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凌领着一群小弟大剌剌地拦住了他的去路,眸里满是轻蔑。
楚懿神色淡淡,“滚开。”
可江天凌好似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继续说道:“听说你娘是个可怜人。好端端的,偏偏跟你爹去了那破落城池,病死他乡,唉……倒也真是可惜。”
旁边人闻言接话:“我突然觉得他和容六很是相配,一个没了娘,一个被娘抛弃,倒是天生一对!”
此话一出,空气冷凝下来。
楚懿目光骤然沉了几分。
他年少桀骜,鲜少动怒,可此时此刻,却罕见地松了松手腕,“天生一对?”
楚懿缓缓抬眸,勾唇冷笑:“是啊,我们一个没娘,一个被娘抛弃,果真相配得很——”
下一瞬,拳风破空而出,势若雷霆。
江天凌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动手,堪堪往后退了一步,却仍被楚懿一拳砸在了肩头上,身形不稳地踉跄。
江天凌朝身后人挥手,“上!”
楚懿身形微侧,轻而易举地察觉一记冲拳,反手精准地扣住对方手腕,猛然一拧,只听“咔”的一声,对方吃痛,手腕一软。
“他一个人而已,怕什么!一起上!”
江天凌怒喝,几人再次围拢,试图合力镇压楚懿。
楚懿神色未变,脚下一个错步,躲开从背后袭来的一脚,同时抬起肘部猛击,正中那人的颈侧,力道精准,那人闷哼一声,跌倒在地。
围观的学子们目瞪口呆,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楚懿竟然以一敌十,不但没有落于下风,甚至越战越猛!
他出手干净利落,招招狠戾,身影在几人之间游刃有余。
“这小子疯了吧……”
“快、快跑——”
一人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哀哭,另一人被踹翻在水池中,狼狈至极,江天凌则咬牙切齿地看着楚懿,眼底满是不甘。
正当他准备再冲上去时,突然——
“啪!”
空中骤然传来尖锐的破风声,紧接着,江天凌的额头被一颗弹丸狠狠砸中。
“谁!”江天凌捂着额头,愤怒地四下张望,“是谁偷袭?”
楚懿也微微一愣,眼角余光扫向不远处的花墙。
隐约映出一道纤细身影。
恰在此时,又是一颗弹丸精准地砸中了另一个试图偷袭的人,“砰”的一声,对方直接跌坐在地,痛得直吸冷气。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顺着弹丸打来的方向看去,然而那墙后却并没有任何踪迹,只有残留的杏花花瓣。
楚懿眼底掠过一抹玩味,“有趣。”
他眉头一松,趁着众人惊疑不定之际,几记重拳砸下,将剩下的几人纷纷击退。
一场混战结束。
楚懿随手拂去衣袖上的尘土,并未注意到一枚银白色的铃兰花纽扣滚落在地。
是他衣襟上的纽扣,被无意间扯落。
他没在意,只是捡起地面上的弹丸,抬眼看向不远处,微微勾起唇角,声音不大不小:“谢了。”
花墙后的人影僵了僵,而后,杏花簌簌落下,轻巧的身影转瞬消失。
楚懿没想到,那个无意间遗落的纽扣,竟然会被人珍藏至今。
也没想到,花墙后的人,会是她。
……
回到将军府时,夕阳已然沉至院墙之下,天幕泛着浅浅的橘红。
他缓步踏入院中,目光一顿。
容今瑶外裹一身素白狐裘,整个人绵软又温暖,仿若冬日轻盈落下的雪。
她蹲在庭院中,掌心托着一只雪白的小猫,指尖轻轻挠着猫儿的下巴,逗得那小东西舒服得半眯着眼,喉咙里发出慵懒的咕噜声,尾巴懒洋洋地在她掌心扫动。
晚风撩起她垂落在肩头的几缕青丝,她不自觉地抬手拨了拨,露出微红的耳尖。
少女眼睫微垂,眉眼乖巧恬静。
楚懿站在檐下,目光落在她身上,竟一时不舍得移开。
他不止一次看过她笑,也不止一次见过她乖巧的模样,可这一刻,她静静地蹲在院中,怀里抱着猫,指尖轻轻揉搓着猫爪,唇角含着笑意。
整个画面静谧美好得仿佛不属于他曾经历过的世界。
他忽然想,如果世间的日子都是这般宁静,那他大抵也不会介意过上一世。
恰在此时,容今瑶似有所察觉,偏过头来,一眼撞进他的视线里。
她怔了一瞬,而后忽然弯起眉眼,冲他绽开一个明媚的笑。
容今瑶扬起小猫的前爪,轻轻挥了挥,语气懒洋洋地,带着几分俏皮:“你的子瞻哥哥回来了,快问问他,怎么去了那么久?”
第64章 “……是要在书房吗?”……
少年脚下生风, 衣袂挟着暮色卷至她身前,檐角的风铃感受到他的情绪,也跟着泠泠作响。
声音荡开时, 满树栖鸦振翅, 衔走了最后一缕残阳。
容今瑶站起身, 怀中的小猫被惊得炸毛,“喵呜”一声, 爪子扒住她袖口,绒尾扫过少年衣襟。下一刻,被生生挤在二人中间, 只能扭动着抗议。
“你怎么回事?”她尾音陡然悬在半空, “一去去了三个时辰。”
楚懿毫无预兆地将容今瑶揽入怀中, 她双手护着小猫, 被迫抵在他心口,隔出一掌的距离。
恰在此时,莲葵端着红泥小火炉转过廊角,见到院中一幕, 慌忙退后几步, 险些撞上紧随其后的青云。
青云扶住她的手肘,“小心烫。”
“你看看……”莲葵揪着青云的袖口往廊柱后面缩。
“看什么?”
莲葵指了指方向,“那里。”
青云干咳一声, 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
少女的素白狐裘迤逦委地,少年脊背紧绷如弓,白猫挣不开桎梏,索性瘫成毛团,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楚懿的手腕,已经认命了。
“像不像话本里写的?”莲葵声若蚊蚋, “一家三口。”
青云望着那猫儿挣扎无果后认命蜷缩的模样,点点头,也跟着感慨万千:“是啊,真好。”
“一家三口”中被抱住的容今瑶片刻后才发觉出不对劲。
两人分别不过几个时辰而已,怎地他出去了一趟,回来倒变成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仰头看他,察觉到他眉目间隐隐压着几分沉郁,指尖戳了戳他的胸口,“楚懿,你是撞见鬼了,还是……”
话音戛然而止,年轻人突然开口:“那年,躲在杏花花墙后的人,是你。”
容今瑶一愣。
杏花?花墙?她下意识眨了眨眼睛,还没彻底回想起来,便听他继续道:“弹丸也是你打的。”
楚懿从蹀躞中抖落出一枚银白色纽扣,溢出一声笑:“从死对头的侧室里翻出来的旧物——”
容今瑶看到那枚陈旧的铃兰花纽扣,眸光微闪:“你不是去医馆吗,怎么还进宫了,怪不得这么久!”
楚懿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语气懒散:“这纽扣和字画让我耿耿于怀多日,我总得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俯身逼近,“到头来,竟是自己吃自己的醋。”
容今瑶:“……”
收存曾经死对头的东西听起来本就奇怪,若不是在雅间里他撞得太猛了,她才不会当场坦白。
欢爱之时脱口而出的话根本不过脑子,现在被他这般拎出来细细地提醒一遍,容今瑶顿觉呼吸都滞了一下。
那时,她不过是偶然经过花墙,原想着径直离开,不料听见了江天凌的挑衅言辞,生生停下了脚步。
“听说你娘是个可怜人。好端端的,偏跟你爹去了那破落城池,病死他乡。唉……倒也真是可惜。”
“我突然觉得他和容六很是相配,一个没了娘,一个被娘抛弃,天生一对!”
彼时少年站杏花纷落的熹微光影里,玉色面容凝着霜雪,偏生嘴角噙着三分笑。他应下了“天生一对”的讽刺,而后抬手一拳挥了过去。
可毕竟人多势众,一人是小侯爷,一人是世子,周围同窗都不敢出手相帮。
容今瑶站在低矮的花墙之后,透过交错杏枝看见楚懿的侧颜。
她垂眉想了想,从袖口摸出弹丸,屏息瞄准,在花墙后面替楚懿解决偷袭之人。
打完那几个弹丸,她不想被发现,便飞快地跑了。可等她跑出去一段路之后,却不知为何又鬼使神差地折返回去。
地面上是翻飞的痕印,一枚铃兰花纽扣静静地躺在上面,她弯下了腰,裙摆扫过满地残香,将其捡起来。
一留就是多年。
那年杏花初夏转眼变成了秋日霜凉,容今瑶揉着小猫柔软的耳朵,声音不自觉放轻:“你别想多了,我才不是因为喜欢你才收存的。”
楚懿挑眉,“哦?”
轻飘飘的一声,让人莫名生出心虚来,容今瑶举起小猫挡住自己的脸,慢吞吞道:“就是吧,看你一个人对付江天凌也挺辛苦的……虽然你毒舌嘴硬,但起码心地善良,总不能任由你被欺负。”
楚懿抬手刮了刮小猫的鼻头,似笑非笑道:“看来那时你也没那么讨厌我。”
容今瑶不吭声。
此时此刻,其实楚懿很想问她一句——如果有个机会让你离开上京,去看看外面的天地,你会愿意吗?
可话还在舌尖打转,容今瑶清泠泠的声音再度响起:“我听不得旁人那么说。”
楚懿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