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音将铁笼打开,解开手铐,磨破的手腕血淋淋,呀了一声,着急道:“这怎么伤成这样了!”
薛玉棠抿唇,心里忽然一紧,余光下意识看过去,却与顾婉音转过来的目光相撞。
顾婉音看着薛玉棠,说道:“棠儿,娘回西院一趟,你来给阿璋上上药。”
“我……”
顾婉音拍了拍薛玉棠的手,打断她还没说出来的话。
顾婉音离开了暖阁,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顾如璋已经从铁笼里出来,在薛玉棠面前伸出血肉模糊的一双手腕。
蛊毒发作时,顾如璋失了理智,谁跟他说话都没用,拼命挣脱手铐,将手腕磨破了皮,血肉模糊。
天寒地冻,伤口要很久才能愈合。
“有劳夫人了。”顾如璋抬了抬双手,朝薛玉棠伸近了几分,一副伤口很痛的痛苦模样。
薛玉棠抿了抿唇,去了桌边坐下,吩咐素琴去寝居拿医箱来。
顾如璋缓步走去,在薛玉棠对面落座,摊开双手放在她的面前,露出磨破的腕子。
丫鬟都出去了,暖阁中安静下来,只听见悠长的呼吸声。
男人缱绻的目光看着她,眼光炙热,薛玉棠微微垂着眼避开他的目光,还是问了出来,“有法子解蛊吗?”
顾如璋眼梢微扬,淡声道:“已经派属下去苗疆寻人了。”
薛玉棠点点头,稍微放宽了心,如此说来,是有法子解蛊的。
顾如璋说道:“月圆前后几日蛊毒发作,这蛊毒只是夜里,白日是清醒的。”
这两月来,他逐渐摸索清楚了这蛊毒,用镣铐控制住不清醒他,等到旭日东升,恢复意识就无碍了。
如此反复,要熬过毒发的几日。
“那解蛊的苗疆人何时能来?”薛玉棠问道,昨夜他饮血的一幕闪过脑海,渗人的寒意不禁从脚下升起,蔓延至后脊。
顾如璋没回她,神色有些凝重。薛玉棠看在眼里看,他没说,便是也不知道时间,内心隐隐担心。
暖阁的门被打开,丫鬟端着水盆,素琴拎着医箱进来,顾如璋看了眼,素琴会意,将东西放下,领着丫鬟,关门退了出去。
医箱中的药瓶琳琅满目,顾如璋拿起瓷白的小瓶,塞到薛玉棠手中,“有劳夫人上药。”
薛玉棠无奈地放下药瓶,从温热的水里拧了锦帕,低头处理他手腕凝固的血渍,血腥味蔓延开来。
不一会儿,盆中清澈的水被血染了颜色。
薛玉棠清理干净男人的伤口,他似乎是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她的眼神刚转向药瓶,他便拿了起来,递到她手中。
薛玉棠抿唇,他动作如此迅速,况且又不是手指不能动弹,自己也能上药。
男人两只手放在她的面前,等着她的动作。薛玉棠无奈地拔开瓶塞,用银片取了些药膏出来,轻轻涂抹在磨破的手腕。
为了方便上药,另一只手按住他的手,薛玉棠已经足够轻了,但伤口似乎火|辣辣的疼,男人的手指蓦地动了动,大掌握住她的手。
越攥越紧近,但没有妨碍拿着银片上药的手,薛玉棠挣脱不开,接下来的上药,都是被他握住手。
有些不方便。
顾如璋拿稳药瓶,便于薛玉棠取药。
就这样,薛玉棠给他上完了药,但他还是没有松手的意思。
柔若无骨的纤手被他攥在掌心,摩挲着,指尖微微泛红,白里透红。
这磋磨的感觉,不禁让她想起前几日的夜晚,他带着她的手抓握。
薛玉棠莹白的耳尖逐渐红烫。
“梳洗吧。”顾如璋牵着她的手,过去扶着她起身,女子挺着大肚子,起来坐下都很不方便。
暖阁的门打开,梁琦就在屋外候着,见顾如璋没事,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一晚上人心惶惶,在场的护卫都被亲眼所见的景象吓了一跳,但都噤声不敢言,也不敢乱传。
白天,顾如璋恢复正常,他没有出府,一直在云翎居待着。以往他还喜欢去书房看看兵书、演练沙盘,亦或是习武堂练练,如今倒黏着薛玉棠,几乎与她形影不离。
可到了黄昏,府中的气氛逐渐凝重。
天边隐隐出现月亮的影子,十四的月亮近乎是满月的形状,月光清冽,宛如清透的薄纱。
顾如
璋趁着还有意识,躺在暖阁的床上,将定制的镣铐交到薛玉棠手里,淡声道:“动手吧。”
他盘坐在铁笼中,双手伸了出去,磨破的手腕缠绑着白布。伤的地方今早才上过药,还没愈合,如今又要靠镣铐铐住,他挣扎起来力气大,指不定今晚过后,又伤成了什么模样。
薛玉棠看着他,迟迟没有动作,掌中的镣铐仿佛有千斤重。
“玉娘,动手。”
薛玉棠心里闷闷的,有些难过,又有些不忍心,紧了紧冰冷的镣铐,恨透了给他下蛊的坏人。
步子有些沉重,薛玉棠来到床边,拿着镣铐戴到他手上,拷他在床头,岔开的双腿也拷在了床上,动弹不得。
术业有专攻,姜柔师妹二人不擅解蛊,宫里的太医也无能为力。
趁着天色没有黑尽,蛊毒也还没有发作,顾婉音用银针扎入顾如璋的睡穴,男人在床上昏睡过去。
他身子高大,如今被拷住手脚绑在床上,倒显得床十分狭窄。
薛玉棠毕竟已有快七个月的身孕,挺着大肚子着实危险,谢淮旌便劝道:“棠儿回屋去,这里有我看着。”
薛玉棠心里空落落的,裹着淡淡的愁意看向昏睡的男人,照理说她应该出去的,与他吵过也闹过了,这场婚姻彼此都心知肚明。
薛玉棠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掌心间血脉跳动,还是留了下来。
已经是戌时三刻了,昨夜顾如璋的蛊毒就是这个时辰发作的,此时被扎了睡穴,他安静地睡着。
薛玉棠又守了一会儿,顾如璋没有醒来的迹象,她犯困了,实在是撑不住,便回了寝居。
这一夜,风平浪静,暖阁里没有异动,厨房也没有凄惨的鸡鸣声传来。
薛玉棠醒来,天色大亮,一睁眼就看见了坐在床边顾如璋。
男人垂眸看着她,眼底映出柔和,她睡眼惺忪,甚至还有几分恍惚。
她侧卧护着肚子睡觉,是以散落的乌发遮着粉扑扑的脸蛋,顾如璋伸手,长指敛走脸颊的乌发。
“昨夜……”
“要……”
两人同时开口,却在听见对方说话时,默契地没有说下去。
“你先说。”顾如璋敛乌发,温热的大掌握住女子攥着被子的手。
薛玉棠抿了抿唇,勉强关心他,问道:“昨夜还好么?”
其实倘若昨夜有动静,她会被吵醒,但却一觉到天亮,足以说明昨夜他无碍。
果真,他淡淡一笑,带着几分被她关心的喜色,道:“无碍,等着玉娘给我换药。”
大掌握紧了一下她的手,顾如璋微微低着头,看着她粉嫩的脸颊,问出了他适才想说的话,“要起了吗?”
薛玉棠嗯了一声,刚睡醒的声音带着几分温软。
顾如璋大手扶着她的腰身,扶她慢慢起来,忽然觉得两人要是一直如此,该有多好。
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玉娘,和好吧。”顾如璋心里这般想着,话也从嘴里说了出来。
薛玉棠愣着,抿了抿唇,坦白来讲她并不愿意。
顾如璋又道:“就像失忆那段时间,做一对恩爱夫妻,或是年少时,和和气气的。”
“莫再怄气了,好好过日子。”
薛玉棠还是没有说话,她推了推男人的手,道:“让素琴进来,伺候梳洗。”
顾如璋也没有说话,低头取来榻边的鞋,握住她雪白的足腕,虎口抵着足根,抬起她的脚放在膝上,将白绫袜穿在她脚上。
鞋袜穿好,薛玉棠感觉双脚发烫,尤其是被他握过的足腕,仿佛他的手还在。
薛玉棠挺着笨重的身子从床上起来,只觉肚子又大了几分。
梳洗穿衣后,两人一起吃了早饭。
不多时,谢淮旌派人叫顾如璋过去一趟,商议一些事情,将他们母子入了谢氏的宗祠,顾如璋的姓氏自然也要改过来,还有临近年关,祭祖该提上日程了。
腊月十五,月正圆,夜风凛冽,树影鬼魅丛生。
算算日子,估摸着明后两日,顾如璋这一轮发作的蛊毒就该结束了,若是时间来得及,正月十五前,能寻到苗疆解蛊人,顾如璋边不用再受这苦了。
本以为这一夜安然无恙,哪知月上中天之时,被扎了睡穴的顾如璋突然醒来,双眸猩红,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巨大的力扯得手铐阵阵作响。
床被带动,剧烈摇晃,床角划过地板,一阵长长的刺耳声响起,听得人汗毛倒竖。
“血!”
顾如璋猩红着眼,粗犷的嗓音从喉间发出来,仿佛就像深山老林里的野怪,跟平素判若两人。
谢淮旌打起精神,忙过去按住顾如璋。
两人的力气都大,相互抵制着,好似又回到了数月前父子狠狠打斗的场面。
镣铐磨着手脚,顾如璋不觉得痛,想拼命挣脱开,手腕包缠的包布渗出丝丝血来。
他鼻子动了动,嗅到腥甜的血味,突然兴奋起来,但双手被镣铐铐在床头,几番挣扎也挣脱不开。
他嘶吼着,体内蛊虫作祟,顾如璋偏过头去,一口咬向自己的胳膊肘。
咬出血。
谢淮旌急忙阻止,此时暖阁的门打开,薛玉棠听闻响动,慌忙赶来,被眼前所见吓了一跳,脑中闪过顾如璋将鸡脖子生生咬断的血腥场景。
巨大的冲击让她难以承受,晕了过去。
这一夜,暖阁里乱成了一锅粥。
十五月圆,月光最盛,蛊虫嗜血的效力是最强的。
薛玉棠睡得不安稳,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见顾如璋彻底成了吸血的怪人,每日都要饮血,像拎鸡仔一样将人拎起,逮住脖子便咬了下去,喝干他们的血。
潺潺的血从顾如璋的嘴角流下,鲜血沿着脖子蜿蜒,他长着血盆大口,朝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