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陆念醒了。
看到阿薇时,她还有些惺忪,稍缓了缓,陆念的眼睛明亮起来。
阿薇问:“您睡得好吗?”
“好,”陆念道,“睡够了,很是松快。”
两人起身,各自梳洗。
春晖园里的丫鬟嬷嬷们见陆念精神了,也都很是高兴。
阿薇去了小厨房。
骨头汤炖起来需火候,只好暂且将就,先尝一尝煎饺。
到底是跟着闻嬷嬷在四司六局里做过事,阿薇动作很快,揉了面,趁醒面时又拌了馅,擀开面皮包饺子,毛嬷嬷帮着备了锅刷了油,饺子平铺开,盖上盖子。
陆念吃煎饺不爱蘸辣,只一小碟陈醋最合她的口味。
煎饺好熟,时候到了添水进去,热气折腾着催出来的焦焦脆脆的底,到了完全开盖的时候,香气扑鼻。
阿薇最后撒了把芝麻与葱花。
一份外焦里嫩涌汁水的煎饺,一碟米化了油的白粥,陆念很是喜爱。
阿薇也喜欢。
揪心几日之后,放松下来的一顿吃食,比什么都好。
之后,阿薇拎了个食盒去寻桑氏。
煎饺刚在锅上暖着,虽比不上刚作成那会儿,但也好吃。
桑氏见阿薇送吃食来,眉开眼笑道:“大姑姐好了?”
“好了,要不然我也没有心情弄这些,”阿薇陪坐着,听桑氏边吃边夸,末了道,“母亲这回一病,我着实有些吃不消。
母亲本就不喜欢底下人进出屋里,病中更是,每日能陪着她的只我、闻嬷嬷和青茵。
嬷嬷年纪大了,熬久了也伤身。
我就想来问问,之前与您打听的那些人手,不晓得有没有信了。”
“我也正要与你说这事。”桑氏示意姚嬷嬷。
姚嬷嬷上前答话:“丫鬟宝珍,放出去第二年就嫁了人,之后随夫家去了江南,听她家里说平素只书信往来,暂不会回京。”
“张嬷嬷倒是一直在京里,可惜生了场大病,三年前病故了,她家小子在京郊几个村镇做货郎,日子还过得去。”
“窦嬷嬷和她男人住在南城那儿,靠姑夫人当初给的遣散银钱支了个小铺子,见我们府上去打听,说是想进府来给姑夫人磕个头。”
“就是那柳娘子,府中花名册上没有她,姑夫人留的那地址也已经没了人,眼下还没有明确的下落。”
阿薇点了点头。
这几人,除了柳娘子,都是曾经陆念用的人手。
彼时定西侯府被岑氏把持,大部分伺候陆念的人,与其说是她的丫鬟婆子,不如说是岑氏的人。
要说苛待她了,其实并没有。
岑氏要当那良善、又无奈讨不来继女欢心的继母,在吃穿用度上从不敢亏了陆念。
丫鬟婆子们认陆念这位大小姐,照顾仔细用心,也时时好言相劝。
谁让陆念就是与岑氏过不去呢?
陆念闹得越凶,身边人劝得越真情实感。
岑氏也从不会因为丫鬟婆子管不住陆念的胡闹而责罚她们,口称“知道你们尽力了”,“孩子小、不好带,我心中有数”,几年下来,别说这些定西侯府的人,连白氏夫人的陪嫁们都笼络去了大半,唉声叹气陆念“不珍惜、不懂事”。
到最后,陆念身边与她一条心的,只有她十一二岁时自己去外头买回来的几个人而已。
再后来,陆念与余家定了亲。
蜀地太远了。
陆念自己都认定此生恐是回不来京城,便把买来的人放了,就是窦嬷嬷几人。
只两个早已无亲无故的丫鬟随她远赴西南,在多年前为了保护她和余如薇先后离世。
至于那位柳娘子……
她不曾在侯府里当过差,花名册上自然没有她的名姓。
阿薇还不曾听陆念说具体来龙去脉,但她知道,这个人就是陆念给岑氏准备的大礼。
“辛苦舅娘帮着打听了,”阿薇笑了起来,“另一桩事不晓得您这儿得了结果没有?我母亲这回虽好了,但她还得用不少好药材养身,两年前丢的那三箱笼药与五千银两,不晓得您查出信了没有?”
桑氏深深看了她一眼。
这个外甥女,鬼精鬼精的。
不过,她既然与大姑姐、外甥女站在一块,她们精明些也是好事。
“有些眉目了,”桑氏也不瞒她,道,“我也不抱怨说难查,反正会有个结果,算算来回递消息的时间,最多半个月,我给你答案。”
阿薇应了声“好”,起身回了春晖园。
“还是我们之前说的那样,别管是不是舅娘落了口袋,只要她能明明白白甩去岑氏那儿就行。”
“药材与银两的路子,以及您给安排好柳娘子,这两样一并扔到秋碧园去。”
“岑氏夜里不能睡个好觉,白日里又要收拾一堆事情,折腾她一段时日,她自然而然就露马脚。”
听阿薇说完,陆念支着脸颊,问道:“知道怎么让马脚露出来吗?”
阿薇如何不了解陆念?
凑到陆念身边,阿薇轻声细语地道:“吓唬吓唬马儿,然后,一鞭子抽在它的马屁股上!”
陆念抚掌,哈哈大笑。
“说得好,”她站起身往寝间走,“换身衣裳,我带你找柳娘子去。”
阿薇道:“还不晓得她如今下落。”
“没事,”陆念脚步飞快,道,“有人知道。”
第54章 她们的生活需要破局(两更合一)
马车出了定西侯府。
大街上人声鼎沸,京城的白日总是这般热闹。
陆念掀了帘子一角,目不转睛看着街上往来的人群。
内城多是勋贵高官人家,两侧做生意的亦是大门面,管事小二恭敬周到,俨然一副进高门当差也不出错的模样。
等到了外城,寻常百姓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采买的,谋生的,各种招呼声吆喝声。
陆念更喜欢外城,生机勃勃的活力把她从沉闷的侯府里拉了出来,只觉周身都松快多了。
她认真看了好一会儿,才放下帘子,与阿薇说起了柳娘子。
“她是京郊通县人,她爹是一家镖局的小镖头,她自己也学了拳脚。”
“小时候她就跟着她爹天南海北地走,也算是去了不少地方。”
“她有一门亲事,可惜成了望门寡,那头嫌她克夫,两家断了关系,她一个未婚小寡妇也说不来顺心的亲事,干脆留在家中跑镖。”
“如此有个五六年,镖局做得不差,总镖头退了,她爹接了去,一家也算体面。”
“只可惜,他们走镖到东越,遇着劫匪、出了事,柳娘子孤身逃出来报官,父亲那时在东越驻军,便出兵剿匪。”
“父亲也没想到,那群匪徒厉害着呢,他得了个大胜、却中了点暗算,躺了一个月。”
“柳娘子一直照顾着他,父亲调任回京,也顺路把柳娘子带回通县,好叫她与家里人团聚。”
“柳娘子那趟镖,货物救回来三五,但人活下来的就她一个,她爹也死了,镖局又要贴补遇难的镖师,又要赔付客人,她家底哪里够使?”
“父亲给掏了不少银钱,才没让柳家上下被客人、镖师家里人吃了。”
“我会晓得这事儿,是偷听了父亲与岑氏说话。”
“岑氏问过要不要把柳娘子接回府里来,父亲斩钉截铁说他与柳娘子没有私情,补贴银钱也只是看人太可怜了。”
“当初驻军东越,一来是震慑东越的不臣之心,二来本就是剿匪。只是东越那地方,山多林密,山贼神出鬼没,很难摸清他们的寨子所在。”
“若是早些能去除匪贼,那镖局就不会出事;若没有柳娘子报信,驻军也没法找到贼寨,杀尽匪徒。”
“就这两点,又添上那点儿同情心,父亲才把后头事情掏钱摆平了。”
“许也不止银钱,商户、镖师,皆是普通老百姓,父亲哪怕使个管事去镇场子,人家定然也是拿了合理的钱就走,怎么敢胡乱撒泼漫天要价?”
阿薇认真听陆念说。
以她对陆念的了解,阿薇在这番讲述里没有听出任何的厌恶与排斥,足以判断出,陆念对柳娘子的印象不算差。
“这么说,那柳娘子与外祖父的关系,您也嘀咕过?”阿薇问她。
“我嘀咕,岑氏更嘀咕,”陆念靠着车厢,笑了好一会儿,“我那时见过柳娘子,长得可漂亮了。
多年练武走镖,身形挺拔,人也有朝气,即便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也有那股劲,与闺中秀气养出来的完全不一样。
我看她顺眼,不管我是男人还是女人,我就看她痛快。”
阿薇能理解陆念。
这位柳娘子听起来与岑氏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
岑氏看似温柔体贴,实则全是虚假谋划,陆念闺中赢不了岑氏,自然而然会偏向有活力的柳娘子。
“父亲又不是什么心硬如铁的人,一来二去的,有心思也不稀奇,”陆念顿了顿,笑意收了些,道,“还是得说句公道话。
父亲与那柳娘子大抵是没有逾越的关系。
他那人吧,别的不一定,敢作敢当还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若真与那柳娘子有私,不会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