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他不会知道她和宋温撒的谎了吧?
却不想陡然听到一声:“过来。”
苏苏捏着勺子的手一顿,凝神想了半刻,这句只能是叫自己,不知是有何事?
苏苏悄悄抬头望了眼宋温,宋温笑盈盈地看着她,还朝她眨了眨眼。
再往旁边一看,青木已经在徐弘简旁边又放了凳子。
苏苏慢吞吞地走过去,一边打量着,是不是放得有点儿太近了?
苏苏低眉敛目地落座,却看到徐弘简半侧了身子,把汤勺递到她跟前来。
“梨汤你不能多喝。这道补汤味道虽不好,对你的身体是大有裨益。”
苏苏嘬了一口,汤里首乌的味道她很不喜欢,不禁皱了皱眉。徐弘简这样一说,她只能屏息,将补汤一口吞下去。
这口汤在口中还没什么,这一口吞下去就有些烫。
苏苏暗自辛苦忍耐着,小脸憋得红红的。
苏苏有些难为情,可一时间实在没法子这样喝下第二口,忍着胃里那股不舒服的感觉,祈求般地仰起头看向徐弘简,无声地可怜兮兮地摇了摇头。
第2章 恩情
苏苏很能忍疼,但不能喝热烫的东西。
她小时候家里穷,在烧得迷迷糊糊,吃不下东西一直吐的时候,她也从没哭过。那次生病实在严重,嫂子熬了药,还没凉一会儿就来给她喂,半口下去就将小姑娘烫得泪眼汪汪。一直哭得药凉透了才给喂下去。
而这时被烫着了,苏苏就觉得委屈,连之前的不安和那一点儿愧疚都全忘了,只知道她现在不要喝还很烫的补汤。
苏苏不知道她现在落在旁人眼里是什么模样。徐弘简离她极近,近得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她面色微红,双眸中蓄着泪,乌黑的眼睫微微颤动,她娇嫩的唇瓣因刚喝过梨汤而显得湿润,此时因受了烫而微张着唇,隐约露出贝齿。
活像个故意露出破绽惹人心怜的小狐狸,又笨拙又可爱。
徐弘简知道她怕烫,在喂给她之前吹了吹,还试着喝了一口。没想到就是这样也让她难受了。
苏苏眼中聚起泪珠,眼前霎时变得雾蒙蒙的,她眨眼把眼泪压下去,又见徐弘简仍是一手托着小瓷盏,另一手拎着汤匙,便大着胆子把手搭到他手腕上去,用指尖轻轻地推了推他。
徐弘简当即放下手中的东西。苏苏舒了口气。
苏苏那句“我能坐回去了吗”还没问出口,他已倾身过来。衣袖贴近了,带来一股冷冽的香气,这香气落在苏苏怀里将她拢住,越来越清晰,她的脸也越来越红。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她精巧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小心翼翼地在她唇上看了几个来回,又仔细看了看舌头。
他松开时,苏苏的脸已经红得不成样子,她从掌心到脸颊都发烫,从此牢牢记住,要记得喝补汤养身子。她从前哪知道这羞赧时的烫意比热汤更恼人。
用完午膳,徐弘简又不见了踪影。
往日里宋温都拉着苏苏一起歇晌,今日见徐弘简回来了便没有留她。苏苏回去后,在榻上坐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都没来得及布置徐弘简的房间和床榻,叫来绿莺一问。
绿莺回话道:“青木一早就去郑嬷嬷那儿领了钥匙,其余要用的,红鲤早着人去办了。近些日子有人在这边常住着,倒不缺什么东西。姑娘安心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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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别庄,薛起正在向徐弘简道谢。
室内茶香氤氲,明亮的光投到桌上,有些微刺眼。
薛起说完了致谢之言,谈起自家令人头疼的妹妹:“凝儿她一直挂心着这桩事,长辈又不许她多加打听。这些天她耐不住,时常往你那边跑,不知可有打扰到宋家妹妹?”又说起自家铺子上刚得了些许珍稀药材,晚点儿给宋温送去。
“倒不妨碍什么。温儿的身子已经好了泰半,此次出来也只是在京城里待得烦了,出来解解闷。有薛二姑娘陪着,兴许还好些。”
薛起见徐弘简声音温润含笑,仿佛想起了什么趣事。心中不由感慨,看来他对于这位妹妹很是疼爱。
不过真要算起来,现今的徐府中与他真有亲缘的,也仅有宋温一个,不疼她疼谁呢。
妹妹薛凝还天真烂漫不晓世事,薛起年长几岁,知晓许多外人不知的内情。
徐弘简与宋温之间的亲缘并非是因为徐家大爷同宋温母亲的兄妹关系而来。他徐弘简根本不是什么徐家庶子。徐弘简乃镇国公夫妇的独子。宋温的父亲,乃是徐弘简的亲生母亲的表兄。
镇国公府对外宣称世子在南边某座寺庙中静居养病。
这其中的缘由涉及到皇家,薛起也是偶然从长辈那处知晓的。
当今天子并非太后亲生。太后所出的赵王自幼身体羸弱,而太后从未掩饰过她的野心,她在先帝还在时扶持母族,在朝中占据了重要位置。于先帝弥留之际,太后屡次出手想扶赵王登上宝座,动荡一时。终究因赵王体弱而罢休。
在那之后,太后与当今经过一番密谈,提出了诸多苛刻条件,皇帝选择了其中一些应允下来。太后也如约交出了手中的部分权力,让皇帝麾下的能人进入朝野。
可就在十二年前,赵王突犯重疾,药石无医,太医院上上下下拼尽了力气也没能改善一丁点儿。太后经人指点,请来一邪僧,邪僧几经掐算,说赵王此次犯病乃是不祥之人所致。
他口中的不祥之人正是镇国公夫妇的幼子,当时尚未满八岁的徐弘简。
镇国公与皇帝年少相交,二人交情非同一般,更何况太后先前肆意斩杀两位太医,已经犯了皇帝的忌讳。于此事上,皇帝与太后争论不下。就这短短几日,赵王身子再也撑不住,成日陷入昏睡,太后华发渐生,只能拿出最后的筹码来与皇帝交换。
而镇国公数年来为皇帝出生入死,对于这一交换,没人比他更明白其中的价值,也没人比他更无奈。终究只能忍痛把孩子送出京城,生受骨肉分离之苦。
这些年太后年纪渐长,且已鲜少见人。徐弘简便在前些年悄然无声地回到了京城里,还同薛起做了两年同窗。
但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太后二十年前大力扶持的母族吴家,还没彻底倒下,并且吴家子孙还算得争气。这便是徐弘简尚还借着名待在徐府,没能认祖归宗的原因。
薛起的目光落在徐弘简身上。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徐弘简握着茶盏慢饮,掩不住的清俊贵气。
哪怕他如今没有过分显赫的出身,也胜过吴家子弟许多。如今徐家在明面上能给他的助力,比不上徐家大公子徐时昌,在寻常人看来,在刑部终究比不上走翰林院的那条路。
徐家大夫人对嫡长子徐时昌可谓尽心尽力,所结的姻亲赵家也是三朝为臣,在他的仕途上能出不少力。
想到此处,薛起倏然记起妹妹回来所提到的那位表姑娘,心念一动,问道:“凝儿那丫头回来跟我说,还有位表姑娘在你那边住着,可是同宋家妹妹一起来休养的?”
徐弘简闻言一顿。
“她身子骨还好,只是娇弱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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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苏在榻上卧着翻了几页书打发时间,估摸着宋温该起了,便带着绿莺出门。刚踏出房门,就见到红鲤带着两个小丫鬟风风火火地往西边的书房走去。
绿莺看着红鲤远去的身形,不禁一笑:“红鲤这是见着什么饵了,像条鱼儿游来窜去的,平日里不见她这样干活呢。”
苏苏所站之处正好能看到书房的一角,两扇朝向这边的窗大开着,小厮正手脚麻利地清扫搬运各样物件,忙得脚不沾地。
郑嬷嬷应当在书房里。
苏苏自打进了三公子徐弘简的朝宁院,就打好主意要好生伺候着他。
过去待在膳房不怎么在外走动,她大概还能哄骗自己二公子屡次示好只是图一时的新鲜。可在二夫人透露出想让她到二爷房里做妾的意图后,她便明白自己的一张脸弄不好是要惹出祸事的。
三公子人品上佳,容貌也胜出二房那两人许多,也不曾听闻有苛待下人的传闻,身边也干净,若是跟了二爷或二公子,哪一日二夫人知晓另一位也对她生过绮思,她如何能落得好下场。勾得父子二人都为她失魂的狐媚子名声是躲不掉的。
到三公子身边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虽说当时她去求三公子时,并非是她起初设想的情形,但三公子终究是把她留在了朝宁院庇护着,没让她夹在二爷和二公子之间落得个惨淡下场。
就在第二天,绿莺、红鲤还有郑嬷嬷就到了她跟前。
见郑嬷嬷的第一面,苏苏觉得她应当是极严厉的。这没有切实的依据,只是一种隐约的感觉。苏苏没有什么心机,但看人总是很准的。
大夫人在开福寺祈福已有小半年,朝宁院又从来没有女眷,突然拨来一个嬷嬷,还是给一个小通房,怎么想也是大夫人终于要下手给苏苏立规矩了。
但事实并非如此。郑嬷嬷到苏苏身边后,从未提过什么规矩礼数,相反,她待苏苏细致妥帖得紧,简直像从小就在身边伺候的奶嬷嬷,苏苏的寝衣、钗环,郑嬷嬷都一一过问,反把绿莺、红鲤这两个贴身丫鬟养得怠惰了几分。
虽郑嬷嬷身子已经大好了,但像今日这般紧张布置,还把红鲤也催得脚步匆忙,是她们相处的短短一月中未曾有过的。
想到郑嬷嬷对他留宿这一事的看重,苏苏脸上发烫。
正此时,捧着盒子的瘦削小厮打廊下出来,他抬头看到苏苏,想起什么似的就要朝着她们走来。都走了一半,才被后面同行的人追上。
后面那人拉着他的袖子一扯,手臂一横拦住他的去路,又抬手揽着肩一转,恨铁不成钢地低斥:“你真是个傻子。”
那人不服,仰直了脖子,急急说道:“我怎么傻了?郑嬷嬷让取的香,我给姑娘也送一些过去,如何就傻了?待会儿要是再来,你替我跑这趟!”
“你傻呀,这什么香在书房点一点也就罢了。你能记得的事,嬷嬷能忘了?”
他们二人声音不大,但庭中无其他人行走,苏苏在檐下一字一句都听得很清楚。
话说得隐晦,但好死不死的,苏苏心中正在想那事,不防听到这般对话,一下子就明白了后来那人未说尽的意思。
她房中很少燃香,但所用的香脂花露是极芬芳的。绿莺在拿着瓶瓶罐罐往她身上涂抹均匀时,苏苏还取来小罐闻过。用在她肩上的那一种,就很香。
第3章 体贴
苏苏想透了这一层,脸上的烫意直染到耳根子,再往书房望一眼好像就能灼了眼睛,只能抿着唇快步向宋温的院子走去。
绿莺还不死心地问出声来:“郑嬷嬷最是细心,想必把公子喜好些什么都从青木那儿问得一清二楚。晚些时候回来,定要找红鲤问问,那书房里燃的是什么香。若姑娘觉着好,回京城时我也备一些如何?”
苏苏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能全装作没听见。
到宋温那处时,宋温刚起,还散着头发。
安姑姑端来酥黄独和新栗做的糕饼让苏苏吃着。
点心味道很好,酥软可口,唇齿留香。
宋温由丫鬟侍奉着穿好衣裳,就蹦蹦跳跳到桌前,问道:“姐姐觉得如何?安姑姑新找来的人做的,虽然没有你两个丫鬟生得好看,但手艺却很不错。我问了,她会的可多呢。你回府后也要常常来找我,我们一起尝尝。”
不等苏苏回答,宋温献宝一般伸出手,在手腕上抹了抹,然后低头闻了味道,凑近苏苏。
“姐姐你看这新调的蔷薇露如何?若是喜欢,我让人给你送去。用琉璃瓶装着,很好看的。”她顿了顿还补充道:“不过姐姐你身上已经很好闻了。”
宋温犹自说得开心,没看见苏苏耳朵红得能滴血。
苏苏只能又取了块糕,装模作样地吃着,小口小口饮着清茶。
好在宋温仍是孩子心性,梳完发后心思又转到了别的事上。
这日,直至晚膳时分,徐弘简仍未出现。苏苏暗自松了口气,用完晚膳陪着宋温在园中走了走,便回房歇下了。
第二日的午膳,仍是宋温和苏苏二人一同用的。薛凝没来,而徐弘简依旧没回来。
苏苏原本以为这一夜也能安安稳稳过去,天将将擦黑时,安姑姑从外面进来回话:“三公子快回来了。青木过来说,待会儿三公子要一同用晚膳。”
宋温开心极了,立马让安姑姑去厨房让人多做几样菜,还追问道:“哥哥何时能到?今日外面风大,可要备好了汤婆子,他一进门就给他。”
等安姑姑走后,宋温眼睛一亮,又想起一事:“姐姐你还没见过三哥哥骑马罢,他骑术特别好。这会儿外面起风了,咱们不去凑热闹,等天气好起来,一定要让哥哥教你骑马。”