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庆帝:……
哪怕他刚才有五分想法,也被承平给喊没了。
承平从来不是温婉的,尤其是遇着驸马和临毓的事。
没有与长公主再费口舌,永庆帝与沈临毓道:“先养伤,若真是阿崇、阿巍他们生事,自会让他们给一个交代。”
永庆帝走了出去。
长公主送都不送,只让沈之齐去。
见沈临毓好笑地看着她,长公主道:“一母同胞,他能拿我怎么样?”
这倒是句实在话。
沈临毓想,永庆帝那么重权之人,为了固权必须做出打压血亲的事,偏还想要那么点名声,那他只会把这种机会留在对付兄弟、儿子上,而不会对姐妹白费力气。
“您就不怕您喊着喊着,他真把我的职撤了?”沈临毓问。
“你说呢?”长公主反问。
沈临毓笑了笑,心里有数。
永庆帝近来的目标是李崇,而沈临毓是刺向李崇的刀。
当他突然意识到这是把双刃剑时,永庆帝下意识地会想藏刀。
长公主的反其道而行,反而会让永庆帝“歇歇”。
“还是您厉害。”沈临毓夸道。
长公主愿意听好话,而且是儿子说出来的好话,眉梢一扬,道:“既知道我厉害了,往后别再闷声不响,连我都瞒。”
“您说的是,”沈临毓坐起身,想下床来,“我打算出门去。”
长公主拧眉。
沈临毓出门时,与还未回宫的永庆帝在前厅里打个了照面。
“怎么出来走动了?”永庆帝眯着眼看他。
光线明亮多了,沈临毓的面色比先前看着好些,但也虚弱得很,脸上毫无血色。
沈临毓敛眉,问:“您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永庆帝气笑了:“都说来朕听听。”
沈临毓对这个答案丝毫不意外。
“假话是,闲不住,想去镇抚司亲自审问那车把式,趁早把案子办了。”
“真话是,母亲催得厉害,我闲着也是闲着,去看看能不能哄个媳妇儿回来圆母亲心愿。”
永庆帝:……
临毓与定西侯府那外孙女走得近,这事永庆帝自然知道。
他缓了缓脾气,道:“既有心,朕下旨……”
“还有一句真话,”沈临毓忽然又开口了,“几位殿下之后也会来探病,我心情不好、不想和设计杀我的人虚与委蛇,为免直接打起来,我还是避一避吧。”
永庆帝一口气闷在了胸口,指着沈临毓,好一阵没说出话来。
最后一摔袖子,大步出府去了。
海公公急急跟上去,扶他上马车。
永庆帝坐稳后,才道:“临毓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海公公恭谨附和道:“您不喜欢胆小的人。”
“这倒是,”永庆帝摸着胡子,沉默片刻,又道,“阿嵘的胆子就小,但胆大,也要有胆大的底气与能耐。”
敢谋算临毓,却又失手,实在是让人看不下去!
永庆帝没有着急回宫,马车行至西街上,掀开帘子看了眼热闹的街景,最后,把视线落在了生意不错的广客来。
“陆益那外孙女,手艺到底怎么样?”他问。
海公公道:“听说极其不错,先前还往千步廊送过果茶,侯爷给几位大人都分了分。小的下去采买几样小菜?但酒肆里现成的、恐不是余姑娘亲手做的。”
“下回吧。”永庆帝道。
马车驶离,帘子隔绝了外头热闹,自也没有听见各家闲客们今日的话题具是成昭郡王遇袭。
而他们口中受伤极重、血流满地的郡王本人敲开了酒肆后院的门。
阿薇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又观察他进门后走路的姿态,基本确定了他的状况。
“的确伤得很有技巧。”
沈临毓笑了下,进那小屋子里坐下:“如你所言,费了些心思,也得谢谢你的提醒与那包狼膏。”
若没有狗吠引人的伎俩,他还得拖着受伤的身子,一路扶着墙、艰难地寻到五皇子府附近……
演也不是不能演,就是还得受点累。
阿薇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母亲想喝猪肝汤,灶上炖着,王爷运气不错,等下分你一碗。”
“我沾光了。”沈临毓也不纠结那猪肝汤到底是谁想喝的,只说了永庆帝刚才到访的事。
阿薇听完,思索着道:“圣上起疑了?”
“不起疑才不是他,”沈临毓道,“他会怀疑所有人。”
“太子呢?”阿薇问,“太子若知道你受伤……
我母亲说过,为了他人、哪怕是挚爱之人手染鲜血,那人活着一日,想到你手上的血,他都会痛。
何况,你是为了他,捅自己刀子。”
沈临毓叹息着道:“可不敢告诉他。”
大哥的心很软。
“这是大哥最痛的地方,从前为他丢了性命的人,现在还在为他不管不顾的人,都是他的枷锁,”沈临毓说到这里顿了顿,抬眸看着阿薇,道,“与他相比,我心硬,也残忍。
我明知道现在的每一步都在挖他的心窝,我也还会继续做。”
第221章 那你会心疼吗?(两更合一)
午时阳光明媚。
明亮的日光从半启着的窗户缝里透进来,落下一地班驳。
只是屋里坐着的两个人,谈论的话题与这份敞亮毫不相干,或者说,是那斑驳里的阴暗。
沈临毓的身子就在这处阴暗之中,失去血色的脸色衬得嘴唇透了紫。
在广客来,他极少会展露出这般神态,眼中寻不到一丝笑意,反而与他的用词符合,冷漠到了“残忍”。
院子里,有小犬呜呜叫声。
狗儿嘴馋,可能是闻到了厨房里香喷喷的味道,缠着小囡去讨吃食。
越讨越来劲,叫声都响亮了。
沈临毓便是在这奶声奶气的狗叫声中舒缓了神色,眉眼又活络起来。
“昨晚上迫不得已,吃了两筷子酒糟鱼。”他道。
阿薇愣了下,复又明白过来:“五皇子不知道你的口味。”
“怎么会让他们知道,”沈临毓答得很是坦荡,“你也说过,吃饭能暴露一个人的习惯。”
他会瞒着敌人,但他没有瞒过阿薇姑娘。
况且,这事上最难瞒过的就是厨子。
“我虽猜到他们会算计我,但能得你提醒,还是十分高兴。”沈临毓看着阿薇道。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阿薇评价着,“王爷就没有想过,华山一条道,将计就计也容易把自己折在里头?”
阿薇的语气平静,听不出多少喜怒。
沈临毓原想为自己的胆大多解释几句,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
极其诚实,也极其明了。
“阿薇姑娘先前做的那些事,也没有比我宽阔到哪里去。”
杀冯正彬、杀岑睦,同样是华山一条道,一个不慎就赔进去了。
阿薇:……
饶是阿薇嘴皮子利索,这一点上也否认不了。
她做事,也“拼”得很。
她正欲说些什么,院子里传来厨娘高昂的声音。
晓得这厢有客,厨房上的人都不会凑近了,只高声提醒“火候够了”。
阿薇应了声,让沈临毓稍等,自个儿去灶上。
猪肝汤炖了一小锅子。
陆念爱喝汤,对猪肝倒是平平,阿薇与她盛了一大碗,让青茵送去雅间。
余下的分了两碗,端回屋子里,往桌上一摆,她与沈临毓道:“都是王爷的。”
沈临毓看着汤多料足的两碗,颔首道:“确实是沾光了。”
哪里会真是沾光呢?
沈临毓心里也清楚,拿到跟前,用勺子慢慢吃。
阿薇坐回了他对面。
先前观察过走路的姿态,她晓得沈临毓的伤几乎都在上半身,腿上最多些许擦伤,不影响行走。
此刻看他用膳,就能判断得更准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