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都晓得余家?”江必生说着、自己也反应了过来,“是了,余家有位夫人是京中侯府出身,去年还回京了。”
“江大人见过那位陆夫人和她的女儿吗?”沈临毓问,“我听说益州当时开棺验尸,余家到场的人是那位余姑娘。”
“是有这么一回事,”江必生道,“余姑娘打小体弱,原本这种事不该让她出,一是她年纪小,二来民间都说阳气不旺、怕冲撞了越发……
但实在没办法,开棺得有本家人到场,余家当时能活动的就没几个人了。”
沈临毓又问:“陆夫人呢?”
“病了,病得起不来床,”江必生叹道,“嬷嬷们陪着余姑娘来的,余家的事在益州很受瞩目,乌压压的都是来看热闹的百姓。
下官想着人多些,阳气也旺些,就没让衙役拦人。
余姑娘确定了坟墓后就回马车上休息去了,最后的查验是由她嬷嬷看顾着。”
沈临毓问:“是闻嬷嬷吗?”
“不记得姓什么了,”江必生回忆了下,补充道,“个子不高,很是慈善的一位。”
沈临毓颔首。
那就肯定不是闻嬷嬷。
闻嬷嬷在女子中足够高大,五官气势也绝对称不得慈善。
那位慈善的嬷嬷大抵是留在蜀地,并未进京。
“有没有一位人高马大的嬷嬷?”沈临毓多问了一句,“看身量就不输男子。”
江必生摇了摇头:“应当不曾见过。”
沈临毓再问:“江大人记得余姑娘的模样吗?”
“不记得,只见过一两回而已,”江必生讪讪道,“印象中她病殃殃的,下官是男子,肯定不能一个劲儿盯着人家未出阁的小姑娘看。
京中在这些事情上大方许多,但在蜀地那里,民风彪悍,谨慎些不会出错。”
不同地方有不同地方的状况,沈临毓点了点头。
而后,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开棺时,余姑娘没有亲眼看吗?”
“没有。”
沈临毓走出驿馆房间。
乌云很沉,风中已有水气。
他在廊下站了会儿。
江必生口中的余姑娘和他认识的余姑娘,不像是同一个人。
余姑娘说,她亲眼见过开棺验尸。
吓唬陆致时或许会有夸张的部分,提出为金夫人开棺时也不改口亦算情有可原,但沈临毓记得很清楚,那日山上,金夫人坟前,余姑娘没有任何恐惧。
她甚至知道要先含住苏合香丸。
从她的应对来看,浑然不似头一次看开棺的人。
有一瞬间,比起弄清楚他认识的余姑娘到底是谁,沈临毓更想知道余姑娘何时看过开棺。
或者说,在过去的这些年里,余姑娘经历了些什么。
这般想着,他也就这般做了。
沈临毓转身,又去敲了敲江必生的门:“江大人,近几年里,蜀地开棺的案子多吗?”
去而复返的沈临毓问了这么个问题,江必生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不多吧?这种事情哪会经常有?”
“劳烦大人一件事,”沈临毓道,“回去益州之后,请帮我梳理下近些年蜀地开棺的案子记录。”
江必生心思一动。
他听出来了,今日的重点不是当年科举,而是余家和开棺。
但镇抚司的案子,少好奇、多办事,才是他这种没背景没根基的官员该做的事。
“等下官回去就太慢了,”江必生道,“下官书信一封送去,让师爷准备好呈送上来。”
沈临毓道了声谢。
第139章 她小名阿薇,金殊薇(两更合一求月票)
御书房。
永庆帝看着镇抚司提交上来的文书。
科举舞弊案办得很干脆,对今年的春试自然有影响,但也把坏的一面降到了最低。
对此结果,他算是满意。
“岑文渊胡涂。”末了,永庆帝也只是如此向沈临毓点评了一句。
沈临毓并没有在御前发表任何多余的看法,而是道:“高老大人一直牵挂着这案子,去年秋天我还为此去他家乡拜访,如今有了结果,我想让元敬跑一趟,仔细给老大人说一下。”
“这是应当,”永庆帝颔首,又和海公公道,“备些药材礼物,让元敬一并捎去。”
海公公应下。
永庆帝放下文书,身体靠着椅背,上上下下打量着沈临毓。
早年间,大抵真是儿子太多了的缘故,他不看重几个小的,尤其是生母低微又难产而亡的十二子,之后将他出嗣、也是深思熟虑后取一个对各方都好的结果。
那一步棋的确走得很好。
对永庆帝自己、对责任重大的先皇后、对陷入困境的承平与驸马、对十二子,都是好事。
只是,谁能想到又过几年,他竟然缺儿子了!
诚然这几年又添了几个更小的,但成年的皇子毕竟少了一半。
少、又不精。
左看右看,那几个做哥哥的都没有沈临毓办事有能耐,尤其是在镇抚司历练后,越发看出是个有魄力的。
难怪各个都想与他交好。
“前两天阿崇和阿崭过来,说他们叫你吃酒你都不去,”永庆帝的手指点在了大案上,“朕知道你忙,再忙也得吃饭吃酒,手上事情告一段落了,该休息休息、该消遣消遣。
省得你母亲每回来见朕,张口闭口都是你又歇在镇抚司,怪朕给你扔了一堆事。”
“五殿下与九殿下好意相邀,之前确实是我抽不开身,”沈临毓道,“回头我请他们吃酒,把八殿下和十殿下、十一殿下都叫上。”
“只叫哥哥,不叫弟弟?”永庆帝顺着问了句。
沈临毓挑眉,答得理所当然:“比我都小,吃哪门子酒?”
永庆帝哈哈大笑,心情不错地道:“朕还没有问,案子结了,该给你赏点什么?”
沈临毓其实等的就是这句话,脸上的闲适收了,态度恭谨:“我想去一趟舒华宫。”
海公公正添茶,闻言握着茶壶的手一紧。
他迅速扫了永庆帝一眼,果不其然,圣上脸上的笑容凝了。
唉!
往年都是一年一提,年末时去一次。
怎得今年才夏天呢,郡王就……
“朕让你和阿崇他们多走动,你就非要跟朕提舒华宫?”永庆帝沉声问。
沈临毓垂着眼帘:“前些时日母亲与我提了件我小时候的事,我实在不太记得了,就想着去问问大哥。”
永庆帝恼道:“什么事非得问他?你没人可问了?”
“没人了,”沈临毓抬眸看向永庆帝,“最清楚我小时候事情的,除了长公主府里人,也就只有大哥了。”
永庆帝那一肚子的火被这句话顷刻压回去了一半。
他确实不知道。
当年出嗣后,沈临毓也就逢年过节来磕个头,他都没有想起来多看两眼。
“什么事儿非得问!”永庆帝脸上下不来,又因着本就是“赏赐”,于是不轻不重骂了两句,才道,“就这一回!”
沈临毓左耳进右耳出,得了成果就行,道:“我还有一事禀圣上。”
永庆帝示意他开口。
“下月皇太后的七十冥寿,母亲说她有些想法、想要大办。”沈临毓道。
这是正经事,永庆帝颔首:“既如此,让她具体来同朕说吧。”
沈临毓从御书房退出来,站在廊下徐徐吐了口气。
今儿拿母亲扯了两回大旗,心中微微有些惭愧。
回去时给她捎一份广客来的点心吧……
是了。
得先去取点心。
前两日请余姑娘备了,就是今日。
沈临毓早就拿定了主意、用那份结案的文书向永庆帝讨这恩典。
广客来中,阿薇在做荷花酥。
不难,略费功夫,在炎炎夏日、荷花绽放之前,先尝个新鲜。
沈临毓到时,正是酥胚入油,花瓣绽开。
“劳烦余姑娘了,”他一边看着,一边自顾自说,“食盒我带来了,之后就装在里头。”
“并非广客来的食盒不好,而是宫里惯常细致,尤其是其中一盒要送去舒华宫。”
“是我大哥幽禁的宫室,他那里特别严苛。”
“我和他关系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