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庆帝被她一连串的话怼得头胀不已,干脆闭目养神,准备左耳进、右耳出。
长公主依旧自说自话。
“不行,你这人有前科!”
“临毓小时候学武启蒙,最初是沈之齐随便教教,后来正经拜了师父,你过两年想起临毓来了,竟然怪我挑师父不跟你商量!”
“你是不是在说我记仇?我就是记仇,怎么了?”
“就这样,明后天我就带那丫头进宫来,你不见也得见!”
“还有,只是让你见个面,不是让你挑剔的!”
“这是临毓娶媳妇,不是你九五之尊选妃!你的眼光不重要!临毓和我的眼光最重要!”
“我办喜事,临毓娶个喜欢的妻子、也就没空管这管那了,我和皇兄你各自合意、各自欢喜,行吧?”
永庆帝能说不行吗?
他连多费口舌的劲儿都不想使,只在心里一遍遍问,母后怎么就把承平养成了这样的性子!
女儿家的温婉气质,说话柔声细语,承平一点都不沾。
打小仗着父皇母后宠爱,脾气一塌糊涂!
父皇过世后,母后更是宠得她要星星就给星星。
等招了驸马,沈之齐也是废物,承平指东就不敢看一眼西!
永庆帝登基几十年,不说吵了,连拍桌子都拍不赢的,只有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妹。
承平长公主风风火火来,又风风火火走。
出了御书房,她看向跪在远处的沈临毓,招呼道:“还没跪够?没人看的!行了行了,跟我回府去。”
沈临毓“有意”推辞。
长公主肩膀一沉,身子微歪:“我走不动了,你是扶我回去,还是背我回去?”
沈临毓“犟”不过长公主,只能站起身,稍稍活动了下膝盖,扶着长公主的胳膊一路离开。
母子两人谁也不说话,直到出了宫门,上车坐定。
长公主靠着引枕,缓缓叹了一口气。
沈临毓自己算计永庆帝,不把对方当父亲,但不管怎么样,那都是他母亲的兄长。
这么些年,母亲对永庆帝还是会有兄妹情谊。
他的眼中透出几分愧疚,低声道:“辛苦您了。”
“临毓,”长公主抬起手,理了理沈临毓的额发,笑容中有疲惫,却无彷徨,“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话吗?
皇家子弟,可以有亲情、有爱情,也可以六亲不认。
只有一样不能有。”
“记得,”沈临毓颔首,“您说的是,不能做墙头草。”
“是啊,不能左摇右摆,不能鱼和熊掌都要,得到什么就会失去什么,”长公主深吸了一口气,“你选好了要走的路,就不要后悔和回头。
我也是一样,我在皇兄与你之间,选择了你,我就会闷头走到底。”
皇兄和临毓之间的矛盾,已然是无解的。
长公主不可能在中间哭着喊着求着,一手拉一个,粉饰太平,自欺欺人。
她不天真,她也不蠢。
沈临毓握住母亲的手,笑了起来:“我这个闷头走到底的性子,是随了您。”
承平长公主缓了缓情绪,道:“宜早不宜迟,你使人和她说一声,就明日吧,明儿上午,我去广客来接她。”
沈临毓应了一声“好”。
消息传到广客来,阿薇对着来报信的元敬,极其平静地点了点头。
之后半日,她做些吃食,看小囡和狗崽耍玩,和闻嬷嬷说事,一切都和往日没有区别。
但陆念看在眼中,就知道阿薇的情绪还是有起伏的。
晚霞映天时,陆念冲阿薇招了招手。
等阿薇到她跟前,陆念支着腮帮子,问:“你的刀是不是钝了?”
阿薇一时没有领会。
陆念又问:“你有一箱笼厨刀,打算什么时候磨?我近来觉浅,你要磨可别叫我听见了。”
阿薇心领神会,不由失笑。
她坦诚地道:“我确实有些焦躁,当然只有那么一点点,您说的对,我该好好磨一磨刀。我夜里回春晖园磨吧,定然不吵着您。”
于是,当阿薇背着她的厨刀箱笼回到定西侯府,闻讯的陆骏瞪大了眼睛。
“就她一个人回来的?”
“直接进了春晖园,说要磨刀?”
“她不是心情不好就磨刀炖肉吗?谁惹她了?”
“别是我大姐吧?”
“她们母女吵架了?”
陆骏急急奔到春晖园,看到院子里摊开的箱笼,以及平摆开来的厨刀,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么多刀要磨?
那是吵得多凶?
第235章 这十年,我没有白走(两更合一)
阿薇从厨房里走出来。
一手提着把杌子,一手拎着桶水,走到已经架好的磨刀石旁,人往杌子上一坐,水桶就放在手边。
往早已经浸润了的磨刀石上又撒了点水,阿薇取过一把厨刀,熟练地调整角度。
刚磨了两下,她仿佛才看到院门下纠结又犹豫的陆骏,淡淡唤了声“舅舅”。
陆骏“哎哎”应着上来前。
走近后,看清阿薇的脸上并没有过激的情绪,揣度着应该不会一言不合就触霉头,陆骏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这么多刀,都要磨吗?”
“是啊,”阿薇一面磨,一面答,“一块都磨了,顺手的事儿。”
陆骏又道:“你们平日都不回来住,这儿小厨房里除了放不坏的香料,也没有别的菜肉,你磨完了刀要不要试试手?我让厨房给你送些新鲜的来?”
他记得阿致说过,阿薇心情不好就是磨刀切菜炖肉。
这都顺手了,不如另两样也一道做了,多管齐下,心中郁气散得更快。
阿薇闲着也是闲着,道:“也行。”
陆骏悬着的心往下落了几分。
愿意沟通就是好事,怕的是油盐不进,问什么怼什么。
“你别怪舅舅多嘴啊,”陆骏在阿薇身边蹲下来,道,“你母亲的性格你最知道了,她历来强势,你外祖父都得顺着她的脾气来。
她要说了什么重话,你、你就让让她,别往心里去。
毕竟,母女哪有什么隔夜仇,你说是吧?
她、她也就只信你了……”
陆骏绞尽脑汁说着劝和的话,见阿薇磨刀的动作停了下来,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他,他就说不下去了。
明明,劝和不理亏,但他总觉得面对大姐和外甥女时,说什么话都有点不得劲。
矮人一头。
阿薇却是恍然大悟:“舅舅以为我和母亲吵架了?”
陆骏愣怔:“难道没有?”
“我怎么可能跟母亲吵架,舅舅想哪儿去了,”见陆骏这忐忑万分还嘴笨劝和的样子,阿薇不由失笑,“我是真要磨刀。”
陆骏见她不像在说假话,心彻底放了下来。
摸着鼻子“哈哈”干笑两声,陆骏连声道:“这就好,这就好。”
他也不着急走,出去吩咐了人往春晖园里送肉送菜,又转了回来。
另拎了把杌子在阿薇边上坐下,聚精会神地看她磨刀。
这是个精细活。
阿薇手稳、也耐心。
陆骏看了会儿就看出状况来了,又起身从屋子里搬桌子,摆灯点光。
末了,他劝说道:“天黑得快,等下就看不清了,外头夜里也冷,磨不完的就等明日吧,要不然就炖肉?厨房里不怕暗。”
阿薇应了下来。
陆骏又问:“真别怪舅舅多嘴啊,不是与你母亲吵架,那是谁惹你生气了?我越看越觉得你心里有事。”
阿薇看了他一眼,抿着嘴想了想,才道:“仇人。”
陆骏惊讶:“你还有仇人?”
就大姐和阿薇的脾气,能被她们称为仇人的,早就风风火火喊打喊杀了。
但陆骏思来想去,近些时日,他完全没有听说她们主动找了谁的麻烦。
文寿伯府,以及被镇抚司围了抄了的那些,陆骏一并算到了成昭郡王那头。
那是郡王爷为了翻巫蛊案做的准备,大姐和阿薇出些力,但和“仇”联系不上。
阿薇没有给陆骏解惑,只是轻声道:“我当然有仇人,我仇人还不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