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西侯听了一半也摆手:“这账不是这么算的……”
“哎呀侯爷,”柳娘子打断了定西侯的话,“做长辈的怎么还跟孩子急呢?孩子话都没说完。
难怪姑夫人回回跟您说不拢,您说她不好好说话,脾气上来了就闹,这谁能不闹?
但凡能好言好语说清楚的事儿,谁乐意又吵又闹又砸东西的!
不就是说不明白,才只能乱刀斩乱麻。”
定西侯才出口的话被堵了,还是堵了一长串,气恼道:“我哪里急了?!”
“您看,这不是?”柳娘子反问,“急起来和姑夫人一个样,亲父女谁还说谁呢!”
按了按发胀的脑门,定西侯深呼吸几次。
阿薇继续往问题说了,又道:“我记住的就是这些,具体的您之后再问问母亲,一处两处是意外、是运气,这么多的巧合,可说不通。
偏侯夫人给的解释,着实叫人耻笑,也就是知道您平日里政务繁忙,不会细看产业账目。
舅娘接手去,更不会翻旧账,愣是叫侯夫人只手遮天了快三十年。”
岑氏这会儿也冷静下来了。
她靠着李嬷嬷,神情疲惫,仪容不整,完全没有平日那得体的模样。
“我还是那句话,欲加之罪,”岑氏委屈道,“阿念为了这一出,没少准备吧?
她有备而来,非要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连她说的铺子庄子在哪儿,一时半会儿都对不上了,前后快三十年,我哪有那等好记性?
侯爷若愿意信我,且给我些时间,我也理一理账。
可亏钱说成我故意贪钱,我接受不了。”
这话道理上没错。
柳娘子心里有数,建言道:“院子里没个遮挡,天色也暗了,秋碧园砸成这样,夜里侯夫人也要有地方休息。”
定西侯颔首,抬眼去看陆念。
陆念支着锄头站着,神情冷漠又疏离:“那么多银钱呢。”
陆骏此时再也忍不住。
产业盈亏都是常理,他不信母亲吞了钱,说白了就是陆念借题发挥,一棍子想敲一个狠的。
可桑氏说得也没有错,现在不是与陆念吵出对错的时候。
“你觉得少了多少银钱,我贴你行不行?”陆骏问。
陆念嗤笑了声:“笑话!你还欠着公中,你拿什么贴我?”
陆骏臊道:“我的铺子庄子,你喜欢哪些,先拿去好不好?你不嫌冷,我嫌!你要扯账目,等母亲回忆一番,找个屋子,坐下来再一笔笔算!”
“好啊,”陆念把锄头丢在一边,迎着陆骏走过来,“就西街口那酒肆吧,我倒要看看,边上三家闹了多少妖,能让这样好地段的铺面眼瞅着要亏本!”
第78章 别把您自个儿都骗了(五千大章求月票)
这厢话赶话的,眼看着能扯出个暂时的“和平”。
桑氏猛地扯住陆骏,压着声音、语速极快:“我晓得世子大方、不会与大姑姐计较一两个庄子铺子,但咱们给了就痛痛快快地给,不用再扯嘴皮子上的事。
现在是气头上火冒三丈的,气消了就知道吃了风受了寒,你都喊冷了,何况婆母呢?
我们不说了,有什么事等改日再……”
陆骏的火气渐渐平缓了些,冷着脸给陆念两字“随你”,倒也没有再说什么不中听的。
阿薇掏了快帕子,去给陆念擦手。
撅土费劲,陆念掌心通红一片。
柳娘子见状,颇有眼色,温声提议:“秋碧园毁成这样,世子夫人,得赶紧给侯夫人安顿个去处,说来不如借机仔细修一修,正好簇新过年。”
桑氏顺着应了声,正盘算哪儿是个合适的住处,就听到外头又一串匆忙脚步。
很快,来人露面,是陆驰。
陆驰一迈进来,显然也被此处状况惊着了。
尤其是岑氏仪容不整、脸色惨白的模样,做儿子的哪能不心疼?
“都是大姐砸的?”他问岑氏,“母亲有没有伤着?”
“无事,你冷静些,”岑氏紧紧握住陆驰的手,低声劝他,“你别掺和,来了就乖乖站着……”
陆驰愕然。
这口气,似是想息事宁人?
院子被砸成这样子,明明是母亲受了大委屈,竟然最后还要退让?
且看这个意思,局面完全一边倒,怎么可以这样?
从小到大,母亲都教导他遇事多忍让,尤其别和犟脾气的大姐硬碰硬,可这不等于大姐可以这般欺到母亲脑袋上!
“父亲,”陆驰抬头看向定西侯,“我不是质疑您,只是,大姐如此无状,难道就这么算了?”
闻言,岑氏的心突突直跳:要坏事!
她真心要退这一步下去,没想到,阿驰误解了她,竟硬要逼着她进一步。
“阿驰!”岑氏急急唤道,“你住嘴,你父亲心里有数,别……”
陆驰见她着急,越发认为她迫不得已:“您别怕,家里是讲理的地方,大姐这回太乱来了。”
安慰完岑氏,他又问定西侯:“父亲,您总说家有家规,大姐砸了母亲的院子,我不说要多大的惩处,也该先给母亲赔礼认错,这要求不过分吧?”
始作俑者陆念毫无悔意,笑容嘲讽:“乱来?也对,我才砸了秋碧园,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那儿也砸干净?!”
“你不认错,还……”陆驰摇了摇头,他自认克制、讲理,自不会与陆念争口舌,只问定西侯,“父亲,您听见大姐说的了吗?您还要纵容她?”
“纵容?”陆念把先前丢开的锄头又捡了起来,扬手劈向廊庑柱子。
她红着眼一下一下劈,劈得几根柱子豁了口,木屑飞扬。
定西侯在几声“父亲”里脑门嗡嗡的痛,又被陆念的突然发难弄得呼吸都紧了,更要命的是,身边的柳娘子又是无奈又是无力地“唉”了声。
这种情绪瞬间传达给了定西侯。
做甚么!这到底是做甚么!
前脚才把阿念安抚住了,谈妥了条件,眼看着能暂时太平会儿,后脚阿驰几句话、又全炸了!
这让定西侯不由自主地想起金銮殿上,两方人马各执一词,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吵得圣上都嫌烦,闹得百官站久了脚痛,好不容易能暂时鸣金,一方突然又跳出来个楞的,几句话又掀混战。
人家那是党派之别,是政见之争,而他们是一家人!
天黑透了,别说一口饭了,他连口茶都没喝上!
“那你要你大姐怎么样?”定西侯从回府里憋了又憋、忍了又忍的火,再收不住、冒了三丈,“她脑子有病!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发病了!她上次发病那样子,你难道没见着?
我求了恩典给她请御医,又让人拿着方子一家家医馆去问,所有大夫都说她这毛病受不得刺激,需得好好养!
我能供得起她人参鹿茸,可她的病,灵丹妙药都没有用,人参鹿茸补不了!
我能怎么办?
她想砸就让她砸!只要别再犯病,砸光了都行!
砸的是你老子我的钱,我都不心疼,你急什么急?!”
陆驰被吼懵了。
他为母亲不平,他想要大姐赔礼,怎么在父亲嘴里还成了他的错了?
“她有病她就能……”陆驰还想说,手腕被岑氏狠狠握住。
岑氏也在暗暗恼陆驰。
见好就收,见不好更要收,这才是长久办法。
她选择避陆念锋芒,偏阿驰撞了上去,先前她劝阿驰别插手,就是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而柳娘子正安慰定西侯:“怎么又急上了?二老爷是孝顺侯夫人,关心则乱,再者亦对姑夫人的病情了解不够,不是存心刺激,儿子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您别计较。”
“他还和病人计较!”定西侯骂过一通了,火气散了些,便只瞥了陆驰一眼,点道,“你大姐又不是自己愿意生病,她也苦!”
“是这样、是这样,”柳娘子一面拍定西侯的背,一面道,“余家嫌她晦气、接受不了,但如今家里都是自己人,二老爷是姑夫人的亲弟弟,肯定能理解的。”
陆驰:……
目睹状况的岑氏险些吐血。
狐媚子!柳氏这个狐媚子!
用的还都是她早八百年前用剩下的招数!
可正是因为她用得多,她知道这招对定西侯很有效。
果不其然,定西侯一眼横过来,陆驰满腹委屈、又不敢再说话。
岑氏庆幸儿子闭嘴了。
若是学陆念小时候,不闭嘴、继续闹,就是火上浇油,错上加错!
可岑氏也气闷,她劝住阿驰,和侯爷迫得阿驰不开口,这是两回事!
岑氏又看向陆骏。
陆骏性情天真、直接,远不如她的阿驰内敛、乖顺、懂事。
可陆骏硬生生被桑氏拉着,没再出声,反倒是阿驰自以为道理规矩,吃了亏!
这一下午一味讲“忍”,放任陆念折腾,没想到“疯”字真叫陆念扯住了旗,现在……
岑氏正想着先到此为止,免得越发难收场,却不想,柳娘子又抢了先。
“还是先让侯夫人安顿下来,”柳娘子与定西侯商量着,“姑夫人这儿、我先看着,等她把气撒完了,没劲了就好了。
我和表姑娘慢慢同她说,总能说通的。
人都杵在这,万一再有一两句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