上一转,“国公爷难道是让你假意接近那疯子?”
一个鳏夫,一个寡妇,明面上倒也说得过去。
见章振礼蹙眉噎了一下,安国公夫人拍了拍他的手:“假意就假意,弄明白了就走,你可千万别陷进去。”
“您想多了,”章振礼道,“她和朱氏是两种人。”
安国公夫人轻点了下头。
朱氏是章振礼的亡妻,婚后第四年病故。
饶是挑剔如安国公夫人,都要夸朱氏一声“好性情”、“好礼数”、“好规矩”。
温婉贤淑,本份听话,孝顺他们两夫妻,对丈夫亦是知冷知热。
可惜就是死得早。
振礼想来也是惦记着她,一直没有续弦的想法,总说论做人做妻、没有谁能比朱氏更好。
最初几年国公爷总劝,前些年也就随他去了。
安国公夫人想,陆念和朱氏身上寻不到一点相似之处,振礼按说是看不上陆念的。
可转念又想,这事谁能说得准?
男人都是狗东西!
一模一样的叫“怀念”,截然不同的是“新鲜”!
“振礼,”思及此处,安国公夫人又忙道,“国公爷认定了那母女两人有企图,你别昏了头啊!”
章振礼安慰道:“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那两母女若真是成昭郡王的先头兵,其目的就是当年的巫蛊案,那他们天然就是仇家。
如果不管不顾、失了先机,安国公就是下一个岑太保,章家就是下一个岑家。
他们要做的就是打听状况、掌握消息,以此反制郡王。
巫蛊案是永庆帝的逆鳞,哪怕矜贵得宠如成昭郡王,也不能一意孤行。
他们要让郡王查不得,叫朝中无人敢再查。
从一开始,章振礼的目的就很明确,又怎么会行差踏错?
安国公夫人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眼,观他一脸正气之色,还是先放下了担心。
因为振礼太稳当了。
振礼是国公爷养大的,上阵父子兵,在朝堂上是很好的助力。
在家中,振礼又很照顾振贤与阿瑛,事事关照。
可以说,这小二十年中,振礼对振贤的指点关心比国公爷还多、还细致。
这般有能力、又端正的人,总不至于昏头吧?
章家人回到厢房。
不多时,素点心送来了。
安国公夫人拿了一块:“不得不说,那余家丫头的手艺是不错,也是,没有一点儿手段,也笼络不了郡王。”
章振礼与她倒茶。
“我可把宝押在她身上了,”安国公夫人又道,“她若最后攀不进长公主府,白瞎了我的殷勤。”
章振礼不怎么说话,只听着她絮絮叨叨说这说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