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他若得伯乐,将来定为建朝第一勇士。”
李秉真这么欣赏陈危,让清蕴都有意外,“那我就先替他谢过世子吉言。”
第24章 食色性也
接下来几个月,堪称平淡地过去了。
清蕴不曾再进宫,李秉真下值了就来陪她,或一起看陈危在名师指点下练武,或去河畔垂钓,或到园中听戏。
春去夏至,转瞬到了殿试这天,清蕴正在教几个女使制香时,李秉真提前了半日回家,笑着带来一道好消息。
“夫人,克衡果然了得。连中三元,今日在太和殿上,一举被陛下钦点为一甲头名。”
“状元?”白兰先出声,惊讶地把香粉洒了一地,转头高兴道,“夫人,不愧是咱们三公子!”
清蕴笑着点头。
虽然猜想过这个结果,但真正听到时还是难免惊讶,毕竟状元一词的含义和分量和以往可大不相同。
李秉真说:“殿试时我有幸旁观,众多贡士中,独克衡镇定自如,答陛下问时出口成章,既引经据典,又有独到见解。陛下见猎心喜,还未考校完所有贡士就直接钦点他为前三。”
顿了下,他笑意更甚,“期间犹豫过一回,因克衡样貌出色,想过是否要点他为探花。”
王宗赫的五官十分端正英气,是大部分长辈都会喜欢的俊朗相貌。他又自幼沉稳,三岁时就要求独立自主,自己的事很少经他人手,至今身边都只有一位女使和一个书童。
大约是觉得他的气质实在不像时下风流蕴藉的少年郎,建帝对着他,总想到自己那些中年臣子,探花的名号最终还是落在另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身上。
还有这桩趣事,清蕴想到王宗赫听到这话时可能会出现的表情,便跟着笑了下。
她这位三哥,无疑是气质远胜于样貌的人。旁人和他来往,第一眼很难仔细观察他的模样,先注意到的定是他的稳重,有种莫名让人信服的感觉。到这种地步,其实生得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一个多月前,得知王宗赫成为会元,她很替他高兴。考虑到殿试紧随其后,便没有特意回家祝贺,仅和李秉真一道送上厚礼。他不曾敷衍,在紧张备考时还给他们回信,谢过李秉真指点,让他和清蕴保重身体,祝夫妻二人琴瑟和鸣。
清蕴:“我这就让人去告诉外祖母舅母她们。”
“不用,我归家时,已经遣人一并去说了。”李秉真说,“陛下把一二甲的几十人都留在了宫里,当场赐宴庆贺,等他们归家至少也是未时后。我请长辈们提前派人在宫门前等候,莫让克衡刚出门就被捉去。”
“三哥文武兼修,捉他的人,定得身手极佳才行。”
夫妻俩一本正经地调侃着状元郎,边说话边走进内室,李秉真随口问:“夫人喜文还是喜武?”
“文武各有用处,于我而言,不分伯仲。”清蕴好奇,“怎么问这个?”
“我观陛下有开武举之意,或许很快,不止能见到文状元,也会有武状元。”
略一思索,清蕴微微偏首,“如果真分文武,也是桩好事。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世上万万人,不可能所有人都擅长读书写字。”
当然,他们谈论的世人,并不能算上底层百姓。所谓“穷文富武”,在文道大盛的今日,寻常人家想供儿女读书,咬咬牙也能够上。练武可并非一支笔一张纸一本书就行,练习骑射、武艺,其中的武器、技艺、场地、护甲等无一不要耗费大量家资,不是空有蛮力就能高居人上。
这也是清蕴让陈危去学刀,又为他请名师的原因。
“嗯,若是真开武举,正适合陈危这类人。”
带过这个话题,李秉真解下外衣。
他今日上太和殿,穿着又有不同,一身赤罗衣,外罩襕衫,玉带梁冠,手持山水折扇,显得身长玉立,风度翩翩。
食色性也,他有这样的风采,清蕴的视线也随之停留了会儿。
解到一半,李秉真忽然抵唇低咳两声。
他的咳和常人不同,顿时引来一众目光,几个女使更是面露紧张,叫他无奈道:“无事,来时灌了风,喝几口水便好。”
饶是如此,女使还是在清蕴吩咐下给他取来药丸,又去煮姜汤,看得李秉真连连摇头,“数月时光,月舍已俨然以夫人为首,我的话无人听了。”
他想抚她长发,见发髻精致无从下手,退而求其次,捏了把那一直轻轻摇晃的珍珠耳铛,再入座,“也罢,连我都把夫人的话奉为圭臬,又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正话反话,全被他一人慢慢悠悠说完了,听得女使们纷纷忍笑,春夏秋冬四人更是如此。
以往服侍世子,他虽然面上温和,但从不会说这些玩笑话,且言简意赅,一句话能说完的事决不分作两三句,哪有这样风趣。
这样想着,各自按吩咐去忙碌,待春分煮好姜汤回居室,刚踏进门,隔帘便看见里面的两人正坐在一块儿。
夫人被世子揽在膝上轻声说话,一手被世子握住把玩。
不知说到什么,世子忽然俯首亲昵地吻了下那指尖。
屋内人没什么反应,倒是春分先闹了个大红脸,面颊滚烫无比。
她迅速退出去,朝其他人摇头,把门仔细带好。
反正煮了大锅姜汤,凉一碗也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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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试结果在李秉真归家一个时辰后传遍大街小巷,国公府位于深处的梧桐巷,都能隐约听到外面吹吹打打的喜乐声。
白兰跑出去凑了圈热闹,回来说一甲前三名本都要被强送上马,围街绕行几圈,最后上面却仅有一人。因状元郎和探花郎都溜之大吉了,位于第二名的榜眼是个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自认较两个年轻人更为沉稳,便独自扛起游街的重任。
他虽然年纪不小,但生得周正,再有榜眼之名,同样有不少女子热情地丟掷瓜果鲜花。一圈下来,这位亚元不知对哪种鲜花香料不适,喷嚏不止,终于也消受不住这等美人恩,弃马溜走了。
听她绘声绘色说完这段榜眼的狼狈,月舍众人笑得前俯后仰。
笑着笑着,两位主子忽然从里面走出,顿时齐齐敛息直身。
清蕴和李秉真刚歇了个午觉,见他们小心翼翼模样,浅笑道:“不用拘谨,这是喜事,确实值得庆祝。月舍的人本月月钱都翻倍,不用找府中管家,直接到白芷这儿领。”
再看李秉真,他显然也是这个意思,众人这回笑得远比刚才灿烂。
月钱这种好东西,当然是越多越好。
清蕴吩咐白兰给王家备礼,这时候那边应该忙得不可开交,她暂时不去凑热闹,先把礼送过去,人就等过段时间再去看。
李秉真摇头,“不用急着送礼,之前我忘了说一事。陛下不准备办琼林宴,而是准备将之前推迟的春闱与此次庆贺合二为一,邀文武百官及众学子去天穹山。此时送礼,不如到时候当场恭贺。”
天穹山修有行宫、猎场、佛寺,基本只供皇亲国戚玩乐。建帝登基后常在这儿消磨时光,以往都是独自前去,没想到今年有这等好兴致。
“我们也去吗?”
“嗯,不出意外的话,除去祖母,我们应该都会去。”
第25章 入V万字更新
天穹山位于京城西郊, 漯水流经山脚,生息绵延不绝。这山并非仅仅一座,峰上有峰,遥目望去, 几重翠色直冲云霄, 奇景撼动人心。
旌旗伴随大批人马入山时, 烟尘浩荡, 鸟雀腾飞,在上空盘旋不止。
帝王仪仗在前方, 往后些,已经有好些世家子弟按捺不住玩乐心思,搭弓引箭往天空射,可惜技艺不精,没射中几只。
马车内, 李秉真捏了本棋谱在钻研, 偶尔抬手摆弄棋盘,感觉清蕴朝外看了有段时间,头也没抬地笑道:“当真不让人牵匹马来?”
那些受不住枯坐马车乏味的人, 早早就在外策马奔腾了。譬如李琪瑛,她精力旺盛,从行队最前方到后方跑了几个来回,依旧精神奕奕, 这会儿还在射箭。
“不必。”清蕴不是感到无聊, 只是觉得车内氛围不适合聊天, 又对外面风景感兴趣, 多看了会儿。
但山水看久了都差不多,即使天穹山奇特雄伟些, 小半个时辰也看够了。
刚准备拉下车帘子,附近忽然传来一阵惊呼。往外看去,原来是前方有两发迅如闪电的箭矢飞出,正中两只灰雁,精湛的箭矢引得众人感叹。
李琪瑛兴冲冲的声音响起,“是陛下在射箭吗?”
有人答,“不是,那两箭似乎是李校尉所射。”
李校尉,李审言。
李琪瑛似乎冷哼一声,没说话。
庆生宴后,李审言一飞冲天,先进十二卫中的骑手卫当普通侍卫,没过多久,就挤走了前任旗手校尉,自己取而代之,掌卤簿仪仗,御前宣召文武官员,遇事还可奉旨特办。
算得上另一种意义的天子心腹。时人遇见,大都恭敬地称一声李校尉。
清蕴得知这消息后,心道别人不知齐国公府内情,建帝不可能不清楚。从承乾宫那天的情况来看,他绝对是故意为之,此举几乎等同于把大长公主的脸皮放在脚底下踩。
她不知道以前大长公主是怎么呵斥教训建帝的,反正从目前情况来看,姑侄两个相处不算和睦,大长公主对建帝的威慑也很小,甚至很多时候还被故意挑衅。
不着痕迹扫了眼身侧,她确定婆母听到了那两句对答,看起来什么反应都没,好像根本不在意这个名义上的庶子。
“清蕴。”闭目休息的大长公主出声,“外面尘土太大,对少思身子不好,关上窗。”
“是,母亲。”
在清蕴关窗拉帘后,大长公主撩了撩眼皮,视线仿佛透过无数车马看到了那个在建帝身边的人,心头沉郁。
如果李审言能够安安分分、庸碌此生,她会尽量忽略他。
但他万不该野心勃勃,战功被夺后,不惜当个取悦帝王的佞幸,也要身居高位,图谋甚多。
想到迟早有一天,他会站在李秉真上方,居高临下地蔑视自己的儿子,大长公主就感到深恶痛绝。
她绝不能容忍那样的事发生。
有些事已经做过一次,她不介意再来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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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穹山有行宫,但这座行宫远算不上宏伟,住处较少,容纳不了数百人,建帝便提前下令在附近搭建幄帐。
除去建帝及后宫妃嫔,其余人都分片住在幄帐中。
行队抵达时,行宫仆役早早候在外面,为各家接引。
幄帐都为四方大帐,由铁勾铜柱搭成骨架,铺上厚实毛毡,外罩油布,内设长榻、座椅、几案,比寻常屋舍也差不了多少,住起来别有一番趣味。
齐国公府分了四座幄帐,但两对夫妇和李琪瑛需要的也不过三座,清蕴询问行宫仆役,得到他们回答,“还有一座属于李校尉。”
李审言竟也住在附近?清蕴微讶,她还以为他时刻侍奉天子,住也不会在一起。
齐国公之前一直是骑马随行,这会儿也来了,听到这话一声不吭,只下意识看了眼大长公主,却连个眼风都没收到,人径直进了幄帐。
他默了下,转头,“一个时辰后陛下将率众进猎场,你们如有感兴趣的,也可一起来,只是要注意安全,带上护卫。尤其是琪瑛,绝不能擅自混进陛下那儿,陛下要猎的都是猛兽,万一遇见危险,只怕他们来不及护你。”
李琪瑛长喔一声,面上应得乖巧,会不会听只有她自己知道。
嘱咐完这几句,齐国公以更衣的理由也进了帐。
留下三个小辈,李琪瑛左右各扫了眼。一个是对自己冷冷淡淡的亲哥,一个是看起来亲和实则如同笑面虎的大嫂,哪个看起来都不好惹,也都不愿搭理自己。
她还记得上次,自己以大嫂身边女使不够恭敬的由头罚人,在那个白芷身上轻轻甩了两鞭。大嫂面上淡然,说确实该罚,回头就找理由把玲珑轩她最信重的两人给“请”出了国公府,连母亲和祖母都十分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