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本就不亲密。
文寿伯夫人一改先前柔弱样子,狠狠瞪着她:“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别忘了,你能有今天靠的是谁?!”
“我靠的谁?”应聆的声音都尖锐了起来,“您这么清楚的脑袋,应该知道现在仰仗的是谁吧?
说我拎不清,我看拎不清的是你们!
现在各个求着我办事,却连我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都不记得。”
应聆走回桌边,指着桌上点心:“人家陆念要从我这儿挑出些事情来,还知道送些对我身子有益处的吃食呢!”
文寿伯夫人猛然起身,冲过去抓起盘子,抬手就往地上砸。
啪——
瓷盘碎裂一地。
“一点吃食就能笼络住你了?”
“眼皮子不要这么浅!”
“你……”
应聆看着地上狼藉,眼中全是怒意:“送客!”
说完,她自己先出了花厅,大步回主院去了。
文寿伯夫人气血上涌,眼前一阵白光,只能先颤颤巍巍坐下来。
缓了好一阵,才在五皇子回府之前离开了。
胡同口,陆念喝完了一碗杏仁酪。
就是上回许富德和久娘吃过的那家,许富德夸好吃,陆念顺路也就来尝尝。
这是从五皇子府去文寿伯府的必经之路,陆念陆续尝了几个口味,等到了文寿伯夫人离开。
只看那匆匆行驶的马车,自然不晓得车里人的状况,但想来,不会很愉快。
一想到这个,心情不错的陆念让摊主多装了一份,带回去给小囡。
杏仁酪进了广客来,母女两人的马车却是回了定西侯府。
她们是来寻桑氏的。
“为何会挑年少时名声不怎么好的文寿伯五姑娘做了五皇子妃?”桑氏听两人问起,一时也没有头绪,“我算算啊,那应该是嫁来京中不久后的事情吧……”
陆骏也在,闻言忙参与进来:“我知道一些往事。”
陆念瞥了他一眼,倒是没有因为嫌弃他而拒绝听他说话,拿下巴点了点他:“说。”
“和周沅有些关系。”陆骏解释道。
周沅便是操办善堂的那位。
陆骏与他多年交情,好友身边的事,他算是门清。
“周沅头一门亲事,放小定后三月女方就病故了,人有生老病死,就这么遇着了也是惋惜,之后,他母亲想替他张罗的就是当时还未说亲、但名声不怎么样的五皇子妃,”陆骏说到这儿顿了下,皱眉嘀咕道,“谁知道她怎么想的……”
“这有什么想不通的,”陆念啧了声,“才死一位未婚妻,明面上不至于说周沅克妻,但有些人家特别忌讳,敬文伯夫人想继续找门当户对的儿媳妇,不就得多多少少让点步吗?一个疑似克妻,一个名声不好,凑合凑合?”
陆骏:……
这话他无从接起,虽然他也早知道了,大姐总能一张口把人堵住。
无意时就是如此,要是刻意为之,那就更上一层楼了。
“媒人上门去,亲事没说成。”陆骏只好继续说自己的。
陆念奇道:“这还能说不成?”
都是勋贵人家,彼此都讲究颜面,私下得了默契之后,才会请一位身份合适的贵人做媒。
媒人就是走一个过场而已。
真有人自打脸要反悔,也会等换了庚帖、推给八字不合。
哪有让媒人跑空的?
传扬出去,全是笑话!
“当时说嘴文寿伯府的多,说周家的少些,”陆骏道,“后来的事,大姐你也知道了,周沅说的第二门、第三门亲,都是放了小定后女方红颜薄命。
这么一来,周沅克妻的名声就甩不掉了,他自己也不想再说亲事,一心一意捣鼓善堂。
倒是文寿伯府、说穿了就是五皇子妃,她得了个‘命中有福’的名声。”
陆骏说到这儿,桑氏也有印象了。
“好像还得了高僧批算命格,‘有福之女’、‘富贵绵长’、‘命中消灾’,当时全是这种说法。”桑氏道。
陆念根本不信这些,笑容讽刺。
阿薇听着舅舅舅娘的话,问道:“所以,她从前那些坏名声一扫而空,反倒得了好命格,这命格打动了梁嫔娘娘,挑她做了儿媳妇。
身份大不同了,各府不好随便把皇子妃闺中的事情挂在嘴边,所以好的坏的都不说了。
是这么一回事吧?”
第201章 但您当真没有一点疑惑吗?(两更合一求月票)
转过天来,阿薇跟着桑氏拜访了敬文伯府。
敬文伯夫人已近花甲之年,满头银发,她身形圆润,显得格外慈眉善目。
她招呼阿薇到跟前,笑眯眯道:“上回阿沅给我带了些你做的点心,我尝着很是喜欢,你也是个心善孩子,会陪你母亲去善堂。”
阿薇道:“母亲很喜欢与孩童耍玩,也爱热闹,她先前身体不好,与孩子们一道玩能让她开怀些。”
敬文伯夫人叹了一声。
小儿子与陆骏是少年起的交情,她又如何会不了解定西侯府的状况?
早年她也觉得问题出在陆念身上,可随着后来遭遇,这种想法渐渐改变,现如今可谓是真相大白了。
“你们母女两人吃了不少苦。”敬文伯夫人拍了拍阿薇的手。
桑氏在边上吃了盏茶,托词去寻周家两位嫂嫂唠几句家常。
敬文伯夫人心中明亮:“那叫阿薇丫头留着陪我再说说话。”
待桑氏离开,她又温和地道:“好了,与我说说来意吧。”
阿薇正要开口,敬文伯夫人又点了点她的唇,揶揄道:“要是替你母亲考量我们,那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没有排斥,也不是试探,甚至把边上陪着添茶的嬷嬷都给说笑了。
“您……”这么大大方方的,倒是把阿薇弄得心虚了,“您知道那事儿啊?当时请周三公子介绍善堂,又有些状况,其实……”
“其实压根不熟悉,对吧?”敬文伯夫人朗声笑了起来,“别紧张,又不是什么大事,反过来说,我还有些私心。
你说吃斋念佛吧,阿沅一点不会,陪我往蒲团前一跪,他除了知道闭起眼睛念‘阿弥陀佛’之外,其余一窍不通,就这么一人,日子却过成了个和尚。
这些年,一点儿风言风语都没有,就像周身四面竖起了墙,墙外头纷纷扰扰与他无关。
你母亲,算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位和阿沅的名字一块并排出现的女子。
我当然知道‘不真’,但能瞧见那墙塌了一角,还是欣慰不已。
做父母的,诚然已经接受了阿沅不再议亲,但也盼着他岁数渐长,能……”
说起这些事情,敬文伯夫人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为什么和你说这些呢?”敬文伯夫人道,“人这一辈子,都是被名声所连累,可那名声又有多少是真的呢?
就像你母亲,她闺中那些全是污名,我很佩服她,她自己走出来了。
机会合适时,也请你母亲替我们点拨点拨阿沅,让他能够看清楚,名声只是外头强压下来的,不是老天爷就给批了那样的命。
他可以一辈子不娶妻,但不要一辈子惦记他那破名声。”
阿薇听得很认真。
说来,她其实见过形形色色的老妇人。
市井乡中,高门后院,可她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到敬文伯夫人这样的。
温柔、和煦,有自己的想法,但也有坦然释放的善意。
也许,她的祖母金太师夫人也是这样的吧。
只是,阿薇记不得了。
“我不信那些的,”阿薇听完,道,“都说我克亲,我只是恰好,亲人都离世了。”
“是啊,只是恰好就遇着了事,”敬文伯夫人缓了缓情绪,“我想说的就先说了,现在轮到你了,可别与我客气。”
“我就不是个知道客气的,”阿薇应了声,“我听说,原本三公子要与五皇子妃议亲的,结果媒人上门,却又……”
敬文伯夫人顿时尴尬起来:“都是老黄历了,怎么叫你这孩子知道了呢?真是……”
阿薇又道:“我还想知道,后头说亲的那两位女子,怎么也会这么巧就……
您不信三公子是那种命,我也不信所谓的命数,于是难免疑惑。
我相信以您的智慧与能力,在连续两位未过门的儿媳出事后,再挑第三位时,您一定会慎之又慎,挑一个身体极其康健的姑娘家。
而愿意在当时状况下与三公子结亲的人家,亦是对女儿十分有信心的。
那么一位定亲前活蹦乱跳、无病无痛的姑娘,短短几月后就病故,是不是……”
敬文伯夫人抿住了唇,目光凝重:“阿薇丫头,你打听这些,不至于就因为疑惑、好奇吧?
你随了你母亲,心智坚定,目标明确。
我不好胡乱揣度你真正的目的,也不说你的目标是对是错,但是阿薇丫头,你努力的时候,确定要把不相干的人卷进来吗?”
敬文伯夫人语气严肃,口吻却不重。
就像她之前展现出来的那样,哪怕受了“唐突”,她也是家风优秀、进退得体的老夫人。
只要阿薇听得懂道理,那这不愉快的话题就此带过,敬文伯夫人只当没有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